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中)

人既已被抓住了, 那從二人後頭,趕緊跟上的杭州府捕快們也趕緊上來一起合力将人在地上制住了。

這其實不是他們倆第一次這麽配合。

但這一次,富察爾濟和段鸮的配合卻明顯比之前好了不少。

方才對那兇手追逐過程中, 一路在夜色中橫沖直撞的二人的心跳都快的厲害。

過于激烈高強度的追兇中, 人的精神狀态也達到了一個極亢奮難以平息的程度, 令人一旦停下,腦子裏都轟鳴聲難以停下。

富察爾濟的腦子裏只覺得還是興奮的厲害, 無法抑制的汗從鼻梁上滑落, 卻也好歹摸了下鼻子是停下了。

而段鸮其實也很少情緒這麽外放。

因為他不習慣讓人感覺到他骨子裏的兇狠。

但是就在剛剛那一刻,他第一次感覺到了他是能夠在控制範圍內,将自己完全地置身于這場危險無比的追逐游戲中。

尤其, 以前他們都習慣了各走各的,是不怎麽在乎旁人感受,性格也不怎麽樣的人, 但這一次卻要比之前的許多次都要連貫利索很多。

不過,因富察爾濟剛剛從那麽高的地方砸下來時,把背給摔着了。

所以這明顯摔疼了的家夥試圖爬起來時,還踉跄了下, 段鸮見狀在旁邊拉了他一把, 這家夥只态度平靜地搖搖手說了句, 死不了。

對此,知道他在正事上一貫這樣。

當下這情況也容不得二人分心,所以他們就先一塊辨認起了面前的犯人來。

眼前,那一條胳膊被拗斷了的殺人犯被摁在地上, 黑布套掉在地上,卻是個生面孔。

方才發狂奔跑的馬車被迫停下,這人被一拳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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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衙門現有的數名犯罪嫌疑人的面部結果辨認來看。

雖他身上也有那屬于神秘犯罪組織的花背青蛛的紋身,但他并不屬于,此前正在被全府通緝的一男兩女中的任何一個。

倒是段鸮回憶了下,随後随後根據他的五官中有一下巴上的痦子辨認出了。

這人就是楊人貴此前在口供中提到過的小楊氏的幹哥哥。

有關這個人的真實信息,之前衙門在杭州府怎麽找都找不到,沒想到竟是在這種情形下落網了。

“刁興?”

段鸮這句語調極為冷靜的問話,那渾身一抖又被摁在地上的兇徒似乎是喘着粗氣又想反抗。

“果然是你。”

這話落下,人在前頭的段鸮從正前方反手絞住他的兩條胳膊,而容不得多等的富察爾濟則身子直接從窗口探進去,又搜查了一圈內部。

內部黑洞洞的馬車裏,除了車轅上固定着拴好的缰繩。

就只有一包用繩子和紙紮好,寫着一個茶字的‘陳茶葉’和一些充作包袱行李的雜物。

那包‘陳茶葉’打開來,确實是純度極高的麻葉制品。

這人方才應該就是用這個吸引了瘾君子楊人貴的注意,以此引誘對方完成二人在街頭的短暫交易,并下了殺手。

此外,富察爾濟在這馬車裏一陣翻找,還找到了除了這包現成的麻葉外,這人放在馬車包袱裏的三張大額銀票,兩本名為《九章算術》的印刷物,一封已拆開的信和沒來得及封口的信件,以及被壓在最底下的算盤。

那銀票和信件擺明了就是給同夥的了,因富察爾濟随後拆開後,也見對方信中用一行行書寫了兩句話。

“将所有‘包袱’都毀了,莫要留下。”

所謂的将‘包袱’都毀了,怕是‘上家’給予這殺人犯的指示,因此,在下方的回信中也寫了兩句回話,分別是“知道,”‘沒事’。

這兩個暗號一般的來信和回信。

之前也曾出現在福建商客證詞中那個福建女子曾經對外界發出的求救信號中。

但不得不說,那把車內唯獨留下的一把奇怪的算盤卻令富察爾濟不由得多注意了兩眼。

而一把抓起來撥弄着辨認了下,富察爾濟只見那些珠子從第一顆‘一’開始,赫然着‘二’‘三’‘五’‘七’四個數字。

“二,三,五,七?”

