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平這個角色不僅一生活得稀裏糊塗,連感情也是亂七八糟。經人介紹認識了自己的妻子許娟沒有兩個月就領了證,許娟沒什麽文化是那種去菜市場會為了一毛錢和攤主争執三分鐘的家庭婦女,林平對外點頭哈腰懦弱到讓人看不起,但是在家裏對着自己的老婆孩子卻會搬出來藏在犄角旮旯的大男子氣勢。
劇本裏游藝這幾段和範琴清的對手戲基本上都是在吵架。
哪怕游藝看起來一切沒問題,其實許忠仍舊做好了今天又要浪費一天的準備。畢竟範琴清什麽樣的中年婦女沒演過,這些對她來說都是順手拈來。但是游藝談沒談過戀愛都兩說,更別說直接上來和比他大上三十歲的老戲骨搭戲演夫妻。
還要粗魯地對罵。
昨天游藝罵人的氣勢倒是擺得挺足,就是一開口不像是見到妻子,到像是見到親娘。
許忠指揮着調整機位,胡亂想着,确定準備就緒後示意場記打板。
板一打,鏡頭中的游藝就瞬間褪去了身上的青澀,舉手投足那個黏膩的姿态一下子就把那令人厭倦的林平演出來了九分。許忠打起精神盯着他,在游藝說出第一句臺詞的時候直接瞪大了眼睛。
而和游藝搭戲的範琴清感受卻比許忠還要深,如果說昨天的游藝是披上了一層叫做林平的皮,那麽今天那個令人許娟惱怒憤恨又心酸的林平就是融進了游藝的骨子裏。
融進了一個僅僅只有十九歲的年輕人的每個眼神動作中。
“我出去幹嘛和你有個屁關系,你什麽東西也敢管老子!”
範琴清稍一走神,竟然被游藝看似用力實則只是輕輕掃開她肩膀的動作直接實打實地摔在了地上,手臂磕在門邊的鐵質鞋架上,發出一聲脆響。
游藝一愣,他下意識想要把範老師扶起來,就連許忠都準備喊卡——
卻看見範琴清擡起頭咬牙看他,眼底滿是血絲。
“林平你混蛋!”
她明明表情憤恨,聲音中卻帶着哭腔。
游藝原本要掉轉的腳步也在動作起來之前停下來,他幾乎是完美銜接了範琴清的這段戲——這段劇本中原本沒有的劇情——他躲閃着視線,這個沒什麽本事的男人眼底心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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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聲音卻滿是不耐煩,還故意提高了音量來掩飾自己:“少他媽和我在這碰瓷,老子根本沒碰着你!行行行,你他媽愛躺這兒就這兒,有本事你就躺這一輩子!艹!”
說完游藝接着劇本上原本有的那段,看也沒看自己妻子一眼,從她身邊跨過去——被氣哭的許娟随手甩出的拖鞋砸了背——他在門口似乎被門檻絆了一腳,罵罵咧咧地狠狠摔上了門!
……
“卡!”
這段戲一結束游藝馬上從門外進來,小心翼翼地把範琴清攙扶起來,範琴清眼底還帶着淚光,卻被他這伺候老佛爺的姿态逗笑了:“不行不行,你頂着這副妝我氣得總想打你。”
“打吧打吧反正我皮糙肉厚,”游藝小心擡着她的胳膊,“範老師,你覺得怎麽樣?”
許導也忙走過來,看到游藝這樣吓了一跳:“範老師這是怎麽了?”
“哎呀!我沒事!就是磕了一下又不是胳膊斷了!”範琴清好笑又好氣地捶了下游藝的背,“我這麽大歲數了也沒那麽矯情,你是剛才氣我現在還想氣我啊!”
“我沒有!”
游藝總是忘了自己現在這幅尊容,做出這種委屈的表情真的很讓人想揍一頓。
許忠有些不忍直視,本來準備了一籮筐想要誇他的話,這時候也只是簡單擺擺手:“準備準備拍下一場。”
雖然早有預料,但親耳聽到許忠說,游藝還是驚喜道:“過了?”
