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說——孫哲平問我要什麽?”李軒砸吧了兩下嘴,有點難以置信地問着吳羽策。後者攏了攏長衫的衣袖,尋了張藤椅坐了下來,挑了挑眉,“炸藥——你忘了‘那個人’?”
李軒先是一怔,繼而反應過來,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啧,這不是你剛開口吓了我一跳嗎,一時還真忘了。”
“什麽‘這個人’’那個人‘的,你倆能說的明白點嗎?”李迅邊說着邊湊過來看吳羽策手裏草草寫就的那張紙片,上面是孫哲平狂放的甚至有些難看的字跡——然而翻來覆去地看也沒明白吳羽策和李軒說的“那個人”是個什麽人。
“就是個賣‘那種東西’的人啊。”李軒笑了笑,“必要的時候會告訴你的。”
“切——我還不稀罕呢。”李迅裝作不屑的搖了搖頭,話題立刻轉到了孫哲平遞給吳羽策的情報上去,“用這種辦法混進去,他還真想得出來,這都什麽人啊!”
吳羽策看着紙片上潦草寫的句子,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張佳樂居然也同意。”
“他就算一開始不同意,最後也是同意。”李軒笑着搖搖頭,用篤定的語氣說。一時間,一次任務仿佛成了一場鬧劇一樣,原本吳羽策推門進來時凝重的氣氛也輕松了不少。李軒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鋼筆,像是在思考什麽,旋即扯了一張紙刷刷寫了兩行,遞給吳羽策,“你把這個交給孫哲平,讓他照上面的去做,剩下的我來安排。”
吳羽策接過紙片點了點頭,又從懷裏掏出兩張戲票,遞了出去,“明天晚上,有空和肖先生來坐坐。”
李軒擡眼望向吳羽策,眼神交換間心領神會的一笑,并未再多說什麽。
站在吳羽策身後的李迅看了看李軒,又瞅了瞅吳羽策,最後只得無奈的聳聳肩,既然這兩位想讓他休息到底,他幹脆就享受下難得的假期好了——至于他們那啞謎一樣的默契,他也不想再去多費什麽腦筋了。
“那你倆看着安排,我可是去休息了啊。”李迅說着直起身子來伸了個懶腰,也沒等坐着的兩人開口,拖着步子便走回了房間,徒留下兩人坐在原位看着他的背影啞然失笑。
“這叫怎麽着,還生上氣了?”李軒頗有點好笑地說。
“由他去罷。”吳羽策也笑着搖了搖頭,“這點事情,犯不着三個人都出手。”
兩人說笑了兩句,也就迅速地把話題帶回了原本的任務。今日已經是十五了,離正式的行動還有三天,留給他們的時間并不剩多少了。而錯過了十八那天的機會,下一次,只會更加渺茫并且困難了。
這夜的大上海仍舊是燈紅酒綠,喧鬧非凡,霓虹燈下掩蓋了不知道多少不為人知的陰暗和龌龊心思。李軒如往常一樣穿着西服和大衣早早來到永和樓,卻站在門口并沒有急着進去,反而掏出那塊鍍金的名貴懷表握在手心裏,不時地看上兩眼。
候在門口招呼客人的小厮看出他在等人,招呼了兩聲便知趣的走到旁去。約莫到了戲快要開場的時間,李軒等的人仍舊未到,那小跟班走近了些,打量了下李軒并沒有露出什麽不耐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李爺,您看這戲就要開場了,要不您……進去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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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軒又看了一眼表,正準備說些什麽,便聽到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漸漸的往這邊傳來。小跟班瞅着李軒臉上終于露出了一點笑味道,便不由得跟着他的視線往腳步聲傳來的地方望了過去。