口中不由得重複了下,不知為何,富察爾濟總覺得想起了什麽。

到此,也明白這該是重要的物證了,人仰躺在這馬車裏頭想了下的富察爾濟沒耽誤事,又一個翻身撐着馬車頂跳了下來先去找段鸮回合了。

也是二人這一塊下來的功夫,方才楊人貴街角的地方也有動靜傳來了。

“——讓開!都讓一讓!快點想辦法先救人!”

這聲音,他倆一聽就知道事情不妙。

案子還在查,誰也不得放松,所以就先一起回官府了。

醜時。

圍攏着大量起夜圍觀的百姓的街頭,當街被利器刺穿胸口,又被馬車碾壓而過的楊人貴被連夜送往了醫館。

一路上,所有人都試圖用最快速度救下這瘾君子的命,只可惜,未等到及時送醫,這腦殼碎裂,胸口也一下子被利器紮穿的瘾君子就死了。

說來很不可思議。

那殺人犯方才一下刺穿楊人貴胸口的并非是什麽尖刀匕首。

而是一根空心的竹管。

在那根被丢棄在現場的竹管中,随後趕來搶救病人的郎中在檢查之後才發現注入了殘留的一點麻藥。

這麻藥純度極高,放在平時是救人治病的東西。

但因楊人貴本就身患癌症,肺部凹陷,這一紮下去肺膜破裂,心跳過快。

濃度極高的麻藥回流注入胸腔,流動過快的血液湧上頭顱,當即就不治而亡了。

加上,那馬車車輪碾過他的身體和頭顱時,直接将最後一線生機也掐滅了,這楊人貴到此到底是不明不白地咽了氣。

當杭州府的衆人親眼目睹楊人貴死前猙獰的樣子和這殘忍至極的殺人方式,也是集體沉默了。

楊人貴死了。

除了現在也半死不活的小楊氏,和明空村那個半封閉的村莊,再沒有人能揭發這麻葉案背後隐藏的真相了。

眼下,唯一指的慶幸的就是那個被抓住的殺人兇手了。

夜半,升堂的鑼鼓敲得四面八方震耳欲聾地響。

衙門內的一根根火把點的通紅。

被富察爾濟和段鸮在街上合力追兇才拿下的那個殺人犯,一路就這麽被捕快們扭送回了衙門,一路上,這腦袋被摘下黑頭套的男子都古怪地低着頭。

他最終沒有能跑得掉,相反,還被富察爾濟和段鸮給一起在逃跑的路上給抓住了。

這人腦門和嘴角上的傷口,都是方才和富段二人動手時留下。

眼下,人已經抓回來了,就是走流程的審問了。

囚牢中,那殺人犯的身上的一件破落單衣在極混亂下被扯得七零八落,一雙手上也殘留着方才殺人時留下的鮮血證據。

只是抓住了這個人,也未必就能說這案子到此就是告破了。

因為很顯然,這人并不像是主使者,相反,從他接下來一系列的行為舉止,此人倒更像個被當槍使了的卒子。

按理說,殺了人都不會說一點都不慌張。

這人的臉色一眼看過去也很是不好,一直呆呆地望着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肢體行為也是反饋了他完全沒準備好的內心。

