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小情兒?

沈不入足足反應了好幾秒才理解過來背後的意思,腦海裏現出師父的臉,眼神閃了閃,語氣平靜溫和,“張伯說笑了,師父于我有恩,自是要放在心上的。”

老頭撩了撩自己的胡須,剛要說話就聽沈不入就繼續說道,“煩請您費工夫找一找,我可以給您看着這些爐子。”

“說真的?”垮着的一張老臉瞬間笑得像秋天的菊花般,又硬生生逼着閉回去,端着架子,“看在你這份徒弟的孝心上,我勉為其難的給你找找。”

沈不入一笑:“謝過張伯。”

第二天早上沈不入端了一碗粥往師父那兒去,這碗裏放了他看了一晚上的爐子換來的藥。

他腳步微快,擔心粥冷了藥味會現出來,那師父肯定是不會喝的。

一路上沈不入還在想若師父還未起要如何是好,可沒想到進了院子便看到了人。

昨天後半夜雪變得有些猛,此時院落裏還積了些,雪白點點的,葉禦天正半躺在院中的軟塌上,身上搭了一件薄毯。

沈不入猛地停下,大腦一片空白——院子裏的人眼睛閉着,臉上沒有戴面具。

這是沈不入第二次看到師父的臉,這之間隔了四年,可他還是和當初一樣。

一樣的猝不及防,一樣的竟找不到一個形容詞。

只覺得師父眼尾那條躍起的紅魚像是跳進了他心裏,蕩開漣漪。

沈不入忽的想起藥閣老頭的話,忍不住想師父這般耀眼的什麽人能配得上,他會喜歡誰?

想到這裏沈不入突然心悸,那絲絲疼痛讓他無意識的緊緊掐着手中的小罐子。

“端的什麽東西?”

沈不入渾身顫了一下,他像中了邪般一時不知身在何方,聽到這聲音才被拉回神志。

視野漸漸回歸,葉禦天不知何時已經帶上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又是熟悉的樣子。

很多時候沈不入都在想,師父為什麽要戴面具,不戴不行麽。可這一刻,他竟生出一點隐秘的希望,永遠不會有其他人看到師父面具下的樣子。

這占有般的念頭像天邊的彗星,沒能抓住它的尾巴,所有的思量也不過也是一瞬間的事,沈不入上前把手中的粥遞了過去。

“給師父的粥。”

葉禦天嫌棄的擺手,“我不要。”他沒什麽胃口,而且對這也沒什麽向往,都幾年沒喝過粥這種東西了。

“熬了挺久,您嘗嘗,若不喜歡喝一口就行。”沈不入還是堅持,他揭開瓷白的小罐蓋子将手裏的東西往前遞了遞。

葉禦天沒低頭,可香味擅自往上鑽了進來,怪勾引人的。

他別開眼,懶散的聲音帶着點睡意的啞,“我既已經收了你當徒弟,教些東西是應當的,你到不必這樣。”

這師徒本就一場責任,多餘的就不該了。

“沒有想讨好師父,只是想這樣做而已。”沈不入表情沒變,繼續說道。

說來他多少有一點得寸進尺。

要換成其他人,別說勸葉禦天吃東西,就是出現在他面前都怕自己礙眼。若換成之前沈不入也是如此,盡一個徒弟的職責,我端來了,吃不吃在你。

可這一刻,沈不入突然想知道師父對他能容忍到哪個地步。

葉禦天向來親疏有別,非常明顯。

葉禦天皺了皺眉,看了眼依舊恭恭敬敬端着粥的徒弟,往旁邊一指,“先放這。”

沈不入沒再堅持,把粥放在了軟塌邊的桌子上。

葉禦天站起來剛要說話又忽的停住,他側頭看向遠方,沒幾秒就遠遠的出現了一個點,隔得近了沈不入才看清那是一只信鴿。

那只信鴿找到了人,也不敢停在葉禦天肩上,小幅度的扇動着翅膀停在空中。

葉禦天伸手取下紙條,信鴿便撲閃着翅膀很快飛走了。他粗略的掃了兩眼,也沒什麽表情,捏着信紙的一角一撚,紙條便燃燒起來。

沈不入看着灰燼從師父的指間掉落,骨節分明修長,竟有種奇異的美感。

葉禦天沒注意到徒弟的怔愣,他側身拿了鞭子,“開始吧。”

