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1.楚子航的援手

暗藍色的Panamera停在披薩館門前,引擎都沒有熄火,楚子航沒準備多留,他趕時間。兩個保安緊張的站在車前車後,生怕什麽過路的車把這價值高昂的玩意蹭了披薩館承擔責任。

“客人我給你說你不能停在這裏的!你給人撞了你找我們我們不賠的!你怎麽這麽不聽人話!”保安看見楚子航出門,上來一疊聲的抱怨。

“抱歉,是我錯了。”楚子航很直白,把一張鈔票塞進保安們手裏。

抱怨聲瞬間消失,保安敬了個走形的禮,Panamera加速駛入車道,混入了滾滾車流。

路明非從右側的後視鏡裏看着披薩館門口,看見陳雯雯一襲白色的裙子飄動在人群的縫隙裏。她前面擋着很多人,看着遠去的車尾竊竊私語。路明非看不見她的臉,只看見她伸手輕輕捋了捋鬓角,發絲纖長。

“媽的,去年被一個美女領走了,今年被楚子航領走了。”徐岩岩嘟哝,“原來只有男生要幹翻他,現在女生也要幹翻他了……”

“男女兩道通通吃……他路明非一個衰人何德何能啊!”有人哼哼地說。

趙孟華沒說話,臉色晦暗。

“我是支援你的特派員。”楚子航面無表情,駕車在車流中穿梭,Panamera巨大的車身仿佛一條靈活的鋼鐵鲇魚。

“我知道,我把事情搞砸了呗……”路明非低着頭。

“不算你搞砸的。”楚子航說,“現在是兩點,你接下來還有什麽安排嗎?”

“三點半我得回家……”路明非舉起手裏的馬桶座圈,“給嬸嬸家的馬桶換個座圈……不過我也可以不急着換,反正把事情做砸的是我,我總的承擔責任的。”他聾拉着腦袋。“頂多嬸嬸罵我……反正怎麽她都會罵我。”

楚子航沒有回答,車裏回蕩着一首愛爾蘭風情的對唱民歌。

“你車開得真好,在國內考的駕照?”盧明飛想打破這沉默難受的氣氛,有點羨慕的看着楚子航操作檔位的手飛速變動,那種把事情操控于手中的感覺帶着種美感。像是會有成群的蝴蝶從那只手的指縫中飛出來。

“我爸爸教我的,他是個司機……”楚子航淡淡地說。忽然頓了頓,“生日快樂。”

“哦。”路明非一愣,“我收到你短信了。”

“今天是你生日,不出去吃飯嗎?換馬桶座圈?”楚子航問。

“我又不是嬸嬸生的,嬸嬸不記得也不奇怪。”路明非靠在椅子上,眼睛放空,通過天窗看着天空。

又是沉默,楚子航和恺撒這對學院社團裏的死敵友個共同點,就是不太喜歡說話。但又不太一樣,學生會開會,恺撒默默地聽着,臉上的線條異常冷峻,誰都知道恺撒心裏已經有了明确的想法,知識等他們說完再一次抛出結論而已,恺撒就着這麽個剛愎自用又極其犀利的君主式領袖。而楚子航的沉默……給人的感覺是他有點懶得說話,太多事情不值得他關心,他沉默是因為他走神。

路明非知道這時候不需要自己唧唧歪歪,于是幹脆也靠在了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車流發呆。

“我剛才在包間外停了五分鐘。”楚子航忽然說。

“哦。謝謝你給我長臉,鬼知道信用卡怎麽不能用了,裏面還有點錢才對。”路明非不意外,楚子航幫他買單,說明楚子航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因為你放假回國前沒有通知花旗銀行,為了安全,他們發現你的信用卡在異地被刷卡,就會暫時凍結賬戶,但可以電話解凍。”楚子航說,“那女孩是陳雯雯?”