“是啊,你要感謝範老師,範老師加得那段戲畫龍點睛。”許忠本來想揉一把他的腦袋,但是看他那油膩的發擡起的手還是收了回來,輕咳一聲,“繼續保持。”
“我也是被小游演得林平氣到了,不小心加了那段戲,還是小游反應快。”範琴清笑道,“真的不錯。”
“還是範老師演得好,”游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真的給我帶入戲了。”
幾人輪着商業互吹一番,還是許忠先受不了了,推着游藝坐到化妝臺前等着芭比給他補妝,芭比剛去打電話了,他卻坐在游藝身側的桌子上問:“你是怎麽突然開竅的?今天演得就好像脫胎換骨了!”
“哦,”游藝目不斜視一本正經,“昨天範老師給我指導了一下。”
許忠斜眼瞄他:“你猜我信不信?”
游藝不吱聲了,反正他就這麽說也不管許忠信不……
“溫誠指導的吧?”
游藝倏地僵了,半天才轉着仿若生鏽的脖子,咔吱咔吱地扭過去看他。
“……啥?”
“裝,”許忠本來是試探,這下一看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看了眼周圍小聲說,“我知道你和溫誠關系不錯,這種事也不用瞞着我。”
游藝根本聽不懂。
他和溫誠的關系不錯,就連銀河影業裏也只有幾個人知道,連姍姍都不清楚。許忠又是怎麽知道的?
偏偏他毫不掩飾的懷疑表情讓許忠誤會,許大導演有些小情緒了:“溫誠把你推薦給我,我能不知道你倆認識?我又不會出去瞎說,你還防着我啊?”
後面的話游藝都聽不清了,他遲疑道:“溫誠……推薦我?”
“啊,”許忠理所當然地應聲,“要不然我這個角色準備留給溫誠的,也沒想着找別人演。不過你真的是給我驚喜了,也不愧是溫誠教出來的……喂,游藝,你這什麽表情?”
“沒事。”游藝滿腹心事地扯出了一個笑容,“溫誠挺好的。”
只是太好了。
好到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
游藝今天的心不在焉自然沒瞞過溫誠,他在心底猜測難道是今天的拍攝又不順利?
不可能吧,昨天他犧牲那麽大都頂着許娟的名字和游藝對戲了,甚至連臺詞都掰開一句句和游藝分析過,怎麽也應該沒有大問題。
至少不會比之前一場都不過那麽差。但是游藝今天的心情看起來比那天還要奇怪……
溫誠皺眉,許忠那人難不成事兒這麽多?以前合作的時候也沒發現啊?
“游藝?”不過溫誠也懶得去絞盡腦汁地找原因,他想不明白就直接問了,“怎麽了?”
游藝聽着溫誠的聲音,擡手将掌心覆蓋在眼睛上。
他在給溫誠打電話之前先問過了祝若,這個憑空而來化解他難堪的劇本的确是溫誠幫他找來的,祝若說溫誠讓不要告訴他。
那個時候他在做什麽?
好像是欺騙他說自己去王利安的劇組了。
“溫誠。”游藝握着手機小聲地說,“我會好好拍完這部電影的。”
“怎麽突然說這個?”溫誠疑惑,“許忠在劇組裏欺負你了?聲音怎麽這麽委屈?”
“許導對我很好,我也不委屈。”游藝說,“我……”
本來游藝打電話之前還想要問一問溫誠為什麽這麽做,偷偷幫他,不告訴他,在他那個小小的謊言被拆穿之後,明明早就知道卻還是好像剛才知道一樣開玩笑逗他。
他原來想知道原因,但是聽到溫誠的聲音之後又覺得那似乎不太重要。或許這件事在溫誠看來本就沒有什麽原因,就像是祝若剛剛說的那樣,對于溫誠來說這只需要他的一句話。
那麽他也把這件事情悄悄的記在心底,鎖在那個已經塞了溫誠滿滿溫柔的大櫃子裏。
游藝清了清嗓子:“我一定會努力!”
溫誠雖然有些茫然,但聽到他語氣中又恢複如常的活力,還是笑了:“那加油,大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