這樣的人,一看就不是行兇的老手。

加上,據線索中只知他叫小刁,籍貫不詳,和小楊氏以往結識認了兄妹,替小楊氏往上家拿麻葉。

他的具體上家到底是什麽人,就和這案子本身一樣神秘。

在此之前,富察爾濟和段鸮不是第一次接觸此類涉足案件,還疑似身背案底的人士了,因江寧爆炸事件中的‘皖南人’團夥和主犯王田孝,楊青炳也是這一類人。

這夥每一個身上都是花背青蛛紋身的人,就像是同屬于一個背景危險而強大的犯罪組織一樣。

和段鸮記憶中的五豬人一樣。

不僅僅是每個人的出身過往都十分神秘,有着不同的分工,還統統有同一上家共同管理着,并且中間還存在着一個十分成熟且完美的利益鏈條。

針對此事,接下來這個男性殺人犯的口供卻也證明了這一點。

因他直接了當地向官府承認了,他就是小楊氏的幹哥哥的小刁,之前就是他一直向夫妻倆提供着源源不斷的‘貨物’。

至于他自己為什麽要殺了楊人貴,道理也很簡單。

因為他說怕敗露自己,所以就殺了人,根本和什麽他身後的幕後組織沒有任何關系。

“誰讓你動手殺他的?你的幕後指使又是誰!”

“沒有…主使,都是我一人所為。”

“沒有主使?那你何至于殺人滅口?”

“因為楊人貴夫婦他們都見過我,我不想他供出我的身份……”

這口供,想也知道絕對是在撒謊了。

對這夥惡徒,忍無可忍的金若雲‘碰’地一下拍了下眼前的桌子,因半夜地在這兒審人,精神狀态也是極度緊繃着。

他不相信這個人會沒有任何人主使就做下殺人的惡事,偏偏這個姓刁的殺人犯卻也态度極惡劣,只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說一句實話。

‘花背青蛛’。

這夥人到底躲藏在何處,又到底将那些害死人的麻葉藏在什麽地方,這成了一個謎團。

可顯然,這起案子的真相遠沒有被揭露。

其一,就是在雙人信件中所提到的‘包袱’到底是什麽。

從此前案情角度的推測出發,這個‘包袱’最有可能指的是這一夥人藏匿在臨安縣內的大批存貨,因為明空村一直是這夥麻葉販默默埋下一個的中轉和銷售渠道。

加上,楊人貴死前也曾經說過,每隔一段時間,崔二哥和花姑子就會來,他們來時,大明空寺就會半夜敲鐘。

鐘聲背後,除了這個團夥本身隐藏的重大秘密。

另外也可以證明一點,那就是此地必定還留着大量的麻葉制品,

可此前官府已經挨個搜過有最大嫌疑的明空村和大明空寺,均沒有發現任何藏匿麻葉的跡象。

那麽問題來了。

麻葉制品,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處理掉的東西。

任意的焚燒,銷毀和寄存都有可能引起官府的注意,那麽這夥犯罪者口中的現貨,和要想辦法設法毀掉‘包袱’到底在哪兒?

其二,就是關于兩次出現的奇怪數字‘二,三,五,七’和福建女子那句暗語般的口訣到底是什麽意思?

丢二留二,丢三留三,丢五留五,丢七留七。

這一句神秘的口訣。

這成了一場官府和罪犯之間的智力博弈。

過會兒,雞叫聲響起。

東方大白,天一徹底一放亮。

今夜,其中一名瘾君子楊人貴在街頭被殺死,和麻葉販刁興被捕的消息如何也藏不住了。

所以接下來的這段與生死有關的時間,還身處于杭州府的每一個人都不可能閉得上眼睛睡得着。

寅時三刻。

外頭每晚固定的梆子聲開始響起。

“咚——”

第一下響起時。

月光打下的杭州府縣衙內,金若雲和一衆杭州捕快們徹夜未眠在臉色難看地封鎖消息,搜索犯罪者面孔的身影正印在窗戶上。

夜色無聲。

今日已經是十二日淩晨。

而距離案件被接手的十一天前,也已經又過去了整整七天,在此基礎上,此案若是還不破獲,那麽這個還有殘餘成員的團夥極有可能在明早得知刁興同樣被捕後,而直接銷毀‘包袱’。

這些即将被‘銷毀’包袱,是能證明天目山明空村是個毒村,而這夥麻葉販子犯罪的最至關重要證據。

一旦沒了,就什麽都完了。

這個時間,距明早杭州府的天亮還有不過三四個時辰。

之前曾幫忙送走人的某個生靈,卻也依靠着此前章佳阿桂從臨安離開時,帶走的那塊黑穗子玉找到這兒來的。

“——!”