“你知道陳雯雯?”路明非有點吃驚,對于楚子航這樣高高在上的男生來說,陳雯雯實在不是個犯得找他去記得名字。

“我還知道那是你喜歡陳雯雯。”

路明非的臉“唰”地紅了,當時被芬格爾踢爆他仰慕諾諾時也沒那麽大反應。但是陳雯雯……是有一點不一樣的,陳雯雯是他的一個秘密,喜歡諾諾無所謂啦,只要恺撒不知道,他不怕別人知道,是男人就會喜歡諾諾吧?他那麽漂亮那麽亮眼還那麽仗義,古靈精怪的。反正喜歡諾諾也沒法和諾諾在一起,就當看着美女流口水了。可是陳雯雯不一樣,在他還是個懵懂孩子的時候他不厭其煩的陪陳雯雯坐在長椅上看一下午的書,小狗腿一樣馬前馬後幫陳雯雯跑文學社的事,覺得要是娶了陳雯雯一生都會很幸福。

不知怎麽的總想藏起那段故事來,也不知道是怕別人知道了覺得自己太傻,還是那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太柔軟,怕給人看見了就給碰破了……

“可能全校都知道了。”楚子航又說。

路明非差點被一口氣憋死,楚子航這說話方式真要人命。

“師兄你不要說的那麽驚悚,我喜歡陳雯雯全校都知道?仕蘭中學校規不準早戀!”路明非苦瓜着臉,“要真全校都知道了我還不給教務主任領出去做檢讨了?”

“我看着你跟着陳雯雯跑來跑去的樣子就知道了,”楚子航說,“教務主任不拎你,是因為一看就沒希望,他不可能管你想入非非。”

“那也不至于全校都知道了吧?”

“因為還有別人喜歡陳雯雯,就會把你喜歡陳雯雯當笑話說,所以全校都知道了。”

路明非一愣,“趙孟華?”

楚子航沒有回答。

路明非愣了好久,疲憊的靠在座椅上,他忽然想起諾諾曾經說過文學社告別聚會的時候大家都在耍他,他心裏一直都不太相信。其實大家都在耍他也不要緊,只要陳雯雯不是“大家”裏的一個。可是全校都知道的話……大概陳雯雯也知道了吧?

他是那個“i”,小寫的,一個很小的“我”……可沒有“love”,也沒有“you”。

“我不介意你踩在真皮座椅上,但我想告訴你以這樣的車速這樣不安全。”楚子航淡淡地說。

路明非一愣,才意識到不知什麽時候他居然蹲在了那貴的驚人的黑色真皮座椅上,兩手抱着膝蓋,下巴磕在膝蓋上……一個蹲在田埂上的陝北老農和歇腳的流浪狗之間的姿勢。

他急忙恢複了比較體面的坐姿,用手擦了擦椅上的鞋印子,尴尬的笑。

“知道了你還會幫陳雯雯嗎?”楚子航淡淡的問。

“會吧。”路明非一愣。

“為什麽?因為她現在變得弱勢了,你可憐她了嗎?”

“我沒資格可憐她,”路明非想了想說,“可她對我也沒什麽不好,我喜歡她,跟她又沒有關系,她不覺得我煩就蠻好了。”

“趙孟華會不高興很好理解,因為他覺得陳雯雯還喜歡他,雖然他不喜歡陳雯雯了,可他還是離陳雯雯最近的人,他不想別人為陳雯雯出頭。”楚子航說,“你為什麽出頭?”

“我就是看不得人很委屈。”路明非把頭扭向窗外。

這是句真話,他看不得人很委屈,這樣他會難過,大概是什麽“衰人間的兔死狐悲”吧。

“反正師兄你是不會委屈的,從小到大你都是拔尖的,你不懂的。”路明非故意把聲音弄得懶洋洋漫不經心的,他不想這麽跟楚子航,他跟楚子航也不熟,瞎交什麽心吶。

“是,我沒受過什麽委屈。”楚子航輕聲說。

“他們今天晚上還接着聚餐,你不跟着去?”過了一會兒,楚子航問。

“不去了,晚上是趙孟華請他兄弟們吃飯,我又不是他兄弟。”路明非說,“我是他情敵诶,跟着去湊什麽熱鬧。”

“你還夠不上稱他情敵。”楚子航說。

“好吧,被你說中了……”路明非摳着耳朵。

“陳雯雯還會追着去見趙孟華嗎?”楚子航又問。

路明非傻愣着,不知怎麽回答,他覺得今天楚子航有點奇怪,出其的話多,八卦,而且有種要多管閑事的感覺……

“不如你去請陳雯雯吃飯好了,要最好的意大利餐館,我知道有家米其林三星餐館分店,新開的,一定比趙孟華請客的那家好。”楚子航說。

Panamera忽然減速,在十字路口甩尾掉頭,輪胎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噪音。

