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下)

因小楊氏的麻葉瘾來的突然, 還恐怖無比手腳抽搐着就這麽倒在地上半休克了。

這一場關于這兩個犯罪嫌疑人的審訊, 只到一半就被迫中止了一會兒。

她人在審訊室中摔下去時,整張臉慘白如紙,‘碰’一聲膝蓋骨砸到了地上,嘴裏發出凄厲的哭聲。

負責在一邊審訊的金若雲被吓了一跳,不知這是什麽情況。

但搶在他站起來前, 一旁意識到什麽, 并一把揮開桌椅的富察爾濟和段鸮就已經跨上前一步, 兩個人合力想将這女人摁住。

因他倆當時都站在小楊氏面前。

富察爾濟出于慣性,就直接制住這手舞足蹈的女人的手腳,又示意段鸮上去把她的舌頭給捂住。

可這一切來得突然, 加之小楊氏又是個女人。

兩人就也沒有下重手, 但這身體內的瘾頭上來, 發狂的小楊氏根本好壞不分, 看段鸮的手靠近自己, 直接就這麽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

這一下, 往後一退卻沒來得及仇開手的段鸮被咬的不輕。

他沒躲,只臉色一下難看無比地看着這女人, 那小楊氏死死地帶着怨恨的眼神瞪着他。

見狀,富察爾濟趕緊抽出只手去拉開這女人,又擒住她一只手,任憑這女人爬起來些反口咬住自己的一條胳膊,令她不再精神失控下咬舌自盡。

“啊——唔——!!”

滿嘴鮮血,小楊氏死死地用牙咬着富察爾濟的一只手像得了失心瘋嗚咽着。

一旁跟着過來幫忙的金若雲眼看着他們的手和被胳膊惡狠狠咬住, 撕咬之後的鮮血,直接順着手掌心和指套就淌了下來,後背都發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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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小楊氏這麽一頓不分青紅皂白地地咬,幫忙摁住人的段鸮和富察爾濟的臉都痛白了。

但考慮到麻葉上瘾者的精神狀态,大多都不穩定。

看小楊氏的這番早已病入膏肓的情形,怕是已和自己的丈夫吸食了不少年頭,才會變得如此,他倆只能在不傷及她性命的同時抓着她的手。

但好在之後,三人合力才算是把這力氣大到不可思議的女人的嘴給摁住了。

見狀,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富察爾濟直接趁着這女人繼續發狂前,就一拳下去把她給打暈了,等把自己血淋淋的胳膊舉起來,又甩了下手掌,他這才來了句。

“…不用,你先趕緊去找大夫,你沒事吧?”

這話,他是扭頭問段鸮的,對此,同樣搖了搖手的段鸮也回了句。

“嗯,我沒事,先繼續審案,還有,金若雲,你去把王産婆也叫來。”

因小楊氏是他和富察爾濟一塊審的,所以此後過程中,考慮到女子身體檢查的問題下,他倆身為大男人都一塊出去回避了下。

只是,這性命垂危的女犯人也是人,不能見死不救。

再說,她還沒有交代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和那對畸形死嬰兒有什麽關系。

不得已,等在外頭的金若雲還跑出去找了郎中和那位王産婆,來給這個被拘捕的女人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那王産婆來時,正是這案子正亂做一團的時。

富察爾濟和段鸮都把手和胳膊緊急消毒了下,免得這女瘾君子的身上有什麽旁的疾病。

可當那老婆子蹲下撩開她的半邊衣物時,卻當下顫顫巍巍地擡起帶着白镯子,并愕然一眼認出了這女人是誰。

“……就,就是她!我那夜晚所見,又給接生就是這個女的!”

