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作者有話要說: 歡迎看文,祝你愉快~
暮色四合,雲陽關外三百裏。
一座蒼涼破敗的府邸靜靜的伏在荒野上,似一個爛掉了血肉的人,唯有筋骨還撐着。
荒野雜草瘋長,府邸及其周圍卻奇異的寸草不生,連光線都像亂入者被禁锢埋在了那裏,只剩暗沉又鮮紅的黑——那是曾經的血流成河。
遠遠的有白色的點在靠近,離得近了才看清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郎。
少年白衣勝雪,眉目冷清,停在府邸前,也無什麽表情。隔遠了看着,到又給這平添了幾分詭異蒼涼。
光線一寸寸湮滅,掠過府前的一塊石頭,隐約可見劍痕劃出的劍府兩個字,再一寸寸往下全都歸于黑暗,白色身影終于動了。
便如來時一樣,轉身一步步的往外走。
天就在身後徹底暗下來,迎面是城裏的萬千燈光。
沈不入進了城,直直奔向一個地方,那裏有他要買回去的東西。
此時的雲陽城很是熱鬧,不久後就是元宵節,人來人往的都在置辦東西。
眼前的熱鬧暖暖撲過來,融化身上帶來的寒冷,沈不入呼了口氣,心神還沒放松又猛的提起。
眼角掃過跟在自己身後的人,沈不入微頓了一秒,忽然捂住肚子急匆匆的換了個方向。
兩步三拐的,逐漸遠離了熱鬧的人群,進入街邊的巷子。
等進了黑暗的巷子,在這清冷月光不能照到的地方,方才少年臉上的焦急化為淡漠,微彎着的身子也挺直如常。
等了不過三秒,背後就傳來掌風,沈不入微動,下一秒卻猛的頓住——“啪!”熟悉又陌生的鞭子打在皮膚上的聲音。
沈不入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屏住了呼吸,也許是蓄積轉過身的勇氣。
雖然已經有猜測,但成真的時候還是讓沈不入有了瞬間的失神,清冷的面上終于露出了一點少年的樣子,驚喜又愕然,“師父?”
在月光灑下的房頂陰影裏,坐着一個青年人,玄衣墨發似要融進夜色裏,臉上紅色的面具與白皙的皮膚卻像吸足了月光,在黑夜裏豔麗又危險的綻放。
青年收回自己手裏的鞭子,聞聲從牆頭躍下,頗為嫌棄:“怎的這般沒用,如此不入眼的跟蹤都甩不開?”
“師父教訓的是。”沈不入應道,沒說他是故意的——甩開了,不就放過了麽?
葉禦天不知徒弟的心思,還是有些嫌棄:“這三年衛七怎麽教你的?”
“是徒兒愚笨,不怪衛護法。”沈不入看着師父,神色比剛才平靜了些卻還是難掩驚喜:“師父何時回來的?”
“不久。”他回去路上遇見左護法說人在這邊就過來看看,結果竟看到了這麽一幕。
要是他今天不在這,不是被人暗算了都不知道?這一想葉禦天又是氣,擡手拍在徒弟頭上:“廢物!”
沈不入在巴掌舉起來的時候身體就微不可察的動了一下,卻又被主人硬生生停住,挨了這一把掌,他并不覺得疼,還覺得有點親切。
葉禦天沒注意這細節,沖着屍體點點下巴,“清理掉。”
沈不入聞言乖乖的蹲下身翻找這人的東西看有沒有能識別身份的。
短短的時間地上的人整個左肢已經露出白骨了,毒性還在蔓延,不過等沈不入看到後頸才發現致死的是頸後的一條血線,手臂只是為了懲罰罷了。
這世上恐怕再不會人用鞭子比師父好了,沈不入想。
“沒什麽發現。”什麽東西都沒找到。
葉禦天目光暗了暗,眼神從沈不入身上掃過,掏出化屍水灑向屍體。
“走,回去了。”
說完想伸手抓徒弟的後頸離開才發現不太合适——這三年沈不入長高了不少,不是當初那個可以随手提着的小屁孩了。
葉禦天默默轉而抓住徒弟的胳膊,不過身形剛動就被沈不入打斷了。
“師父等等,我還未給無憂帶炸豆腐。”
“我已讓人帶回了。”葉禦天說這句話時人已掠出很遠,“對了,今晚別讓那丫頭知道我回來。”
沈不入一愣:“師父還未回去過?”
