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上下嘴唇一碰就說要投資的人太多了, 許忠當導演這麽多年, 那種打着投資招牌的各式人他也見過不少。.但是像這種,電影都快拍完了才沖上來說要投資的男一號,基本上就他這麽一個。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可能這輩子許忠也只能碰上這麽一個。
況且投資商還是游藝。
渾身上下都是國産平民品牌, 不戴手表沒有車,在片場和大家一起吃沒什麽葷腥的盒飯,礦泉水瓶會積攢起來送給片場外拾荒老人,哪怕經常讓姍姍給劇組大家準備下午茶,也不會有人将他和有錢聯系在一起。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人,用‘我借你三百塊錢’的态度張口就說出幾百萬的生意。
許忠看着他的眼神不像是看金主,像是看傻子。
“我錢也不是很多, ”游藝倒是坦誠,沒敢大方胡扯要多少給多少,“真要是約完歌,如果公司不給我報銷回江京的機票, 我可能連家都回不去。”
“你真準備投資啊?”他這麽說,許忠仍舊是不敢相信。
一直到簽下合同, 他親眼看着游藝眼都不眨就用手機給AIO所在工作室的財務賬號直接轉過去七位數, 這才恍惚的意識到,他劇組裏還真隐藏着一個小土豪。
幸好這時候電影快拍完了。
把投資商狠狠□□三個月的許忠導演摸了摸鼻子, 竟還有一點兒小心虛。
其實不僅僅是許忠,眼看着面不改色拿出這麽一筆錢的游藝,連經紀人祝若都有些詫異。游藝的簡歷中沒有提到自己的家庭, 她因為看到這個孩子努力肯上進,也足夠沉得住氣,根本就沒把游藝往富二代的方向上考慮。
感覺這個身份和游藝這個人完全不能貼服。
“我也不是什麽富二代啊,祝若姐。”游藝送她去車站的時候解釋道,“我小學的時候父母離異,現在雙方各有家庭過得不錯,所以我每個月都能收到雙份的零花錢。這幾年攢攢,也剛好這次能幫上忙。”
“這樣啊。”提到父母離異這個不怎麽合适的話題,祝若也就沒有追問,反正游藝的錢只要不是偷來搶來騙來,她一個經紀人也沒必要追根究底。
“對了,祝若姐,”游藝想到什麽,笑容奇怪,“王利安導演那邊真的出了高六成的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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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都聽出來了?”祝若看着他抿唇輕笑,“和你說一說也沒什麽關系,AIO男團的名氣在許忠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劇組裏,那就是主宣傳,但是在擁有圈中小有名氣的總導演和流量小生做男主的劇組中,只能叫做互贏。別說是高六成,他們給我們對半的價格都已經是看在從前交情的份上。”
“還有些話,我之前也沒提過,”祝若态度有些随意的說,“王利安導演的确邀請過AIO參與宣傳曲的制作,不過還沒到談價格的地步,就已經被公司拒絕了。”
游藝頓住腳步,有些詫異地看着她。
對于他停下,祝若仍舊不受幹擾地維持原步伐向前走。
“你來的時間還比較短,可能還并不知道銀河影業有個不對外傳的企業标語就是護短。”
之前游藝被同公司的藝人翹了到手的角色,祝若心底就始終憋着一把火,但畢竟都是一個公司,她除了去找李保鬧兩句也沒打算拼個魚死網破。
但現在尚河都已經正式解約——
祝若翹起一邊唇角,在車站門口轉身對游藝擺了擺手:“雖然變成投資商了,但是最後這段拍攝也不能掉以輕心。”
“放心吧祝若姐,”游藝笑道,“我可是把全部家底都投入進去了。”
全部家底這話真沒摻假。
游藝回去的時候轉彎去了趟銀行,看着自動取款機上顯示的餘額,默然。
——1342.75
心酸。
游藝嘆氣,把卡抽出來後剛往片場的方向走了兩步,揣在兜裏的手機就貼着大腿開始震動。拿出來一看,那略顯陌生的號碼和上面标注的姓名讓游藝頓了一下,他這才想起來這張卡是父母離異時直接給他的,時不時打給他的零用錢也都在這張卡上。
這些錢游藝從來沒換過卡,那麽他剛轉出去的大筆數額,可能也會通知到父母了。
腦子裏想了這麽多亂七八糟的,遲疑片刻他才接起來:“媽。”
“哎,小藝啊……我今天看你轉了一筆錢,是出什麽事了嗎?”
