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生離死別

經過剛才那一番混戰,怒風甲士只剩下三十餘人,将近一半人身上帶傷,雖然來勢洶洶,但陣形淩亂,已沒有當初那種進退如一、排山倒海的攝人氣勢。歐陽絕孤身獨劍面對著他們,輕輕搖頭嘆息,似乎為對方的愚蠢感到無奈。眼看黑色的人潮沖到了跟前,他突然提氣疾閃,不等敵人看清楚,他已出現在人群後方,拳腳齊飛,将五六人打倒在地。當怒風甲士回頭猛撲過來的時候,他再次施展絕世輕功從原地消失,又出現在敵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以同樣的方法擊倒一片猝不及防的甲士。

歐陽絕就象是貓戲老鼠一般,牽著對手團團亂轉,将他們弄得頭昏眼花,不辨東西南北。幾個來回之後,院子裏躺倒了一地的黑甲大漢,在泥水裏輾轉呻吟,狼狽不堪。僅剩的幾名甲士如木樁般呆站著,鬥志全消,知道和對方差距太大,幹脆放棄了報仇的念頭。劉三霸大叫道:“歐陽絕,你想趕盡殺絕就痛快點,別拿我們當猴耍!”

歐陽絕身形一頓,擺擺手道:“我劍下不殺無名小卒,只要你們不來招惹我,我不會趕盡殺絕的。你們走罷!”他此行的目的是除掉仇不信這個禍首,沒有興趣消滅其他蝦兵蟹将。

劉三霸氣得吐血,人家竟然還不屑于殺掉他!不過一想到連仇不信也被人家一劍刺死了,他有什麽資格講狠話?只得招呼手下的兄弟,擡起仇不信的屍首撤走。那些倒地的怒風甲士只是受了皮肉之傷,沒有傷到筋骨,都勉強爬起來,垂頭喪氣地走入黑夜深處。

目送著怒風甲士漸漸在夜色中消失,衆人終于放下心來。這一場混戰極其慘烈,人人身上都受了傷,大廳上到處是殘槍斷箭,屍體交疊,宛如人間地獄。濃烈的血腥味充斥空間,令人呼吸不暢。

左氏兄弟乘人不備,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忽然躍到李雁兒身旁,四只鐵掌砰的同時擊中她的背心要害。李雁兒只覺一股巨力淩厲萬分地擊來,還來不及運氣護身,整個人已被打得直飛三丈,人在半空鮮血狂吐,人事不省。

事起突然,衆人根本想不到左氏兄弟會下此毒手。唐伯文頭發根根倒立,眼角幾乎迸裂,嘶聲大叫:“雁兒!!”一股腦地将身上的所有暗器射向左氏兄弟,立即飛身而上,張臂抱住昏迷的妻子。

李雁兒面容蒼白,脈搏微弱,縱使在昏迷之中嘴角還不斷地湧出鮮血。唐伯文驚慌萬分,手掌按住妻子的後心,拼命将真氣源源不斷地輸送過去,渾身顫抖,著急地呼喚道:“雁兒,你醒一醒!雁兒,你醒一醒!”淚如泉湧,落在李雁兒秀麗絕倫的臉上。

李雁兒睫毛輕顫,終于緩緩睜開了眼簾,目光平靜,溫柔如水。唐伯文驚喜地抱緊她,顫聲道:“雁兒,你、你不要吓我呀!”李雁兒微微一笑,輕聲道:“伯文,我不行了!能死在你的懷中,我很知足,也很幸福。”

“不!”唐伯文大叫著打斷她,淚水流得更急,“我不準你死!你聽見沒有,我不準你離開我!我們說過今生今世永不分離的,你難道忘了嗎?雁兒,你一定要活下來!”

李雁兒搖首道:“伯文,我經脈已被震斷,回天乏術,不要自己騙自己了。你答應我,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定要活下去,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千萬不要做傻事!”

