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上)

數日之前,臨安縣郊外毫無預兆地出現兩具無名嬰屍。

被發現時, 嬰兒冰冷僵硬了的屍體已被附近村莊中人家的一條狗吃進肚一事裏, 帶來了二人來到本地的第一場風波。

因這兩具嬰屍的來路蹊跷, 且死因成謎。

杭州府捕快金若雲這邊的人在此之後,也沒收到說有正常人家來此地報案尋子, 所以此案到底背後藏着什麽真相,就也變得引人深思起來。

“你這兒, 方便現在就讓我們倆看一下屍體嗎?”

“還有,之前關于這起嬰屍案的卷宗能給我們看一下嗎?”

半刻後, 二人坐在那金若雲對面聽完了大概,過程中一直抱手不語的富察爾濟想想卻也提出了這麽句話,似有些想和段鸮再親眼看看那對被丢棄的嬰兒。

因從他的個人直覺來說。

此案看似和他們現在手頭要查的事沒什麽關聯,但要說這它和以往那些尋常案子一樣,倒是不是。

畢竟, 若是尋常人家, 喜得一雙麟兒高興都來不及。

就這麽随意就将嬰兒丢棄在郊外山野中, 最終還被狗撿走吞食, 這等慘事,怕是本身就有人故意将嬰兒抛棄在此地所致。

但一個人無故遺棄親子總是有理由的。

若不是當下形勢所逼, 必就是有人故意兇殺了, 這兩種情況皆說明這事十分反常。

而因這兩具新生嬰兒屍體, 距他們二人真正來到杭州時,已被發現有整整十一天了。

過程中,為了能尋找死者屍體身上的線索, 杭州府這邊肯定已将他們統一做過屍檢,還查看了大致死因,現在過去看一眼倒也不算麻煩。

“你們倆要看的話,方便倒是方便,就是這案子一開始不是我負責的,都另外找人去詢問,這兩具嬰屍被發現時都被吃的差不多了,還有些不太能檢查的地方,加上嬰兒實在太小,死的又慘,一般屍檢的都不太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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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得知他倆想去看,二人面前端坐着的這大胡子金若雲捕快卻也直接回答道。

“無妨,屍體的事我會自己另外檢查,就是要麻煩你陪我們走一趟了。”

聽他似乎是擔心他們倆的問題,段鸮倒也來了這麽句。

“哎,客氣了客氣了,段鸮。那行,那咱們仨就先一起過去找那一位捕快,仔細問問他吧。”

本府捕快金若雲得知他們現在就想先看看這一份檔案,就自己收拾收拾先領着二人先出了總領內堂,往旁邊其他負責辦案的衙役們一塊聚集的地方去。

杭州府本就挺大,左右數間連同數個縣城,衙門內各司其職分管稅務,民生,糧務,刑案的也多,有的地方就不設在衙門內。

這三人這一塊朝前走了兩步。

期間,三人在路上聊了兩句本地近日的公事,卻也不知不覺就到了那之前負責嬰屍案的另一位衙役那處。

他們到時,這位本府衙役正在裏頭忙別的案子,還是起身抽了空才出來。

這是個年歲有點大的老捕快了。

胡須直眉,面容幹練,肩膀身量乍一看有些駝背,底下還帶着兩徒弟,平常就在臨安縣內專司些巡街。

若說這麽離奇古怪的死人的事,杭州府這多年來估計真是不多見的。

也是如此,先領他們到了衙門義莊處,那前頭帶路的老衙役在堂前被金若雲叫進來坐下時,再一提起這事來卻也神色不太好。

富察爾濟和段鸮見這老捕快似是神色有異。

對他們倆這麽個初來乍到的外人的态度也有些避諱,當下也都覺察了出來。

可随後見着那一塊呈上的驗屍卷宗,又先随着這除了案情,都不怎麽吭聲的老捕快推門進了裏面擺着幾大具棺木的衙門義莊。

由對方開棺指路介紹,他們倆才知道為什麽老捕快會一談起此事就避諱莫深的樣子。

因為當二人自己親眼看到這即便十一日後過去,也依舊能從那被損壞的屍體表面,看出這是兩個生理特征并不正常的孩子。

換句話說,這對死嬰竟都是畸胎。

這件事可有點出人意料。

至少這被死胎的樣子會是這副樣子,就完全在面色一時間各異的富察爾濟和段鸮的預料之外。

當下,見那一眼就能瞧出異狀的屍體近在咫尺,還是眼見為實更好。

所以,段鸮第一個反應就是想用自己的眼睛再仔細看看。

等回頭看一旁的驗屍臺上有開膛刀,骨锉,以及消毒殺菌後的布巾,他就取了一塊,又丢了一塊給旁邊那人。

見狀,富察爾濟直接伸出一只手接過去後。

這段日子以來,配合越發默契的二人這才各自從兩邊一塊将棺口合力開的更大些,查看起來。

這麽看,二人的眼神和面容均有些冷靜清醒,一舉一動也是不摻雜任何私人情緒或是情感。

從前,這驗屍的活兒多是段鸮一個人幹的。

但現如今,他們倆這一次次下來各方面的步調和習慣也多是一起的了,就也更能從直觀上協助到彼此了。

因都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死狀的嬰兒。

在這生死之事前,兩個只要正經起來就沒心思說些別的,只各看各的,就把這兩個死嬰的屍體從不同角度檢查了個仔細。

何為畸胎?