話音剛落鞭子已經揮了過來,反應不及的沈不入胳膊上挨了一鞭,火辣辣的疼。

“這三年你怎麽學的?”葉禦天的眉皺起來,這個反應力太差了,說着下一鞭又追着而去。

沈不入這次反應過來,閃身躲開,拿出鞭子。

沈不入的悲慘生活就此開始,葉禦天的小部分時間是示範,大都是換成無毒的也沒有倒鈎的鞭子直接動手。

他往往身上舊傷還未好新傷已添,有段時間幾乎連坐下都不能。

子書來看過幾次,覺得這個強度有些大了。

葉禦天沒說話,實戰比一切教導都來得快,而且他們并沒有太多時間可以來慢慢學,他也有控制強度,每天的訓練都是踩在沈不入身體極限。

可葉禦天沒料到徒弟下來還會自己練,當無憂跑來告訴他時,他是意外的。

他跟着無憂來到徒弟的院子,看見沈不入正蒙着眼控制着力道往面前的樹葉揮鞭子,跟他對練時被血染紅的白袍還沒換。

少年很執着,一遍又一遍,明明已經站不怎麽直,還在試圖控制力道。

葉禦天不知道自己什麽心情,沈不入進步得很快,達到甚至超過了他的預期,原以為是天賦……

直到看到沈不入停下來脫力般彎腰撐着膝蓋喘氣,葉禦天走進去拿下蒙在徒弟眼睛上的布條。

“過猶不及。”

略帶冰涼的手指拿下布條時碰到眼側,沈不入一個激靈,擡頭看着眼前的人。

他說不出話來,可眼裏表明了一切。

那是少年急切希望成長的惶恐。

月光灑在眼前臉部線條已逐漸明朗的面孔上,葉禦天忽然覺得對眼前的人了解得太少。

葉禦天自己當年突如其來遭受一切,也就十五來歲。心裏灌滿了那些事,除了無憂也沒什麽多餘的位置給其他人。

現在恍惚想起當年沈不入的樣子,明明最開始還會哭哭啼啼的,不知何時也不露聲色了。

在那段最危險的日子裏,內憂外患,葉禦天從未真正合過眼,現在想來唯一安心一點的到是在沈不入身邊,隐約還記得男孩跌跌撞撞的攙着他給他堵傷口的樣子。

葉禦天将人留在身邊,自以為一切都會如想的那搬無甚區別。

可現在徒弟灼灼的目光将他一棒打醒,葉禦天終于有了點他是收了個人當徒弟的意識,會有自己的想法。

他忍不住懷疑,他真的會按照他們安排的路走嗎?

葉禦天如今武功蓋世,人人敬畏,可在感情這塊,對他而言實在太過陌生。

別人對他說什麽他都懶得去聽,更遑論主動去了解一個人。

如今雖有了這麽點意識該去了解徒弟,卻不知道該如何邁出這一步,兩次想開口都沒能說出話來。

眼裏已經出現重影,沈不入努力睜大眼睛也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他聽見師父的聲音像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又好似直接落在耳邊。

“為什麽?”

冷風吹來,沈不入定了定神。為什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

只是當他想到師父最近越來越多的信件就莫名有些慌亂,他感覺師父過不久肯定會離開。

而那個時候,他是能被帶上,還是被留下?

不過沈不入什麽也沒說,他直起身子露出了略微有些疑惑的表情。

葉禦天也被這眼神弄得些挫敗,他也不知道要如何做。

啧,要是一個人的心能直接剖開攤在面前什麽都可見多好。

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你想要什麽?”這應該好滿足多了。

沈不入還沒回答,剛才不知去哪的葉無憂突然跑進來出聲道,“他什麽都不要,哥哥你不知道,他一點都不好玩。”

無憂此時又好像擔心的人不是她般,逮到了機會告狀就叽叽喳喳的說個不停,“我同他說話他都不理,成天也不跟人來往。哥哥你不在的時候好多時候都找不到他人,不知道幹什麽去了。”

無憂的話突然停下來,隔了一秒又響起,指着沈不入道:“哥哥,你看他還瞪我,威脅我!”

葉禦天有些頭疼,看了眼都不怎麽站得穩的徒弟,“好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我,”無憂不滿,又想起什麽似的,掏出一點藥塞給葉禦天又匆匆跑了。

“師父怎麽來了?”

沈不入輕聲道,喚回了葉禦天跟着無憂跑的視線。

葉禦天看了看手裏的藥,神色有點冷,無憂的藥來自哪裏他自然知道,這種藥證明沈不入的情況确實不好。

“來看你是怎麽背着我作死的。”

沈不入一愣,本就暈乎的腦袋像被投下了驚雷,血液沖上腦袋更加恍惚了。

師父這什麽意思,他知道了?

心神不穩的沈不入向前一個踉跄,葉禦天伸手扶了一把,拉着裏屋走。

從進屋到上身衣服被脫下沈不入全程都是恍惚的,直到那藥膏被溫涼的手指塗抹在傷口上,他突然猛的伸手握住了葉禦天的手腕。

葉禦天本以為是他下手太重很疼,對方要自己來,便抽回手準備站起來。

可他動了動,沈不入卻沒放開,黑漆漆的眼眸直直的盯着他,手上的勁反而加大似要将他捏碎。

對上徒弟的視線,葉禦天心裏一驚。

那不像也不該是沈不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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