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
葉禦天克制的低下頭以掩藏自己的失态,他一直找尋的答案在此時有了苗頭。
他知道噬腦魚來自皇宮,卻不知道到底來自誰,現在想來,聞姬說的話可能也不全是假的。
聞賜,葉禦天心裏默念了這個名字,擡頭看向人,他覺得自己更接近所有事情的源頭了。
兩年後。
“情況有變,走,我們快回去。”城西客棧,姚天一身黑衣從窗戶翻進來,語氣帶了點主人沒有注意到的急切。
坐在桌邊的男子正慢條斯理的擦着自己的劍,他眉目冷清,一股肅殺之氣被有意識的收斂卻還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聽見姚天的話一身黑衣的男人擦劍的手頓了頓,擡頭看着已經到面前的人問道,“哪裏有變?”
男子面目俊朗聲音卻是難聽得緊,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這巨大的落差讓人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姚天急切的對着人招手,“回去再說,先離開這裏,今天不是下手的好時機。”
男子頓了頓,低頭目光又落在手裏的劍身上,嘴角勾了個莫名的弧度,聲音低低的,“因為有他在不是個好時機吧。”
姚天不禁睜大了眼睛,抱着僥幸的一顆心直往下墜,“你遇見他了?還是說,”還是說你早知道葉禦天要來這裏?
不過剩下的話姚天沒有說出來,光是這個猜測已經把他氣得夠嗆了。
“不是。”沈不入知道姚天心裏在想什麽,“巧合罷了。”頓了頓又說道,“沒必要因為這個打亂計劃,任務還是要完成,事情的輕重緩急我還是分得清。”
話已至此姚天自然不好在說什麽,何況這兩年來雖然沈不入待他沒有變,可他已經下意識的去服從沈不入的決定了。
這兩年沈不入的進步實在是飛快,不論是從他的個人實力還是從整個組織來說,這兩年在沈不入的帶領下,沙的名氣已經上升了一步,積威甚至隐隐有超過當初雲劍宗的趨勢。
當然這些成就也不是輕易就來的,姚天回想起沈不入不要命的程度,還是忍不住咂舌。沈不入挑的殺手人物從來都是超出自己能力範圍之內的,每次活下來基本也只剩了一口氣。
“還有事?”
這刺耳的聲音将姚天喚醒,他搖搖頭想說什麽最終還是吞了回去,随意的招呼了聲,“我先出去逛逛。”
沈不入點頭,等姚天出去房間的門被關上後,在一片寂靜裏沈不入終于将自己的劍放下,跳動的燭火映襯得眸光閃動。
當年沈不入醒來的時候足足有幾個月沒能下床,當時葉禦天用的勁不小,沈不入的頸骨應該是裂了,用姚天的話來說他能醒來确實是個奇跡,他們本來都已經準備好他的墳墓了。
當時也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足足養了幾個月,不過最後聲帶還是受損,很多時候說不了兩句話就會咳血,直到現在才能比較流暢點,不過那個聲音怎麽也回不去了。
就像當時想的,盡管沈不入理智上對師父想要他的命這個結果并不意外,只是情感上還是難受得要命,在那段最頹喪難捱的日子裏,他甚至懦弱的想醒不過來也許才是最好的結果。
當年杜唐崖的宴會沈不入沒能參與,不過至今已經兩年後,那依然被當做一個盛況,葉禦天如今在江湖中幾乎成了一個憚于提起的存在——現在杜唐崖依然是階下之囚。
話說當年葉禦天高調出現,那次宴會本來有些人就是設局針對他的,不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葉禦天本就不是毫無準備。
後來沈不入走南闖北,在好多大街小巷的酒館裏聽人談起那人,褒貶皆有,只是每次聽着的時候總有種不真實感。
他們不管說的多麽熱烈終究不過是揣測而已,只是道聽途書,将這樣的一個人當做傳說般的存在,可是這個人曾經是真切的出現在他的面前的。
沈不入的思緒飄得厲害,恍恍惚惚的也不知道想了什麽,猛的回過神是手被劃了一道的口子。
他低頭看着手指飄出的血線微微皺眉,這把劍是花重金打造的,這兩年不說像話本裏說的人劍合一的地步,但就像是平日吃飯睡覺一樣熟悉和自然,這還是他第一次被劃傷。
總有種不好的象征的感覺。
沈不入摩挲了兩下劍背,他當初自己創造的劍法本就帶着極大的煞意,更因為當時在平日不得不掩藏着心性,劍意裏就格外的肆意,遵從自己內心的想法,甚至有一段并沒有确定的招式,确切說來沈不入在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摸出了屬于自己的一小段心決。
罷了,沈不入擦掉指腹的血,嘆了口氣。
“我就知道。”
沈不入剛走出客棧的門就看見靠着柱子的人,姚天雙手環臂,叼着不知道從哪找來的狗尾巴草眯着眼睛看人。
“知道什麽?”沈不入頓了一秒,繼續往前走。
姚天幾乎是憤憤的,嘴裏的草根被他嚼出了苦味,“你非要我說明白是吧,都那樣了你都不能死心麽?”
