第19章 箭射白蓮花
清蘅院并不算大,可大将軍卻要練箭演武,院中的仆從只有将院中擺的花架子花盆子統統挪開騰地方,再從庫房中搬出箭靶子擺好。
手邊的茗煙袅袅,春日裏的陽光正好,鐘意坐在一旁的石桌旁邊,瞧着小厮搬來長長的檀木盒子,寧祁活動了手腳,從盒中取出一把雕了金色祥雲的長弓來在手中掂了掂,轉頭同鐘意道:
“這一把卷雲金弓是三年夾在皇上的賞賜裏頭一道送過來的,一直放在庫裏都不曾用過,別瞧着又鑲金子又纏金絲的好像挺沉的模樣,實際握在手裏分量倒是一點兒不沉,弓弦……”
寧祁頓了頓,倏地反手從一旁小厮手中的箭壺中取了一支羽箭,搭箭拉弓射箭,一氣呵成,直中靶心。
“好,将軍好箭法。”周遭侍候的仆從一陣拍手叫好。
“弦也不算太重。”寧祁單手拿着弓在手中轉了一圈,轉過頭去看一旁坐着的鐘意,道:“正也适合女子,娘子要不要來試試?”
鐘意看着寧祁手中的卷雲金弓,禦賜的東西,做工精致自是不必多說的,鑲了金的弓身在陽光底下流光溢彩,只一眼看去,就是叫人喜歡的。
但這還不是重點,重點是寧祁拉弓射箭的英姿潇灑,利落霸氣,鐘意是在軍中長大的人,從小心中難免尋留幾分對這種豪氣雲天的憧憬,當年也曾想法兒跟人學過一點點功夫,只是……
只是當初,她還沒學到這個,就……
鐘意的眸光垂了垂,然後擡眸,搖了搖頭,“妾身不會這個。”
讓她拿棍子挽個棍花還行,拉弓射箭這樣的事情她還真的是不會。
寧祁笑了,眸中帶着一種鼓勵的期待,“我可以教你,娘子想不想學?”
鐘意看着寧祁的眸光微愣,眼神在寧祁手中的長弓和他的燦爛的笑臉上劃過,最終歸于黯然,“妾身是女子,不該……不該……”
嫁入高門,她混跡的終是名門淑女的圈子,讓她學琴棋書畫才是正緊,舞槍弄棒的再弄下去可是還嫌在背後讓人說三道四的不夠?
“過來。”
寧祁卻不等鐘意最後的兩個字說出口,徑直便出聲截斷了去,伸手同鐘意招了招,“過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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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祁的黑眸沉定,鐘意擡頭看着,猶豫了一下,起身慢吞吞地走了過去。
“将軍,妾身是女子,學這個是不是……”是不是不妥呀?
鐘意很想明明白白地告訴寧祁現在懸在她頭上最重要的儀态和學識問題,已經是粗枝大葉的本質放在那裏,若還不好好收斂收斂,擺弄這些玩意兒,豈非讓她前些日子好不容易磋磨休養出來的那些個東西統統都前功盡棄了?
儀容端莊呢?雍容華貴呢?
“拉弓之時,下盤要牢。”
鐘意正兀自斟酌語句,寧祁已是自管自又拿了箭搭上了弓,開始親身示範同鐘意講解射箭的要領。
“手上也要穩,絕不能抖,如此才能有準頭。”
“将軍……”
寧祁的本意是很好的,鐘意心中也是很想領的,但到底心中有了桎梏,鐘意覺得還是有必要讓寧祁知道她最近到底在心煩些什麽問題,正是想要開口,眼角卻是見着一片白色裙角飄飄,不知何時,雲白蓮花兒扶着丫鬟的手袅袅娜娜地從小徑上移了過來。
“二弟妹來了……”鐘意如是告訴寧祁。
寧祁恍若未聞,繼續自己的要領教學,“凝神靜氣,瞄準靶心,放箭當要利落。”
“嗖——”
“啊!”
羽箭白色的箭羽在眼前清晰的閃過,鐘意明明白白地看見,百步穿楊的寧大将軍在放箭的那一瞬間,對着箭靶紅心穩穩的手臂猛地抖了一個激靈,一箭脫靶,偏離了箭靶子老大遠,把箭飛到了另一邊院門的位置,直直射在了雲白蓮花兒剛要踏進院門的腳尖前頭。
不是說手上要穩,才能有準頭的麽?您那手臂就是這麽打擺子的?
