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好!”

打破沉默的是劇組特邀的武術指導陳老師, 陳老師是陳氏武行的第二十八代傳人, 而陳氏武行更是目前國內武術指導的頂尖團隊之一。

陳老師今年已經五十三歲了,早些年因為太過拼命,身體種下了不少的暗傷,也因此現在的武指工作一般都交給底下的徒弟們負責。

然而這次因為千裏望長安的劇組要臨時補戲份, 武行檔期又早早排滿,只留下了剛滿十八的小徒弟。陳老師不放心,這才跟過來看看。

哪知道剛走到門口,就讓他看到這樣心神動蕩的一幕!

憑陳老師在圈子內的身份,連總導演都要起身問句好,結果這位老師現在卻是誰都不管徑直擠到最前面,在站到游藝面前時, 那張平庸憨厚的臉上更是迸發出滿滿的驚豔。

他的目光從游藝筆直刺向前、此刻也紋絲不動的手臂上滿意掃過,又點着頭轉到游藝身後,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突然一腳踹上了游藝的小腿!

“啊!”

劇組的工作人員捂住嘴低聲驚呼!

結果卻看那被陳老師踹中的人,身體根本沒有絲毫的顫動, 甚至連槍纓都乖巧垂落着不曾抖動一下!那雙眼更是一如從前,眸光如炬, 與在場的所有人都不同, 他對站在自己身邊的陳老師全然視而不見。

“好!”

被忽視的陳老師卻大笑一聲,擡手拍了拍游藝的肩膀, 順勢向下捏了他用力時肌肉緊實的手臂,再次大聲贊嘆道:“真不錯!”

游藝這才松下緊繃着的那股勁,擡手将長.槍向上一挑輕松收回, 臉上也挂起了一貫的笑容,對着陳老師深深鞠躬:“陳老師好。”

“好!”陳老師滿意點頭,順手将他手上的那把長.槍接過去,剛一觸,就了然道,“八斤。”

“對,陳老師。”總導演這才面上帶笑地走上前,“這部劇的道具我們都精心準備過,不僅這把長.槍,小游身上的這套盔甲也有三十斤。”

總導演自然看出了陳老師對游藝的贊許,也不吝啬多和陳老師說上幾句好話。明明之前他可能連游藝叫什麽都不知道,這時候開口稱呼卻顯得态度熟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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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組裏的道具肯定不能真像古代那樣,一把長.槍都随随便便好幾十斤的,兩三斤的長.槍才是行業內普遍的選擇。這把特殊定制的八斤長.槍已經算是重的了,普通人拿起來舉着三五分鐘就會手酸,更別提像是游藝這樣穿着三十斤的負重都能游刃有餘地揮舞。

不說陳老師,就剛才那一幕,在場的人誰不驚豔?在游藝之前的那位男演員,雖然也能咬牙揮舞,但他本就黑壯,一身更顯黑的暗銀色盔甲套上,咬牙舞槍的動作往好裏面講,的确呈現了是殺敵之時的兇惡神态;但是稍微苛刻一點兒,就只覺得他做出來的動作怎麽看都冒着股黑大個的傻氣。

加上又親眼目睹了游藝這個令人尖叫捧心的版本,劇組內的所有工作人員,一致在心底悄悄認為從前那一版的李玖根本就沒法看。

尤其是之前還嫌棄麻煩滿臉不屑的後期制作,現在恨不得立刻加班加點馬上就把那人的鏡頭全部替換成游藝!

陳老師倒是不怎麽關心劇組內的人心暗湧,他随手将長.槍遞給身邊不吱聲但正好奇看着游藝的小徒弟,對游藝招了招手:“小游?”

游藝上前,畢恭畢敬地開口:“陳老師,我叫游藝。”

“游藝。”陳老師念了一遍,點頭問道,“你這套把式是不是跟師傅學過?”

游藝也不賣關子,看着陳老師乖巧答:“小時候和外公簡單學了一個樣子。外公姓謝,名春風。”

謝春風?

立在一旁的總導演悄悄想了想,這名字聽起來倒是稍微有些耳熟……

而陳老師的反應卻很激動,上前握着游藝的手臂連忙确認:“謝老?”

游藝點頭。

“那謝老他……”

游藝垂下頭:“外公已經去世了。”

陳老師一愣,忽然長嘆一聲,拍了下游藝的肩膀,沒再多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背影中竟多了幾分頹然。

他的小徒弟忙跟上,他大概會是陳老師最後一個徒弟,平素裏也很受寵。這時候心底疑惑,也就直接問出口:“師傅,謝春風是誰啊?”