扭過頭的老産婆口中這話,一定程度證明兩起了連環案中的線索和官府這次并未抓錯人。

所以,等郎中和産婆在囚室中解下了這女犯人的衣裳,又令産婆将她身上的肚兜解下。她身體上如怪物般地依附着,那個長在胸口上呈現暗紅色肉瘤狀‘四乳’再一次暴露在了人前。

一見這麽大個病變的瘤子,還如此兇險就在心口上。

那老郎中也是面色一白,開了帶來的藥箱和消毒後的銀針紮了點肉瘤上的血出來看看,又給趕緊掐人中往舌頭底下放了半塊參片。

“這,這怕是胸口底下的肉瘤子太大,壓着心口,加上麻葉瘾犯了才暈過去了,只是她這面色發紅,人中發青,倒像是産後失血沒調理來,需得趕緊救人啊。”

這話,老郎中說的焦急的很,而随後,王婆子看她褲子裏也有血,也是大呼糟糕。

因尋常人家的孕婦,再怎麽沒銀子調理産後的身體。

也不會月子還沒出,就已身子見紅,這女人身上如此,怕是二十五日那夜将孩子生下來後就已經耐不住性子,又再次複發吸上了麻葉。

這一切,結合官兵們發現他倆時,雙雙暈倒在屋內,且已經多日不省人事的模樣卻也解釋的通。

在身體失控之時,這些瘾君子什麽事都幹的出來,殺人放火甚至是至親死在自己面前都有可能說完全不管不顧。

對此,關在另一邊刑房中,得知自家妻子出事的楊人貴聽說這事時的反應也驗證了一點。

“楊人貴,你可聽見外頭的動靜了,小楊氏出事了。”

那同這身患肺癌和麻葉瘾的男人坐到現在,卻一句有用的證詞都沒從對方嘴裏問出來。

對此,段鸮面前的紙筆上還空白一片無任何墨跡,他只得放下朱紅色的筆将手擱在桌上,這麽和他直說了一句。

可他這麽說完,死人般的楊人貴卻還是如死屍般赤條條歪坐着,一語不發。

一坐一站的富察爾濟和段鸮親眼看到這一幕。

卻也對這對瘾君子夫妻之間怪異又畸形的關系感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當下,這男子滿臉寫着木讷漠然,只頭發披散,骨瘦如柴地只着一條褲子光着半身呆坐着,卻也對對方的死活無一絲情緒波動。

關于他和他妻子為何會在重病下,身染的麻葉瘾。

還有那兩個由王産婆親自接生的畸形嬰兒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他一個字也不肯說,只從頭到尾呆板地複述了這樣的一句話。

“我們……沒有想扔掉過孩子,從頭到尾,我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醒過來,什麽事,就都變成……這樣了。”

但顯然,這一遭既然能讓人将他抓到這兒來,富察爾濟和段鸮也是有了對付這類人的法子了。

因為此案從始至終,都并非是一件棄嬰案那麽簡單,而二十五日那一夜嬰兒哭聲後隐藏的真相,才是此案真正地關鍵所在。

“我們知道你現在什麽話都聽不進去,你可能也真的沒有說謊,這起案子,也并非是我們抓你們的理由。”

“不過,我們現在和你說這些,你可能也很錯愕,因為你們倆,可能到現在都沒發現,孩子已經死了吧?”

“那我不妨告訴你他們的死因,他們被發現時,在半山腰農戶家的狗窩裏,你現在想起來什麽了嗎?”

這話,段鸮字字句句說的充滿壓力感,但是這犯罪嫌疑人楊人貴聽到這話卻并不算平靜,甚至面色更虛弱恐怖了。

他是個瘾君子,卻到底還算個人。

也是這再次将這起案情替他主動回顧了一遍,段鸮這才回憶着剛剛衙門的人回來說,這兩個人的家中,只有一扇窗子古怪地開着的事情開口道,

“二十五日那晚,就是你和小楊氏半夜突然找上的王産婆。”

“當時,小楊氏已經快臨盆,你們倆都很無措,可你們找不到人,只能下山來接生,那對孩子,就是事後被官府發現的那對死嬰。”

“你們為人父母,卻身染麻葉,這也是為什麽孩子在小楊氏腹中時就已經長成了畸形,可他們還是被生下來,又被你們帶了回去,但在被帶回去的當晚後,你們倆卻再次在家中麻葉瘾發作。”