唐伯文輸送真氣過去的時候,早探清了妻子體內傷勢的情況,知道她所言不虛,這時感到她的嬌軀越來越冷,不由肝腸寸斷,萬念俱灰。李雁兒體內生機已絕,全靠他的真氣延遲生命,只要他真氣不濟的話,她立刻會香消玉隕。

李雁兒吃力地道:“麗兒,你過來!”

麗兒腦中一片空白,木然地走到父母跟前,雙唇緊抿,眼眶裏淚珠滾動,楚楚可憐。李雁兒顫抖地擡起纖手,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頰,眼睛裏洋溢著難舍的母愛,“麗兒,娘要到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以後沒辦法照顧你了。你乖乖地聽爹爹的話,不要惹他生氣,不要闖禍,懂嗎?”

麗兒認真地點頭答應,心中難過異常,忍不住撲到母親身上嚎啕大哭,“娘,你不要走好不好?麗兒好害怕呀!”

李雁兒的氣息已十分微弱,勉強笑道:“傻孩子,別哭了,娘看到了也會傷心的喲。你不是最喜歡聽娘唱曲子嗎?娘再唱一首曲兒給你聽,你不許哭鼻子了。”她清了清嗓子,曼聲唱道:“采菱人語隔秋煙,波靜如橫練。入手風光莫流轉,共流連,畫船一笑春風面。江山信美,終非吾土,何日是歸年?何日是歸年?”最後一句重複低回,充滿了對故鄉的思念之情。她身在南國,始終難忘北國的草原風光,故土家人,臨終之際濃郁的鄉愁都借著詞曲表達出來。歌聲萦繞耳畔,她的眼簾漸漸低垂閉阖,聲音越來越微弱,終于不複聽聞。一縷芳魂,飄渺北歸。

唐伯文緊緊摟著李雁兒冰冷的身體,淚水長流,悲痛欲絕。麗兒放聲大哭,仿佛淚人兒一般。

左氏兄弟被唐伯文剛才那一波暗器兜頭亂射,差點丢了性命,眼見李雁兒已經喪命,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縱身而上,各舉拳掌,對準唐伯文父女擊去。他們動作極快,莫天風等即使有心阻止也來不及出手,紛紛大聲叱喝。

冷風當頭罩下,唐伯文心如死灰,一動不動,仿佛不知道人家要取他的性命。妻子的死對他的打擊太大,所以自暴自棄,想借別人的手一死了之。

眼看左氏兄弟的拳掌即将擊實,一把黑色的長劍突然橫在唐伯文父女頭上。左氏兄弟的招式已老,拳掌砰的擊中劍鞘,但覺巨力反震,手臂被震得酸麻,身不由主的往後!!!連退三步,胸口發悶,面孔漲得通紅,顯然極不好受。

歐陽絕不知何時來到了唐伯文身旁,正視著左氏兄弟,沈聲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李雁兒既死,恩怨已了,我看兩位就不要欺人太甚了。”

左氏兄弟道:“歐陽先生,元兇雖然伏誅,但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啊!你若深明大義,就不要阻止我們兄弟替天行道!”

歐陽絕眉頭一皺,“你們要殺李雁兒,那是剔除異族餘孽,我不阻攔。可是他們父女倆罪不致死,你們若是不肯放手,先過我這一關再說。如果你們能将我擊敗,我自然不會插手多管閑事。”劍氣微送,直逼對方要害。

左氏兄弟臉色一變,心中打起了退堂鼓。歐陽絕能一劍斬殺仇不信,多半也能一劍結果他們的小命。他們盡管狂傲不可一世,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反正此行最主要的任務已經完成,回去也可以交差複命了,沒必要惹下如此強硬的敵人。兩人冷冷笑道:“唐伯文,今夜暫且饒你一命,我煙雨樓是不會輕易放過你的!”說罷振臂飛起,如蝙蝠般掠出大廳,消失無影。

唐伯文擡頭望向歐陽絕,輕嘆道:“唐某如今生不如死,閣下何必救我?”東方燕突然驚咦一聲,只見他的滿頭黑發竟然迅速轉白,黯無光澤,仿佛一夜間蒼老了數十年。衆人見他黑發變白,均不勝唏噓。