一定是今天風太大的原因。
鐘意看着雲白蓮花兒那一口冷氣倒抽地快要把自己噎死的模樣,驚訝地拿起帕子捂住了嘴巴,輕輕地嘆了一聲,“呀,好險。”
差一點點,雲白蓮花兒還裹着燙傷膏藥的小細腿兒就要真廢了。
“哎呀,二少奶奶,您還好吧!”綠媛驚呼了一聲,第一個上去為清蘅院的主子們表達了一下慰問。
雲白蓮花兒扶着一起吓白了臉的丫鬟幾下大喘氣,終是擡起了頭來,卻是看向的寧祁,秋水的眸子裏含着波光盈盈,我見猶憐,“湘……湘兒還好。”
明明已是要吓尿了的心裏卻依舊端住了這弱質纖纖風中顫抖小白花的模樣,這勁兒使的估摸着也是要心力交瘁打碎牙齒和血吞。
鐘意非常敬雲白蓮花兒的內裏是條漢子,默默地轉眸去看寧祁的神色。
寧祁的臉上是尋常時候那淡的跟水似的不顯山露水的高位者臉色,看着雲白蓮花兒那驚魂未定梨花帶雨的可憐小臉兒咬着牙說了沒事兒以後,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本将演武之地,誤闖者皆是咎由自取。”
這地兒如今劃給本大将軍練箭了,範圍內失了準頭射死誰誰倒黴。
明明該搬去府中演武場裏做的事情非擺在了這人頭進進出出來來往往地院子裏頭,好像還很有理的樣子,大将軍您倒打一把地很是理直氣壯呀!
鐘意心中感嘆與寧祁臉不紅心不跳地滿嘴扯淡,轉眼一看雲白蓮花的小臉蛋已是一個沒撐住在那裏僵地尬尴了,瞧着盈盈波光的眼神裏頭泛出了幽怨的味道來,垂下眸道:
“是,是湘兒莽撞了,表哥多……”日未曾回府,在軍中可是勞累?湘兒想過來看看表哥,是以走得急了。
雲氏的喉嚨裏醞釀了一串看似慰問寧祁實則裹挾了赤條條相思之情的話來,只是方起了一個頭,便見寧祁在那裏點頭,斬釘截鐵又淡漠平靜地甩出一個字:
“嗯。”
錯了認錯就好,勉強不同你計較。
雲氏的眼神一愣,微張着櫻桃小嘴兒,下半句話全卡在了喉嚨裏,上不上,下不下,眼睜睜地看着寧祁轉過身從箭壺裏頭又取了一根羽箭,搭箭,拉弓,射箭,單方面完結了這一次的對話。
雲氏的眸光閃了閃,然後一轉,落在了鐘意的身上,臉上浮起笑容柔軟婉約。
“嫂嫂。”
鐘意就站在寧祁的身邊上,很想扳了寧祁的身子直接擋住這朵柔軟的小白花裝作看不見。
這想幹嘛?寧祁那裏走不通又想從她那裏走歪路麽?
剛還把她當成死的使勁往寧祁身上暗送秋波來着,真把她這正房夫人當一泥巴捏的傻不溜秋擺設?
雖然吧,她這正房大夫人實際的确和擺設差不多,但是鐘意仍舊覺得心裏頭不是很舒暢。
“妹妹你怎麽來了?”鐘意拉了拉唇角,再是心裏不舒服,總歸這些事情還不是到那該撕破臉的時候。
雲氏扶着丫鬟緩緩往院裏頭走,“自是接着來同姐姐講說貴女儀态的事情,雖說嫂嫂的茶不慎燙了妹妹,可是既然老太君有吩咐,妹妹豈能疏忽值守?”
好生冠冕堂皇的由頭,拿着雞毛當令箭。
鐘意看着雲氏雖對着自己說道,可全副的身心和眼角的眸光卻是依舊落在寧祁的身上。
這拖着腿兒巴巴地來來回回,就是等着當着寧祁的面說上這麽一句話麽?
鐘意不禁感嘆于雲白蓮花兒堅強的意志力,就這不怕流血受傷鐵骨铮铮的魄力,不上戰場殺敵真是白瞎了老天給的這份天賦。
鐘意沒有看寧祁的臉色,鐘意非常堅信綠媛一定把事情真實的來龍去脈對寧祁做了詳細的彙報,只是可憐雲白蓮花兒還不曉得,這寧表哥其實不太介意自己給她一點排頭吃吃。
所以兵法裏怎麽說來着,明君賢将,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于衆者,先知也。
雲白蓮花兒顯然先知後覺都不太靈光,兵家大忌呀。
“妹妹可真是盡心盡責。”鐘意笑了笑,正是想着找個什麽借口讓雲白蓮花兒滾蛋的時候,肩膀忽然就叫一條長臂攬了過去,手裏頭讓塞上了那把禦賜的卷雲金弓。
寧祁從身後攬着鐘意,整個兒的胸膛緊緊地貼上了鐘意的後背,重新取了羽箭拿着鐘意的手搭箭拉弓,旁若無人地講起了練靶的要點。
“身子低一點,手上要穩,從手到箭再到靶心,三點連成一線,慢慢對準,然後放!”
羽箭破空,穿透紅心而過,箭靶微微晃了晃,然後“咔嚓”一聲,就那麽緩緩的,斜斜的,清清楚楚地裂了開來,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