這個推斷,就是方才段鸮和富察爾濟根據蘇州商客的那段證詞,共同想的那一點。

“當時,那對孩子就在你們身旁,可你們顧不得他們,二人就在家中關上門窗開始吸食麻葉,并因為身體失控陷入了昏迷,在那個過程中,嬰兒因為太餓而發出了啼哭聲,他們本就沒有上颚,所以哭聲才會傳的遠。”

“可正是因為這哭聲,引來了農戶家的狗,并趁着那扇沒合好的窗子,爬進來将兩個孩子一起叼走了,狗叼着沒有上颚的嬰兒滿山跑,這也是為什麽山下有人說,哭聲時遠時近,最後消失的原因。”

“因被那狗一路拖拽回去,不說是嬰兒,就是別的活物也只能是死路一條,而在此期間,你和小楊氏卻什麽都不知情,直到我們找上你們,告知孩子死了,我說的對麽,楊人貴?”

因楊人貴和小楊氏在家中被發現時,皆是如此昏迷倒地,而根據衙役們口中,他們四周圍有大量發馊腐爛的飯食,也可以推斷出他們在家中已被困多日。

對此,方才還在裝聾作啞着的楊人貴其實都聽進去了。

正因為都聽到了,這男人從方才起勉強維持着的面色卻也一點點地塌了,他額頭上的汗開始病态地往下滑落,并最終彎下腰捂着臉就突然大哭了起來。

一個成年男子。

若說情緒崩潰到突然大哭,也不該哭的如此絕望無助。

就像是被逼到了非人的絕境一般,這楊人貴随後也終于是在富察爾濟和段鸮面前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給說了。

原來,事情的真相卻也和段鸮猜想的差不多。

那二十五日半夜接生的夫婦,和死嬰的父母就是這楊氏夫婦,那一夜,他們本是将孩子帶了回去,但誰料當晚他們自己就麻葉瘾發作了。

兩個這麽多天被困家中的瘾君子,是不可能再注意到外界發生了什麽的。

在犯瘾時,哭聲引來了狗。

令連體嬰兒被叼走後慘死,他們也沒有報官或是主動尋找,這也是,這一出雙生畸形嬰兒的人間慘劇,之所以會釀成的真正原因了。

他們本是為人父母的,在犯瘾時卻連孩子的命都顧不上,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只雙雙患上癌症的那年,他們就已染上了麻葉。

“你們二人日常買麻葉的錢是如何來?”

段鸮問道。

“只要……拿患了癌的藥方去官府登記,就可以成那功德茶上的受捐戶,拿了義捐,自有人會幫我們,縣衙,還有山下好心人月月用那些紅箱子捐的錢,都用來買了。”

“吸了之後,骨頭和肉瘤子上的痛苦就能少些,還覺得整個人飄飄欲仙,什麽樣的苦日子都不難熬了……”

滿頭冷汗的楊人貴只得用雙手捂着臉緩緩地回答。

至于這對夫婦手頭的麻葉從何而來,明空村內的其他村民到底為何會行跡古怪,未等楊人貴主動開口,一直沒吭聲,但想到自己之前調查的功德茶名單上的名字的富察爾濟卻突然這麽開口來了句。

“斷臂羅漢。”

抱在懷中的胳膊上還帶着血,黑漆漆的眼睛卻落在了楊人貴的臉上,富察爾濟這眼神充滿了洞察力,卻也在說話間就将一個可怕的隐情給就此揭露了。

“從前有個故事,斷臂羅漢是佛陀最心性堅定的弟子,當年為求佛道可以自斷一臂,因自己那一臂曾作惡,成佛就需斬斷身體所有的惡,可當他成佛後親自來到人間,查問當時人間是何人作惡,卻發現自己手中的這把斷臂刀,也無法找到責罰的對象。”

“只因人間處處有惡,即便是斷臂羅漢,也做不到殺光眼前凡間地上的所有人。”

“世人都說,法不責衆,那當衆若違法時,怕是連佛陀都奈何不了你們,我說的對麽,楊人貴?”