歐陽絕道:“我見你是一個有情有義,寧死不屈的漢子,心中敬佩,不忍讓你枉死在小人手中。何況你夫人已逝,你若跟著她去了,你們的女兒誰來照顧?難道你希望她從此成為孤兒,沒有父母親人嗎?死是一種解脫,但活著更需要勇氣。”

唐伯文虎軀一震,垂眼看著哭到昏迷的麗兒,心中千轉百回,終于絕了自殺的念頭。嘆道:“多謝閣下點醒夢中人,在下感激不盡。”

歐陽絕俯身抱起麗兒,道:“此地不宜久留,我送你一程吧!”左氏兄弟雖然已經退走,但煙雨樓人多勢衆,難保不另外派遣人手截殺唐氏父女。為保險起見,他要把他們送到安全之地再離開。唐伯文點點頭,抱著妻子的屍體,跟在歐陽絕身後,默默走出了祠堂。

衆人環顧四周,一片狼籍,不禁相視苦笑。

長夜消逝,旭日東升。大雨過後藍天如洗,山林格外青翠,飛鳥歡歌,走獸群聚,各種七彩的野花競相綻放。

東方長河、武當二俠等前往江西,尹天雲等則要趕回衡山。莫天風連哄帶騙,加上東方長河的堅持,才勉強打消了東方燕随他回山的想法。雙方灑淚作別,分道揚镳。

尹天雲等人只能安步當車。走了七八裏山路,穿過一片竹林,來到一處山岡上。

“小毛哥!”一聲清脆嬌嫩的叫聲忽然打破了山林的寧靜。

胡小毛一愣,驚喜地擡頭望去,只見一個美麗如精靈的女孩飛奔過來,正是麗兒!他沖上去拉住麗兒的小手,笑道:“麗兒,你怎麽會在這裏等我?”他以為昨夜一別後再也看不到她了,沒料到她竟然會在此出現。

尹天雲眉頭緊皺,正想喝令胡小毛回來,不要跟小妖女糾纏不清,眼角人影閃動,歐陽絕和唐伯文同時現身出來。他心裏打了個突,硬生生将嘴邊的話咽回肚裏。

麗兒眼圈紅腫,強忍著淚水道:“小毛哥,從小到大我只有你一個哥哥,而且對我又這麽好。麗兒要跟爹爹走了,不能和你一起玩了,你以後會不會忘了我呢?”

胡小毛鼻尖發酸,“麗兒,我發誓永遠不會忘記你的!”

“真的嗎?”麗兒展容歡笑,嬌若春花,珍而重之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鳳形玉佩,塞到胡小毛手裏,“小毛哥,這塊玉佩是我娘留下的,我送給你做紀念。以後你看見它就會想起我,千萬不要弄丢了!”唐伯文遠遠瞧見女兒大方地送出玉佩,欲言又止,搖頭長嘆。他掩埋妻子的遺體後,原本要馬上離開這傷心地的,但麗兒一定要來跟胡小毛告別,只得由她去了。

胡小毛一看那玉佩質地光滑溫潤,刀功細膩無比,絕對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驚道:“麗兒,這塊玉佩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麗兒賭氣道:“如果你不肯收下,我就哭了,哭到你答應為止。”

胡小毛忙舉手投降,道:“麗兒,我求求你不要哭,我收下就是了。”他無可奈何地接過玉佩,小心地貼身藏好。古書有雲:“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找遍全身也找不出什麽值錢的玩意,只好解下護身暗器“穿心箭”的箭匣,不好意思地道:“麗兒,我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送給你,只有這個救命的箭匣,你不會嫌棄吧?”

麗兒喜道:“只要是小毛哥哥送給我的,麗兒都要。”

等兩小交換禮物完畢,唐伯文過來抱起女兒,與歐陽絕展開輕功離去。人雖去遠,山林間還回蕩著麗兒的叫聲:“小毛哥,別忘了來找我啊!”

胡小毛癡癡地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喃喃道:“麗兒,我将來一定會去找你的!”

第二卷 青山劍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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