果然。
“沒事,”游藝硬着頭皮小聲解釋,“我想做一筆投資。”
“這樣啊……反正你自己心裏有打算,媽媽也不會幹涉你。對了,Noble想和你聊聊天,他很久沒見到你了。”
“好。”
手機被轉給一個男人手上,那人一開口就是帶着翻譯腔的蹩腳中文,游藝耐着性子和他聊了十幾分鐘,對面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機還給抗議的游藝媽媽。
“小藝,如果錢不夠用的話一定要記得說,”背景音是Noble大喊着‘管夠’,“媽媽愛你。”
游藝沉默片刻,才小聲說:“……我也愛你。”
挂了電話之後游藝在原地站了兩秒,才吐出一口氣慢悠悠地往回走。
很多人最開始聽說他父母離異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給他套上一個‘可憐’的标簽,覺得他是被父母抛棄的可憐孩子,心疼他那麽小要怎麽照顧自己……可能是因為長得還比較可愛,他成長的一路上收獲了太多這種心疼的好意。
在學校的時候會被同學關心、被老師照顧,回到外婆家的時候隔壁鄰居也總會将自己家做好的飯菜送給他一份。他則慢慢學會不麻煩別人自己做飯,也學會了藏着滿滿一兜的糖分給同學和周圍鄰居家的小孩子。
他不會拒絕別人的關心,就像他不會向別人解釋說他真的過得不錯。
父母離異後雖然撫養權歸了媽媽,但比起從前因忙碌工作而常常見不到的父母,反倒兩個人分開後一家三口每年都會有一次團聚的機會。
而等他再大一些,父母各自都組建了新的家庭,也沒有出現別人懷疑過的那種有了新家就忘了原本孩子的情節。
他媽媽嫁給了一個有些冒傻氣的外國男人,兩人一直沒有孩子,整日生活除了工作就是旅游,而他那位叫做Noble的後爸是真把他當做親生孩子——或者是好哥們兒——時不時給他轉些零花錢不提,偶爾幾次回到江京,Noble還一定要和他喝酒撸串聊到深夜。
他爸爸則是娶了一位溫柔賢惠的芭蕾舞演員,五年前兩人生下一個黏人的可愛小公主,每逢年過節,他的後媽都會給他打電話讓他回家裏吃飯,那小公主也就在電話旁吵着要見哥哥。他爸爸不怎麽會說話,說不出口的話都被他藏在大大小小的紅包裏。
所以游藝雖然長到這麽大,一直沒能有父母陪在身邊,但卻真心覺得這樣也很好。
不,應該說是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了。
他遇到了溫誠,和溫誠吃過飯,與溫誠對過戲,去過溫誠的家,睡過溫誠的床,摟過溫誠的腰,甚至将額頭抵在溫誠的後背上。
四舍五入他們就在一起了!
游藝幸福地做着白日夢,感覺自己能興奮到一口氣将剩下的戲份全都拍完!
……
理想是美好的。
除了剩下的幾場戲之外,還有些鏡頭需要重新補拍,游藝就這麽被留到片場直到五月下旬,才終于成功殺青。
主角殺青,窮鬼許導難得大方一次,包下這個小鎮裏最大的一家酒樓,豪氣訂好了雞鴨魚肉——共計三桌。
打開他們包廂的門,大廳內就是三十八桌的婚宴現場。
姍姍按住錢包,和游藝小聲嘀咕着:“我感覺有些像回老家吃宴席還沒給禮金。”
這麽一說,好像是有些尴尬。
游藝酒量一般,和許忠互相敬了兩杯之後就借口去洗手間出了門。酒樓內只有一個洗手間,從包廂去洗手間的時候要經過為新人搭成的紅毯。
婚宴現場正好進行到新娘丢捧花的環節,游藝看着一群大老爺們擠在四個伴娘之間蓄勢待發,輕笑着悄悄從這邊經過。
“啊!!”
身後的驚呼尖叫聲響起的時候他還沒注意,直到什麽東西砸到了他頭,又彈了一下跳到了他的懷裏,被他下意識一把接住。
——捧花的花瓣和葉子都掉得七七八八,莫名其妙就讓游藝想到了自己送給溫誠的那盆可憐綠蘿。
他拿着這束花,茫然地擡頭看了眼自己和新娘的距離,沉默了三秒。
這三秒內,新人的親朋好友間都維持着仿佛時間停滞一般的肅靜氣氛。
“那個,”游藝略顯尴尬地擡手晃了晃捧花——這個過程中掉了兩枚淡粉色的花瓣,“這是我的了嗎?”
“是你的!”新娘旁邊穿着天藍色長裙的伴娘突然尖叫着開口,“帥哥你缺女朋友嗎!我單身二十四年就等你了!”
“我也單身!”
“我們都單身!”
“帥哥!”之前搶捧花大隊伍中的一個絡腮胡男人還露出一副故作嬌羞的姿态,“你覺得我這一款怎麽樣?”
“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婚宴的歡快氣氛感染的游藝也不由自主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惹來最開始說話的伴娘更瘋狂地尖叫。
“我……”
游藝剛想說些什麽,對某人聲音格外敏感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絲訊號!
“你們劇組人這麽多嗎?怎麽這麽吵?”
從門外走進來的男人戴着黑色口罩,大半張臉都藏在口罩下完全看不清面容,卻讓游藝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凝聚在這人身上。
“我看門口還貼着有人結婚,你怎麽辦個殺青宴都這麽……”
溫誠簡單一擡頭,正好對上了站在前方的游藝的視線,他嘴角下意識勾起的弧度不為人知,但眼角的漂亮彎弧卻掩飾不了。
“……好了,我看到了。”
溫誠笑着挂斷手機,幾步走向似乎還在狀況外的游藝,看到他手上的捧花之後笑容更深了:“你怎麽每次都有這麽稀奇古怪的禮物?”
也不知道游藝是怎麽想的,聽到他這句玩笑話後第一反應就是将手上的殘花敗葉遞過去,小聲說:“……送、送你。”
“謝謝。”溫誠倒是也不嫌棄,很自然地接過來,“反正已經碰到你了,我也不想去你們劇組包廂裏,要不要一起逃走?”
“好。”
游藝的目光始終沒從溫誠的身上移開,這時候溫誠別說是讓他逃開殺青宴,就是讓他當衆唱首二人轉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一直等到他跟在溫誠身後像個亦步亦趨的小影子一樣走到了門邊,游藝才仿佛突然回過神一樣,轉頭對着婚宴上的新人喊了一聲:“新婚快樂,百年好合!”
新娘的性格要比她身邊那些伴娘朋友腼腆很多,她拿着司儀遞過來的話筒,憋了半天只紅着臉說了一聲:“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