他微微仰首看着身側的人,束帶随手綁的頭發有些散亂的飛舞着,臉也只能看見削白的下巴跟半截挺直的鼻梁。
跟記憶中的一樣又好像不太一樣,畢竟快三年未見了,沈不入唯一能确定的是師父的面具更紅了,濃稠得好像要滴下來。
“嗯,路上遇教中弟子說衛護法在這邊,便過來看看你。”葉禦天道。
聽着師父淡淡的語氣,沈不入心裏有些觸動,不太明顯,但足以讓他多問一句:“師父這次回來還走麽?”
冷意隐隐從眼裏洩出,葉禦天沉聲道:“不走。”
沈不入沒察覺這冷意,嘴角不自覺的上揚,從城外一直堆積的些許壓抑倒是輕飄飄的散了。
葉禦天的輕功是極好的,不過幾句話的時間已經到了地方。
南門教依山而建,教外人難尋其位置,更難進入其內。
沈不入睜大眼睛看葉禦天的步伐,出山的路他到現在還不能自己走,可能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喪命。
早幾年江湖呈現南門教與雲劍宗兩足頂立之勢——前者以販賣消息為營,富可敵國;後者門下弟子劍術出神入化,威震塞外。
可造化弄人,南門教主慘死,雲劍宗主滅門,而這一切,都與一人有關——現今南門教主,葉禦天!
當年能抵禦住雲劍宗以及所謂讨公道的名門正派的進攻,除了葉禦天手段過人,用承諾引來大批能人異士,這護教陣法也是不可或缺的。
如今南門教愈加壯大,葉禦天在江湖上也成了一個讓人膽寒的存在,反觀雲劍宗在杜唐崖手裏到是有些不景氣,所謂複仇,漸漸的成了一個笑柄。
不過江湖上尋找葉禦天的人依舊不少,只是至今還無人知其真顏,小道消息傳紅具軟鞭,容顏絕世。
于是慕名求見、想其功法、奪其性命的人裏面不知何時還多了好色之徒,想與其行魚水之歡。
不過不管目的是什麽,都無所得,時不時有消息傳來,也終歸是虛有一場。
畢竟目前最大最準确的消息來源還是南門教,用這個渠道找教主顯然不太現實。
沈不入被師父帶着一路避開教中的人往上,進了寝宮庭院步伐停下來。
“怎麽還沒休息?”
葉禦天有點意外,對着聽聞動靜轉過身來的人道。
“南師伯。”沈不入也上前沖坐着輪椅的人行了個禮。
雖然叫的是師伯人卻年輕的緊,畢竟他師父也還未及冠。
子書雙腿殘疾卻氣度不凡,俊朗的面容總是挂着溫和的笑容,先對沈不入點頭示意後才看向葉禦天。
“聽衛七說你今天回來,便過來等着。”說到這輕笑了一下:“不然等你主動怕是沒可能的。”
衛七說的?葉禦天心裏微動,不接後面的話,推着輪椅,身上凜然的氣息散去,微彎腰語氣輕柔,“去休息?”
走了兩步才想起似的,回頭對還站在那的徒弟道:“回去吧,明早過來給你點東西。”葉禦天頓了頓,有些認命似的,“叫上無憂那丫頭。”
“是,徒兒告退。”沈不入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
葉禦天擺擺手懶得再說,這些虛禮他向來不在意,只是他這徒弟到是做得讓那些教裏的老家夥都挑不出毛病。
看着人走遠,子書轉了轉手上的扳指,“你對這徒弟到挺上心的,不怕嗎?”
“有何怕的?”葉禦天不怎麽在意,“總歸是我欠了的。”
子書眼裏露出心疼,嘆了聲:“你這性格可真是……這次出去可有收獲?”