通常就是指一些一從母體出生就有着本身器官和身體構造異常的嬰兒,在大多民間記載中,這類孩子多見于不足月的孕婦,另有些身患惡疾的産婦才會生出這等發育不良的孩子。

而此類孩子畸形的部位也從腦部,髒器,四肢甚至是發育器官都各有不同。這樣的嬰兒往往未等落地就會死亡,極少有存活下來的。

在唐宋之時,一些由民間醫藥學家所著的藥理書中就有提過這畸胎孩子,因一胎往往在誕下時就有接生的産婆先行見過,放在前朝這種孩子因地方愚昧忌諱,多會悄悄埋去。

可眼前這兩具屍體,更是以往段鸮都從未聽說有此等變化的畸形胎兒。

肉眼可見,方才最先走進來的老捕快一只手為他們首先開棺後,赫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是這對畸胎乃是一對男嬰。

等當段鸮和富察爾濟随後開始真正地針對這屍體仔細檢查後,就發現這兩個孩子身上奇怪的地方還有許多。

因這是對一母同胞,眼睛都沒來得及睜開的雙生嬰。

所以被生下來時,這兩個死嬰兒的肚皮,也就下臍帶處就牢牢地黏連在了一起。

而在此之下的尿道等處,因和那排洩口均連着,所以這兩個孩子也是基本上共用的。

加之,嬰兒的肚臍本是向外凸起,連着一根細細的臍帶的,這對皮膚早已因腐敗發黑,黏着些許柔軟胎發的頭顱上長出塊塊青斑的死胎腸子如此看來就是這麽連在一起的。

此外,當段鸮用開膛刀稍微将他們本身黏連的身體切開一些,并用手掌翻轉了下屍體那小小的,冰涼擋在對方剩下的胳膊,才發現這兩個孩子的一條腿也是古怪的長在一塊的。

那因為孕中發育畸形長在一起的小腿上。

被之前案情中所說村莊中的狗拖拽進農戶家的狗窩裏藏匿着啃咬了十數處。

所以被事後發現的屍身并不完整,肢體軟骨關節有多出處創口,瘡口是典型的狼或者犬撕咬後遺留的咬傷狀深紅色傷口。

——只有三條腿,共用一處排洩器官生存的雙生死嬰。

這樣的一對嬰兒被尋常百姓丢棄,或許使這起案子本身發生的條件更合理了些。

只是若是仔細想想,好端端一個孕婦怎麽會生出這樣的一對奇怪的孩子來,卻也令人匪夷所思起來。

因如無特殊緣故,這樣全身性大面積的畸形胎兒出現的概率是不大的。

放眼本朝,卻也不多見。

排除疾病環境等因素,也是如此,那一直在一旁看着他們此舉的老衙役這才突然開口道,

“金捕快那邊想必和二位說了,這兩具嬰屍當天被發現是十一天。”

“但死了應該不止這個日子,至少得往前再推三天,我做捕快那麽多年,被找到時死的有多不好看的都見過,就是沒見過這樣的一對嬰兒。”

“臨安縣不大,加上那附近的村莊只有三四個,我原也是想着再如何也要将這對嬰兒的父母找出來,哪怕被丢棄也好好下葬的,只可惜到現在我卻也查不出這嬰兒屍體到底是哪裏來的。”

“所以二位若是不棄,在這幾日裏可随意找我,有需要的話本人定會傾力相助,只盼此案能有個結果,莫要最終給咱們杭州府……降下一場災禍。”

這話,站在一旁替他們進來開棺的老捕快口中說的卻也語氣有些沉。

正在低頭查看那肚臍以下的髒器都黏連在一起的嬰屍的段鸮聞言擡起頭,卻也聽出來老捕快的話裏還有些別的意思。

“您何出此言?”