“……”

富察爾濟口中這話,當即将楊人貴的心理防線給徹底擊潰了。

因為就如富察爾濟所說,明空村所有過往接受過‘功德茶’救助的病人,也就是村中的那些人,全部也一樣身染麻葉瘾。

這也是為何上一次,官府第一次上山去查問他們時,這些村民都裝作不認識他們的原因。

因這些一戶戶的村民,和楊人貴和小楊氏一樣,除了依靠每月的功德茶再無任何收成,只天天在家吸麻葉。

他們都不想惹上麻煩,也怕自己家裏的其餘事怕別人發現。

可這吸食麻葉,一方面固然是能幫他們解決身體短暫的痛苦,另一方面,卻将整個村莊都拖入了更無底洞般恐怖的深淵。

“一開始害了病,村裏的人都知道自己怕是不能久活了,起初也只因為能減輕些痛苦,但久而久之,卻都上了瘾,連地都不想耕,雞鴨也不想養了,只想不停地躲在家裏吸麻葉了。”

“因為麻葉抽完會有麻葉渣,我們不敢讓山下的人知道我們全村一方面靠功德茶的捐助,另一方面卻無所事事抽麻葉生存,所以就只得将這些東西和我們的糞便都悄悄埋在山上,還有丢在河水中。”

“久而久之,旁邊村落裏有些雞鴨狗,還有魚就刨了這些東西吃下,一年過去,就也陸陸續續開始長的像個怪物似的。”

“村裏的人怕了,大多數人就不敢生娃娃,只用麻葉續命,但我和我內子……一旦抽了那個,就控制不住,這才令她有了身孕,又真的在這一夜也生出了一對怪模怪樣的娃娃……”

這話,一定程度解釋了在此之前老捕快所說的,為什麽天目山的其餘農戶會說自家鴨子突然變成了畸形的原因。

關于明空村的村民,楊人貴的話卻也驗證了這一可怕的說法。

因楊人貴說,他們的麻葉最初都是由一個人帶給他們的。

這個神秘人士,明空村內的所有人都未曾見過,只知這人是個能給他們源源不斷地帶來麻葉的。

只是說到此人的名姓,還有具體他又是如何将麻葉運到杭州府臨安縣境內的。

因他們倆的麻葉,日常都是小楊氏的幹哥哥給帶的,楊人貴這麽個擺明了就只是參與過中間買賣,而并非知情者的犯人又都語塞了。

“我們……都,都是小老百姓……只叫我內子的哥哥管那人叫崔二哥,管他旁邊那丫頭叫花姑子,這麽多年,又從他們手上一次次拿貨,其餘的,關于他到底是什麽人,平時都在何處,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但,但我猜,他們眼下應還留在臨安沒走……”

說話間,楊人貴又呆呆地來了這麽一句。

“為何?”

“因為他們每一次來,和每一次走的那天,大明空寺上方都會敲鐘,十一天前,我就記得,那鐘敲了之後,他們就來了,但這一次,鐘還沒敲過……所,所以他們應該……應該還沒走——”

這話,卻也令還留在官府,心中卻一凜的富察爾濟和段鸮意識到此刻若是真的想抓人,怕是還來得及。

因為在這一刻,他們都因為楊人貴的話想到了一個人。

劉岑。

還有他從創傷障礙中醒來後口中,一度提到過的天目山大明空寺的神秘鐘聲。

所謂,當日劉岑腦子裏記下的這一句神秘鐘聲。

竟很有可能是這夥膽大妄為到公然販賣麻葉者來往于臨安縣的一個特殊的信號,這下,所有來到臨安縣之後的各種雜亂無章的線索終于是交彙到一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打架了打架了,抓人了抓人了。

下面就是我們富段二人組耍帥的場合了!喲吼!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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