正匆匆趕過來的是一個戴着眼鏡的年輕人。他看上去和李軒差不多年紀,五官俊秀而溫和,這會兒臉上正呈現着一種焦急和無奈相雜的表情。他穿着一件厚厚的呢大衣,裏頭是敞開的卡其色的西裝和底下淺咖啡色的馬甲。或許是因為走得太急,他一只手提着包,另一只手卻一直按着自個兒那頂窄邊的禮帽。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上去招呼,一直等在門口的李軒已經笑着迎了上去,“肖兄,難為你趕這麽多的路來一起聽戲。”
“抱歉抱歉。”才在門口站定的肖姓年輕人露出了一臉抱歉又無奈的笑容,扶了扶自己因為走路太快而有些歪的眼鏡,稍微整理了下有些微淩亂的帽子和衣服,等勻過氣兒來了,方才繼續說道,“路上耽擱了些。過來的路上好像有什麽人在鬧事,只好中途改道走。”
“來的早不如來得巧。”李軒笑着說道,“戲剛要開場,肖兄裏邊請。”
兩人邊相互寒暄着邊走進了戲院。恰好聽到鑼鼓一聲響,一個便是隔着油彩也看得出稚氣輪廓的小姑娘一個空翻便上臺亮了相,博得滿堂喝彩。他二人便借着衆人專注舞臺的當兒在角落裏頭尋了個不引人注意的位子坐了下來。
這日上的恰好是一出武戲,臺上的角兒表演的賣力,喝彩聲一浪接着一浪,響得直恨不得把屋子也給掀了去。李軒借着四周人都在喝彩的當,略略壓低了聲音,狀似無意的開口,“肖兄近來,可還得空閑?”
肖時欽微微笑了下,“閑得很吶。最近沒什麽訂單,李大少可是要來‘照顧’下肖某的生意?”
李軒也笑了,“那可正好,我正巧要和肖兄訂點貨,明兒我讓人上門來詳細談談,如何?”
“自然是恭敬不如從命。”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饒有趣味的看戲。臨到散場時分,李軒在告別之際說着,“明兒我派來的人姓孫,就有勞肖兄多費心了。”
肖時欽笑的一臉溫和,“李大少放心,你要做的生意,肖某人自當盡力而為。”旋即揮別對方,向來處走去。
李軒看着他漸漸消失在黑暗裏的背影,笑着搖了搖頭,冷不丁的後背上被人拍了一記,“想什麽呢?”
他回頭一看,果然是吳羽策。他仍是穿着件淡青色的長衫,看着很是單薄。李軒知他的性子,摸了摸他的手,卻是溫熱的,也就沒有多說什麽,只是有些感概地答着,“沒什麽,只是想着肖時欽這樣一個看着書生樣子的人,竟也是個‘生意人’。”
“人不可貌相。”吳羽策冷哼了一聲,“別看他那樣,他可不是個好相與的。”
“恩。”李軒低低的應了一聲,回身拉過吳羽策,“快些走罷,今兒晚上可挺冷的——去我家吧,近些。”
吳羽策不置可否,先他一步往前走了去。
李軒在後頭微微苦笑了下,這話聽在旁的人耳中,怕是什麽暧昧的念頭都想的出來。偏也就這個人,不管他怎麽說,怎麽做,卻總像是沒什麽大不了一樣——
“李軒?”他正想着,忽的就聽見了吳羽策喊他的聲音,怔了怔才擡起頭。
就他走神的這一會兒功夫,吳羽策已經走在他前頭許多,這會兒他正站在離戲樓門口最近的路燈下面,側過身回頭看他,那昏昏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長,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英氣的臉龐也在昏暗的燈光下模糊了許多,顯得柔和了起來。那雙在戲臺子上靈動的、像是總能表達千言萬語的眼睛此刻正帶着些疑惑的看過來,而他在燈下微微側着的身子,襯着那點不是太明亮的燈火,竟像是暈着一圈淡淡的光一樣,正要向他走過來——
罷了罷了。李軒輕微地對自己搖搖頭,也就只有這個人了吧,能讓他如此矛盾地苦悶着,卻又如此欣喜地慶幸着,能夠和他站在一起。
“沒事,就過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這樣說着,嘴角勾起了一個溫和的弧度,快步向那個燈光下的人走了過去。
與他并肩而立,同行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