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太妃
唐笑語從霍景那裏取回了手帕後,內心還在嘀咕不已。
就算王爺不知道這塊手帕屬于誰,但他看手帕的顏色也應該明白,這手帕是屬于女子的。如此,還要放在掌心把玩凝視一下……
看來,平日裏不顯山露水、瞧着對女子諸多嫌棄的寧王殿下,也有一顆年少風流之心。表面上看起來冰山一樽,冷戾不似常人,實則還是有點兒普通男子的臭毛病。
……臭毛病。
臭毛病!
沒錯,偷偷打量女子的私物,可不就是臭毛病!
***
過了一段時日,曹太妃與霍源的馬車,終于到了京城。
雖然是“養病”的老王妃回府了,但在霍景的授意下,整個王府并沒做什麽特別準備。既沒有差人迎接,也沒有準備接風洗塵的宴會,整個王府一如往常,只是多收拾了兩處院子給這對母子。
唐笑語惦記着霍景的叮囑,沒敢去門口湊熱鬧,悶在齊園裏練琵琶。
她有些時日沒碰琵琶了,怕手生,時常得空掄上幾指。
初秋時節,白日的風漸涼。從庭院裏望出去,原本滿是通透綠意的樹梢上,已有了半縷金黃燦紅的痕跡。想來不久後,便是滿地的燦燦金色了。
唐笑語抱着琵琶,坐在窗口,慢慢撥着琴弦。指尖一剔一飛,便流瀉出一片金石似的斷續之音。這琵琶音散漫悠閑,如一片輕雲漸落似的。
她彈琵琶,最擅長的曲子亦是《金谷園》中的一支,那曲子譜的是綠珠墜樓時的凄涼婉轉。若能得琴音相配,則愈顯得凄美。
她閑撥了一陣琵琶,忽而聽得身後傳來一道柔緩的女聲。
“綠珠墜樓,本是哀事。你這琵琶,卻不顯哀意,反倒悠閑。”
唐笑語微驚,連忙回身。
只見自己的屋門口,不知何時,跨進來個女子。
這女子至多四十出頭的年紀,身材瘦削,面龐亦顯得清瘦。她眉眼細長,眼角邊一點葉脈似的皺紋,這雙眼在年輕時也許眼波萬千,妩媚婉轉;不過如今只顯得和藹仁善,看人時都帶着笑。她穿了身顏色沉沉的黛紫色衣裙,身上毫無釵飾;腕上纏着一串紅檀木數珠,被她慢慢撚弄着,顯然是常常把玩的。
英嬷嬷挂着冷汗,跟在後頭,一副恭敬模樣。
“太妃娘娘,這,這人乃是賤籍奴婢,您還是莫要髒了眼為好。”英嬷嬷謹慎道。
聽英嬷嬷稱呼,唐笑語即刻反應過來,此人便是傳聞中歸京的太妃曹氏。她當即放下琵琶,低身行禮,道:“奴婢見過太妃娘娘。”
曹太妃聞言,款款一笑,打量着四周,道:“什麽賤籍不賤籍?我聽聞她的琵琶彈的頗有功底,遠遠可聞,這才特地進來一見。果真,琵琶彈的好,模樣也可心。景兒身邊有這樣的人在,我這個做母親的,也安心了。”
曹太妃這話說的有些奇怪,唐笑語低着頭不敢應聲。
無人敢說話,太妃慢悠悠笑了起來。她搭着侍女的手腕,閑閑在屋內轉了一圈,打量着四周,道:“景兒待你,倒是上心。”
太妃這麽一說,唐笑語更是緊張,小聲道:“王爺待下人一向優厚。”
“你叫什麽?”太妃問。
“回太妃娘娘的話,奴婢姓唐,名笑語。”她略有緊張地回答。
“不必緊張。”曹太妃勾唇一笑,微微一嘆,道,“景兒年歲漸長,卻始終沒有娶妻的意思。我這個做母親的,愁還來不及。若是你當真是個懂事體貼的,能噓寒問暖,再為王爺添個一兒半女,我高興還來不及。”
唐笑語額上冷汗愈發。
太妃娘娘這是完全想錯了啊!她不是那種丫鬟!
曹太妃小轉一陣,這才慢悠悠踏回來。她揚着小指,理了理鬓發,細長眉眼将帶笑目光投過來,話鋒一轉,道:“不過,你到底只是個賤籍,上不得臺面。便是再大的恩寵,頂了天,也不過是個玩意兒。”
唐笑語微微怔住。
曹太妃先前的話,柔聲細語,如脈脈春風,看似很好相處。可這最後一句,卻是陡然銳利,逼得人說不出話來。
“奴婢有自知之明。”唐笑語低聲道。
“是個聰明的。”曹太妃點點頭。說罷,曹太妃唇角帶笑,閑閑踏出屋去了。她向不遠處的梧桐林張望一下,道:“走罷,帶我去景兒平日住的地方瞧瞧。”
曹太妃的身影,慢慢遠去了。
等到她走出許久後,唐笑語才敢起身。
石榴從屏風後探頭探腦地走出來,小聲道:“這太妃娘娘,話裏帶話,說的是什麽呢?”