“解藥沒什麽進展,不過……”
後面的話沈不入已經聽不清了,他收了氣息功法,朝着自己的院落走去,心神卻沒能平靜下來。
他本沒有想偷聽,之所以返回來也只是想确定下明天的時間而已。
為何要怕他?找什麽解藥,誰需要?師父這幾年在外面是在做什麽?
頭又傳來熟悉的陣痛,阻止他再去深想那些關于過去的畫面,沈不入伸手按上自己的太陽穴,月光灑在少年的臉上,人前溫潤內斂的神色竟然有些陰深。
沈不入回了自己的房間,沉思了一下,于抽屜裏取一根香點燃了。
風從敞着的窗戶吹進來,煙袅袅上升,沈不入靜靜站着,他在等一個人,姚叔。
姚叔本是雲劍宗副宗主,也是沈不入小時候唯一的朋友姚天的爹爹,後來為了妻兒,離開江湖隐形埋名的過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而兩年前姚叔突然出現,沈不入沒想到他能找到自己——畢竟在外界中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而且這幾年他也見證了什麽叫樹倒猢狲散,當初圍繞在爹爹身邊的人不少,最後伸出手的到還是最開始的人。
姚叔本來想帶沈不入離開,但後來沈不入不同意就改為每晚來教他劍法,想着明早要去師父那裏,今天便不練了。
可過了約莫一個鐘頭,也沒什麽人出現。
沈不入有些意外,這是他第一次點燃這根香而姚叔沒有在三刻鐘出現。
莫不是出了什麽意外?沈不入想了一會,滅了香而去沐浴。
等他收拾好,再次點了香,這次等來了人,
“小主。”
“姚叔,你不必這樣,叫我沈闕就好。”
沈闕,這是沈不入原來的名字。
姚叔裹在一身黑袍裏不說話,沈不入略微模糊的記憶裏跳出姚叔刻板老實的模樣,連爹爹都沒能讓其改口,他也不用做這個無用功了。
于是開口說目的:“師父回來了,今晚先不練。”頓了兩秒,“我打算帶你去見師父。”
姚叔的聲音是暗啞的,像割鋸般,似乎受過很重的傷,“我理應同小主講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姚叔的氣息隐匿得很好,隐隐的似要消失在空氣裏。
“是,可我思慮良久,不能瞞着師父。”
其實不說也沒什麽,畢竟也不是對葉禦天有害的事情,可沈不入心裏總有自己做了虧心事的感覺。
“少主,只有我們才是真正向着宗主的,這兩年經歷太多,除了你我誰也不信。我現在就想着給大哥報仇,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
這般激烈的話,姚叔的聲音卻很輕,只是在那有些刺耳的聲線裏含着沉甸甸的決心與說不出的哀傷。
沈不入無言,他還是個少年,這沉重的膽子雖本就打算一人擔起,可如今有人站出來替他扶上一把,這意義倒也不僅僅是扶上一把那麽簡單了。
“這事以後再說吧,勞煩姚叔過來一趟。”
“少主,無事我就退了。”姚叔說道,強大魁梧的身軀染了些落寞。
“姚叔慢走。”沈不入微微彎腰,“一路小心。”
姚叔轉身欲走,卻又停住,略帶猶豫:“江湖傳言雖大都不真,但也不是空穴來風,小主也可做些考量。對身邊人的感情,不必放得太多。”
沈不入心裏一凜,他看向姚叔的背影,低聲道:“我明白。”
姚叔沒再說話,出門兩三步便消失在視野裏。
沈不入看着姚叔離去的方向,目光微閃。
江湖傳言?沈不入雖然大部分時間待在教中,到也聽說了些。
可江湖傳言太多,傳言沈闕死了,傳言葉禦天十惡不赦滅了劍宗宗主滿門,傳言當朝太子喜歡男人。
沈不入多少也有點明白姚叔的意思,他總感覺姚叔對師父有成見。
但在這真真假假的傳言裏,沈不入覺得自己能确定一點。
那個帶他回南門教,那個叫他名字,那個為他摘下面具的男人,不應該,也不會是他的仇人。
只是這感情,沈不入斂了眉,他沒再想,滅了蠟燭,上床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