“他啊……”陳老師遺憾回答,“恨沒來得及相識的一位前輩。”

……

謝春風這個名字在演藝圈內大概無人知曉,但如果稍微問過國內武行中年齡稍大一些的老師傅,哪怕未見過其人,也一定聽過其名字。

游藝也是在外公去世那天才知道,國家武術協會的教授級人物,就是家中那個無事喜歡擺弄花草日常就是喝茶下棋的面善小老頭。

以前城中村的家裏一直有個小倉庫,裏面堆滿了生鏽的刀槍棍棒。游藝還小的時候在外乖巧可愛嘴裏像抹了蜜誰見誰都喜歡,回到家中知道有人寵着,也就恢複少年本性,成了個上房揭瓦到處搗亂的熊孩子。

他第一次偷偷把外公那些沉重的刀棍拖出來,就被外公站在門口逮個正着。游藝手上還握着罪證,進退兩難之際就聽到外公說:

“小小既然喜歡玩,那我們玩也要玩得好。”

就這樣,因為游藝小時候的一次熊,換來了接下來四五年的血和淚。直到外公去世,身為他的“親傳弟子”,皮面上游藝也能唬唬人了。

也是在外公去世那天,游藝才知道平時來家中做客的叔叔們都是外公從前收來的徒弟。他一生收了共收徒八十多位,資助過三千多孤兒,到離世時仍舊住在面積不大的城中村小房子裏,只留下了一屋子裝滿了外公回憶的破銅爛鐵。

從外公去世後倉庫門就被鎖上了。直到游藝發生被綁架的事,雖然很快被救出來,但小游藝一閉上眼都是那昏暗的小房間,吓得他整宿整宿做噩夢,連續幾天都睡不着覺。

後來是精神狀況時好時壞的外婆有一天帶着眼眶通紅的小游藝打開了倉庫的門,從角落裏的一杆長.槍上顫巍巍拆下了一個略微褪色的暗紅色槍纓,放在小游藝的手心。

用最通俗樸實的話小聲哄他。

“小小,無所不能的外公一直都在保護你,什麽妖魔鬼怪都會被他打倒。”

從那天開始,枕頭邊放着老舊槍纓的游藝再也沒做過噩夢。

似乎真的有人始終都在默默的保護着他。

……

第一天的拍攝過程還算順利,雖然游藝拍攝定妝照的時候耍的動作不僅漂亮帥氣,還得到了陳老師的大加贊賞。但這天的拍攝項目并沒有安排複雜的動作戲。

也可能是先送顆糖,讓游藝暫時放松一下。

“小游,明天男二號會配合你進場補拍。”總導演在對游藝的外形滿意後,又因為游藝的演技而對這個年紀輕輕的演員刷滿了好感值。“這段時間先暫時拍攝你個人的部分,男女主方面劇組會再和演員溝通,盡量能挪出兩三天的時間補拍。”

“時間緊,到時候你可能要多受些累。”

“好。”還不知道接下來要受什麽累的游藝點頭,“我一定會努力。”

然而,雖然游藝并不知道未來幾天自己要經歷地獄模式的挑戰,卻不耽誤他現在就偷偷給溫誠發消息裝可憐。

裝可憐其實也是有技巧的,從小到大将這種天賦運用到爐火純青的游藝,并沒有一開頭就哭哭啼啼,而且将小可憐隐藏在字裏行間的小驕傲裏——

-哥,我身上披着三十斤的盔甲!

他發了張照片,是當時拍定妝照的時候,躲在一邊的姍姍偷偷給他拍下來的。這個側面的角度仿佛将他整個人的身高比例都拉長了不少,暗銀色的盔甲泛着冷光,映着他的臉部線條仿佛都多了三分冷漠的棱角。

用姍姍的話說,這張照片帥到炸裂。

發完照片後,游藝拿着手機遲疑兩秒,到底還是假裝啰嗦的補充了一句。

-導演說長.槍有八斤,公司的大制作,道具制作得真的好精致啊!

另一邊的溫誠拿着手機看着游藝那邊咻咻咻發過來的三條消息,等第三條基本已經算是明示的消息一道,他沒忍住笑出聲。

坐在對面正在洗茶具的中年男人擡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這麽開心?”

“哦,”溫誠看着手機屏幕上那幾行字,幾乎都能想到對面那個小孩兒雙手捧着手機正在焦急等人誇他的可愛模樣,随口解釋道,“一個小朋友。”

中年男人泡好兩杯茶,往溫誠手邊推過去:“普通朋友?”

溫誠敲着屏幕,對這個問題簡單回應了兩個字:“難說。”

-突然認不出這麽帥氣的大可愛了。

-陪人喝茶,稍等。

-乖。

回複完最後一個字,溫誠沒有将手機放下,而是把游藝之前發過來的那張照片點開放大,正對着遞給對面的中年男人看:“宋導,你覺得怎麽樣?”

宋導身着一套米白色繡暗花唐裝,面容和藹,大半的發已盡數花白,但周身的氣質去絲毫不見屬于老者的垂暮晚态,仍是中年模樣。

他接過手機,眯眼看着屏幕上可稱少年的年輕人,又滿不贊同地瞥向溫誠:“這孩子也太小了。”

“啧,”溫誠直接伸手把手機搶過來,“我又沒問你這個,又和我裝糊塗。直說吧,新電影裏有沒有還沒定下來的角色?”

宋導聲色地抿了口茶:“難說。”

“……宋導啊。”溫誠好笑地嘆氣,“我也沒別的意思,給我家小朋友在您面前露個臉,以後有機會也請您關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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