聞言,段鸮和富察爾濟又對視了一眼,當下就這麽問了一句,可接下來,這老捕快卻緊接着又和他們說了一件別的事。

因他這番生怕此案會禍及杭州府的話并非空穴來風。

而是在前一天發現嬰屍之前,老衙役原是親自經歷了另外一件不太對勁的事。

最初那天,他是在臨安縣如往常那樣巡查差事的。

在這附近,有數個村莊,多年來具是以采茶為生,鄉民樸素,日常吃穿上自給自足,往常也無作奸犯科之人,這差事自然是不重的。

到傍晚時,他原本手頭的差事已差不多辦完,又在那附近想尋個茶水寮就買個半斤肉菜帶回自家家中。

老捕快這個歲數了也無子女,長年累月都是一個人住。

那些茶水鋪子雖多是賣茶的,但往往也會做些醬菜鹵菜之類的供人做飯食,只需坐在堂前稍等片刻。

他往常總愛在這兒買半斤鹵菜回家去下酒,但就在這天,這臨安縣外開茶水寮賣鹵菜的這位老板卻直接告訴了他件事,這不說一兩月,往後店裏只一心賣茶都先不做鹵菜了。

“為何不做?是生意不好,還是如何?往常不是這個時候,剛燒好的醬雞醬鴨都有的麽?”

當時,這坐在那村莊外的老捕快也一臉不解。

誰想,緊接着那茶水寮老板卻很是無奈地解釋道。

“哎,你有所不知,以前常聽人說,賣肉菜毀功德,殺雞宰牛日後的都要下修羅地獄,放在以往還不信這話,這幾日就信了,你可知我碰上了個什麽事?”

“發生了什麽事?”

“我家內子養的本養了一窩鴨子,上月抱窩孵蛋,本想着留種,一部分養大一部分去市集賣的,誰想到這窩蛋孵出來每只鴨子的背上都是三翅或是單翅的。”

“那些長的各個怪模怪樣,每一個正常的幼鴨一孵出來就都在窩裏死了,我內子看了那些死鴨子吓壞了,只說是我們賣了這麽多年鹵菜怕是有損功德了,所以只讓我多有空多拜佛燒香,還有捐些功德茶,吃素積德,向天還願,方可平息老天爺的懲罰。”

那做鹵菜的茶水寮老板如此說着,面色倒是不想說謊,卻令這老捕快心裏有些覺得古怪了。

他起初也覺得這老板怕是多想了。

怎自家的母鴨子一窩怪模怪樣的鴨子就令他吓壞了,再說了,一只鴨子背上生出三只翅膀,這怕不是在心口胡說,這世上哪有這樣的古怪事來。

可就隔日,未等老捕快仔細想明白這事,另有一對畸形的雙生嬰屍被人發現就由人報官落到了他手裏。

而且,事發地點就也在那臨安縣境內。

這下,親眼所見的老捕快是不信也得信了。

他本是從來都不信鬼神之說的人,但這蹊跷反常的一切如若不令人想到這一處怕是也來,為此,老捕快這兩日也不敢聲張,只将此事一直暗中壓在自己手裏,想着有機會查明。

畸形的幼鴨。

畸形的嬰兒。

還都是在這一段時間中究竟發生在臨安境內,這兩件事若是不存在巧合,怕是誰也不信了。

這樣一來,富察爾濟和段鸮倒也勢必就要在杭州府停留數日了。

一是還是查天目山明空寺的鐘聲到底是何物;二就是看看這臨安縣內接連發生的畸形新生案到底是這何故造成的。

這一遭,忙活了快大半刻的二人卻也算先結束了今天在金若雲這處的初次報道,他們結伴和老捕快一起出來,又想去出了義莊找金若雲。

可在這個過程中,很偶然的,就在離衙門和義莊之間不到多少步的地方,段鸮又一次見到了那紅色的功德茶箱子。

如此看來,這義捐箱,确如城門口做買賣的茶姑娘所說遍布杭州府。

可這一次,這一只紅色的功德茶箱子就在衙門不遠處。

牆上依舊貼着一整張,寫滿了受功德茶錢捐助過的鄉裏百姓的名字的告示。

但這一次,不經意停下,卻又冥冥中走上前去眯了眯眼睛的段鸮卻注意到這張衙門口的告示和先前的有些區別。

因這張‘功德茶’不再是專為窮苦人所設,而是為一個叫明空村的村子專設的。

一個村子,按理說如果有耕地播種等農生養殖的話,不至于全村都會貧困潦倒,但這一次,段鸮卻注意到了很奇怪的一點。

因在這功德茶的告示上,赫然在後頭都寫着那裏的村民大多有差不多的一種受捐原因。

在這一年中,明空村有八十六人竟患上了同一種疾病。

而他們患上的均是這外頭其他各府各縣都鮮少聽說,只在段鸮眼前所看到的這張告示上所寫的……

惡性癌症。

作者有話要說:  癌症古代是有的,而且真的就叫癌症,下章仔細說。

話說,寫到鴨子長了三個翅膀,我竟然蜜汁想起了我外婆以前神叨叨和我講肯德基的雞都有十幾只翅膀的事……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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