那低昂的鷹叫聲,又一次在耳邊毫無預兆地響起了。

在此地已等了一晚上富察爾濟從黑暗中猛地坐起來,又一下翻身,靠坐在危險的窗戶邊沿上。黑暗中有一個類似鳥的影子在對面屋頂。

它來的無聲無息。

二人卻像是早認識彼此一樣。

見狀,一個人盤腿坐在這上方的富察爾濟枕着自己一條胳膊,朝着窗口往下望。

卻見,那只上次出現過一次的海東青率先飛下來将爪子落在窗沿上。

等将嘴裏叼着的玉遠遠地還給他,後才因為他的口哨聲而撲騰着翅膀停在了他的黑色指套上,注意到鷹還帶來了另一件東西的富察爾濟卻目光停下了。

落在他手中的,是一包同樣用紙包被包裹的很小的麻葉。

上面沾着大量惡臭的髒污,有股狗糞的味道。

只是這個東西卻不來自于別處,而來自于另一個案件最開始和之關聯的地方。

——原來如此。

至此,富察爾濟腦子中所有關于此案的線索卻也串聯了起來。

“咚——”

今夜的第三聲梆子就這樣響起。

段鸮一個人坐在空無一人的衙門囚室內,一雙漆黑眼睛反射着這陰暗的光,抱着手望着眼前的栅欄卻也一語不發。

在他面前擺着方才沒怎麽動過的紙筆。

在他的對面,另有一本攤開來的《九章算術》。

上面本是一片空白的,現在卻被段鸮标注上了類似一月中每一天日子的數字。

根據那楊人貴口中的大明空寺鐘聲的規律,和此前他們所住周邊客棧的客人們所提供的的線索,推測出大明空寺敲鐘的規律。

已可知,在死嬰案發生的十一天前,即本月二十五日。

二十三天前,即本月的二日。

三十一天前,也就是上月的屍四日,半夜的鐘都曾經敲響過一次。

【二,三,五,七。】

【十一,二十三,和三十七。】

這兩組數字的間隔并沒有任何規律,反而像是随意打亂後造成的,但是當段鸮拿起筆,并将這三個月來杭州府的所有他已得知的白天和晚上都敲過鐘的日子都标注了出來。

在他的手中,一個個數字即将被劃去,而就在他遵照着那口訣試探着用一種辦法去劃掉那些不必要的數字。

段鸮卻根據這些犯罪者的心理和動态,和那一直以來沒有破解的大明空寺的鐘聲秘密得出了一個奇妙的結論。

一個令人如何此前也想不到的——驚人結論。

“金若雲。”

“老察。”

段鸮這麽面無表情停下了,突然就這麽一下站了起來。

富察爾濟人不在。

所以,外間歪着頭的接近瞌睡的金若雲被吓了一跳,‘哎喲怎麽了’了一聲也一臉懵地看向段鸮,可在下一刻,他便看見從來都淡定無比的段鸮第一次像是眼睛迸發出光亮一般,快速丢過來一張紙,并一字一句地沖他開口道,

“質數,是質數。”

“所有關于大明空寺敲鐘的日期間隔都是質數,這就是他們每一次在臨安縣交易的時間。”

“我們這次,終于可以堂堂正正逮捕那些‘蜘蛛’了。”

這話落下的同時,就在杭州府上方,天光初亮。

“咚——咚——咚——”

第五聲梆子終于是毫無預兆響起時,杭州府的天,也終于是徹底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不出啥意外,明天我會一起更三章(。)

對,你們沒看錯,因為高潮部分先打好了……大家要是明天看到三連更,請給我一點愛的評論好麽,啾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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