這個時候已經是深夜,街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兩人并肩走着,沈不入并不接他的話。
“算我請求你了,”姚天的怒氣在盤旋,仿佛順着每一根血管到達了四肢百骸,要是換成他,不說報複,但至少是老死不相往來相忘于江湖才對,沈不入這到底算什麽。
他幾乎是洩氣的,“要不你娶煙煙吧。”
沈不入看了人一眼,他帶着面具遮住了臉,只剩了一雙眼睛,并沒有多猛烈的情緒,但是足夠讓姚天躲開那眼神。
姚天在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就知道這種說法實在不妥,但他真的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當初沈不入是怎麽捱過來的他比誰都清楚,可就算是這樣,真正挺過那些的還是沈不入,他不過是隔靴撓癢但已經疼得不行,但當事人一點不在意着實讓他有種良心喂狗的感覺。
“人就一世,何必為難自己。”姚天聲音低低的。
最開始的時候,在沈不入昏睡不醒的那段時間,姚天特別為沈不入不值,但這個不值大部分不是因為喜歡了葉禦天,而是為也許沈不入自己都沒弄清楚這份喜歡,只是貿然開口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值。
能有多喜歡呢?感情到底可以深厚到什麽程度,這實在是無法定義的,很多時候只要換個想法,濃厚的感情崩塌也只在一瞬間——但是他從沒看見沈不入的這一瞬間,從最開始猜測到現在。
虧他剛才還相信沈不入說的話,什麽輕重緩急分得清,這裏面一定要加一個前提——不涉及葉禦天。
他們這次的目标本就與葉禦天有接觸,如此這般貿然獨自行動,難免不會打草驚蛇。
取人性命也是要分難度的,很多時候單單要一個人的性命不難,難的是以什麽樣的方式甚至是嫁禍給別人,他們這次就是一個這樣比較複雜的局面。
微風襲來,此時又是一年料峭春寒時,沈不入恍然的想,如今他還是不是只着一身單衣,會不會冷?
姚天的關心他當然感受得到,“我也不是,”
沈不入開口說了幾個字卻又收了聲,他也不是為難自己,只是有的時候有些東西也不是他能控制的,“罷了。”
姚天聽着這未盡之言,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麽,那聲罷了似乎嘆在了他的心上,讓他不自覺的停住看着沈不入的背影。
這兩年沈不入又拔高了不少,如今看上去再也不是當初那般少年的纖細,甚至是光從背影就可以看出來的強大,但那股荒蕪的孤獨也纏繞着揮之不去。
姚天想起沈不入取人性命時的場景,那種冷漠有的時候讓他也有些震撼,現在他才恍然意識到,沈不入或許是有些感情貧瘠的。
沈不入的娘親是難産去世,雲劍宗主夫婦本就是伉俪情深,宗主對這個結果難以接受,幹脆把沈不入扔給了姚夫人養,連名字都是‘闕’,一種不圓滿之意。
在那段還不知事的日子裏,沈不入是快樂過的,可是那種不懂事的快樂到後來能感知的也實在是太少,等長大了些雲劍宗主又是把沈不入當做繼承人自然嚴格無比,能得到的感情也不多。
後來,姚天迎上沈不入因為他沒跟上去而投過來的眼神,突然想後來他們搬走後沈不入是怎麽過的?
現在想來好像一直都是跌宕不斷的,就算宗主在怎麽不喜歡看見人畢竟也是親生的,可是後來又突然遭受變故變成了寄人籬下,最後喜歡了上一個人,卻落得個差點喪命的下場。就算來了沙也是大部分時間命懸一線。
“怎麽了,這個眼神。”沈不入看着姚天好像眼睛裏覆了一層水膜,姚天繼承了姚叔的性格,爽朗豪邁,天生的俠客性格,這種堪稱憐憫的眼神和惆悵到是像一個江湖浪子了。
姚天不知道如何說他的思緒,轉而問道,“你有沒有什麽想要做的事情,不是必須要做的,就僅僅是為了自己?”
如果不身為雲劍宗宗主的兒子,如果不背負這些,甚至什麽牽絆都沒有只是純粹的想幹的事情。
沈不入雖然覺得姚天這個問題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但還是認真的回答,“有。”他享受那一刻的快樂,想象有權利任性的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什麽?”姚天這句話是下意識問出來的,按理說沈不入沒有直接說出來他也不應該再問的,只是沈不入說那個字的時候眉眼過于溫柔,眼裏像是盛滿了星空,讓人不自覺想探索。
沈不入回神,他笑而不答,轉而問道,“你也知道我要去幹什麽了,還要一起麽?”
姚天剛才的那點情緒又被憤怒沖了個幹淨,一甩袖子準備走人,“你就不撞南牆不回頭吧,死了都沒人收屍。”
“不會,”沈不入安慰人般的笑了笑,最後幾個字消散在風裏,“我就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