唐笑語搖搖頭,道:“我也不明白。總之,有王爺在,想必她也做不出什麽來。”
***
入夜後,菊苑。
菊苑多年未有人居,因曹太妃歸京,終于被收拾灑掃齊整。這片園子,本是因無數盆菊景觀而得名,這些伺弄的秋日菊花中,不乏綠菊、青菊這樣的珍品。只可惜,自曹太妃離京後,這座園子無人打理,盆菊也漸漸荒廢了。
此時此刻,菊園的正屋內燈火敞亮。許久未有人氣的屋檐下,侍從擡着箱籠行李,腳步匆匆。婢女們則端着花果茶食,小心翼翼伺立屋門前。
曹氏倚榻而坐,神色淡然。她合着細長眉眼,右手慢慢撚弄着紅檀木的佛珠,口中呢喃着一段低不可聞的經文。
曹氏的大丫頭紛兒垂頭斂目,小心翼翼地給曹氏錘着腿腳。陪房嬷嬷劉氏,則在旁小聲叮囑丫鬟們輕手輕腳些。
“源兒那裏如何了?可安置好了?”曹氏放下佛珠,問道。
“回太妃娘娘的話,二公子那裏,已經安置的差不多了。”劉嬷嬷答。
曹氏點了點頭。她睜眼,掃一眼屋內景象,嘆道:“這麽多年了,我終于又回了這裏。菊園,到底比那處冷冷清清的莊子要好多了。”
劉嬷嬷聞言,亦是感慨萬千。
自從被霍景送去別莊後,那日子,便過的是凄清無比。別莊雖也仆從齊全,但到底不是京城,孤孤單單的,過的日子如尼姑一般清心寡欲,難受的很。二公子本來就心高氣傲,去了那種地方,終日裏都悶悶不樂的。
好在,太妃娘娘到底是有本事,還是帶着二公子一道回京城來了。
紛兒笑着谄媚說:“太妃娘娘是寧王府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連太後娘娘都清楚知悉呢,這才特地請您回京。這王府沒個正兒八經的女主人,可見是給太後娘娘添了不少麻煩。”
曹氏目光柔和,重撚起佛珠來。她慢慢道:“太後讓我回京,也不過是別有所求。若是不出意料,當是景兒的婚事讓她頭疼了。”
劉嬷嬷皺眉,懷疑道:“先前奴婢就聽聞,王爺寵幸一個舞姬。莫非,那舞姬就是今日娘娘見到的那個黃毛小丫頭?”
曹氏氣定神閑,道:“是與不是,一試便知。若那丫頭當真是景兒的心頭肉,我這般去走一趟,景兒就該将齊園更嚴實地把守起來,讓齊園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連我也不得随意踏入。”
劉嬷嬷點頭,道:“娘娘說的是。”
曹氏轉着佛珠,輕笑了一聲,道:“這樣的小丫頭,最好對付不過。打一棒子,再給一顆棗子,便能收拾的服服帖帖。讓她去吹吹枕頭風,事兒便方便的多了。”
紛兒捶着腿,讨好道:“太妃娘娘高明。”
***
同一時刻,齊園。
“今日,曹氏與你說了些什麽?”
燈燭閃爍,白亮焰芯噼啪而動。燭影下,霍景冷厲的面容籠罩着一層暈黃光影。
唐笑語抿了抿唇,有些說不出口。
見她嗫嚅支吾,霍景折眉,以指尖敲了敲桌面,再問:“說了什麽?”
“說……”唐笑語着實有些難以啓齒,“嗯…太妃娘娘提了了王爺的婚事……”
“她?”霍景疑惑,“提及本王的婚事?”
“還說…”唐笑語聲音愈發輕了,“…王爺身邊有人伺候,太妃娘娘就安心了。”
見她說的這麽不清不楚,霍景把目光移向她身後的石榴,冷冷道:“你替你家姑娘一五一十地說。曹氏都說了什麽?”
石榴還是個半大孩子,哪裏經得起這魔王似的面色?當即吓得一個激靈,口中叽裏咕嚕把曹太妃的話竹筒倒豆子似地說了一遍。
“太妃娘娘說,王爺遲遲未婚,她心底憂愁不已。看到姑娘伺候着王爺,可以噓寒問暖,太妃娘娘心裏欣慰。她希望姑娘可以早點給王爺誕下一兒半女……”小石榴咽了一口唾沫,聲音越來越輕。
聽着石榴的話,霍景的面色略有舒緩。旋即,他的唇角揚起一縷笑容,口中道:“她倒是想的長遠。”
唐笑語聽着,心裏幹着急。曹太妃這話,仿佛她是個有名分的妾似的;萬一旁人多心,以為是她心比天高,想要攀高枝,那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
于是,唐笑語連忙道:“王爺明鑒,是太妃娘娘誤會了,奴婢不敢存有高攀的心思。”
她這撇清的速度,快如迅雷。霍景心裏,小小地生出了一股不悅。
——怎麽,為他生個一兒半女,她還嫌棄不成?
不悅。真的不悅。
作者有話要說: 是真的很很很很不高興噢!要哄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