“師兄你在幹什麽?”路明非急忙去抓安全帶,Panamera正在加速,沿着來路返回,遠超來時的速度。

“當面約不好嗎?要快點,趁他們剛散還沒走遠。”楚子航面無表情。

2.懸賞

陳雯雯跟在一群人的背後走,豔陽高照,下午的接頭稀稀落落,熱空氣從柏油馬路面上升起,透過去看前面那個男孩的背影歪歪扭扭的。

一切都是歪歪扭扭的。

“嫂子你吃鵝肝麽?”有人大聲說。

“不吃,怪鹹的,我吃沙拉就好了,你們吃你們的。”柳淼淼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老大,熱死了,我們在外面逛什麽啊,不如去酷聖石吃冰激淋。”又有人說。

“留點肚子晚上吃,這個時間晚飯也快了。”隐隐約約趙孟華的聲音。

對話聲很遙遠,又像近在耳邊。

“诶诶。”徐岩岩拿胳膊肘捅捅趙孟華的腰,他在眼角的餘光裏看見陳雯雯站住了,眼淚嘩嘩的,心裏有點點不忍。

“煩不煩啊你!”趙孟華終于忍不住了,用力揮開了徐岩岩的胳膊。

他很想這一記揮在陳雯雯身上,太煩了!晚上他們還要聚的,又沒有請她,跟着有什麽用?

他忽然聽見了咆哮的引擎聲,擡頭的瞬間,銳利的熱風像是能把他的頭發都切斷,一道暗藍色的影子切開了刺眼的陽光從他身邊一閃而過,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剎車聲,Panamera 告訴急停,停在陳雯雯身邊。

車窗降下,露出楚子航漠無表情的臉,陳雯雯驚得退了一步。

“這個人說他想請你吃飯。”楚子航一手把住路明非的胳膊,把他拉得靠近車窗一些。

“Nani?what?什麽情況?”路明非在心裏大喊。

他有點暈,搞不清狀況,楚子航一路狂飙回來,不知道超速多少,高速過彎幾乎把他從座位上甩出來,那顆驚魂未定的腦瓜子還來不及正常運轉。可他掙紮不得,楚子航足以單手控球的手緊緊地握住他的胳膊。他可不想跟楚子航較勁,楚子航用這雙手揮舞“村雨”的時候,刀影他都看不清。

他勉強擠出點應景的笑容。

楚子航扭頭對着路明非點點頭,那張清秀又純爺們的臉上好似寫着“就這樣,你要我帶的話我已經帶到了”。

“你妹啊!”路明非心裏想,“不要這麽自作主張好麽?師兄你太八了吧?你是如何把八婆的氣質和霸氣合為一體的啊?”

他看清了陳雯雯那張糟糕的臉,陳雯雯從來沒那麽醜過。其實她默默的沒有表情的讀書的時候最漂亮……但現在眼淚粘在被烈日曬得通紅的臉上。路明非心裏一動,忽然有點暴躁。

“他今晚在Aspasia餐館訂了座位,”楚子航把一張名片遞給陳雯雯,“地址在這上面,時間是晚上七點半。”

陳雯雯呆呆的看着手裏那張黑色的卡片,和車裏兩張表情迥異的臉。

趙孟華身邊那群人下巴都快掉地上了,以此刻的地面溫度,很快就能聞見烤下巴磕兒的香味。

柳淼淼眼神有點空洞,趙孟華攥着拳。

“拒絕麽?”楚子航隔着墨鏡看着陳雯雯的眼睛。

這種口氣……能拒絕麽?實在沒辦法拒絕吧?這是請客吃飯麽?這是上門踢館吧?要是膽敢蹦個“不”字他是會揮刀殺出來的吧?

連趙孟華都覺得實在沒法拒絕。

陳雯雯低下頭,理了理鬓邊濕透的的、柔軟的細發,抽了抽鼻子,“好啊。”

“謝謝。”楚子航說,轉頭看着路明非。

“看你妹啊!我知道你的意思!”路明非心裏大喊,但臉上還是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沖着陳雯雯點頭招手,轉頭看着不遠處的趙孟華,忽然提高了嗓門,“那晚上Aspasia見!”

路明非竭力要把這個餐館名字說的拽一點,可惜他分辨不出這該死的卷舌音是意大利文、法文還是西班牙文,只隐隐約約覺得在哪裏聽過,跟這些精英同校真是要人命吶!

“嗯。”陳雯雯點頭。

反光的車窗升起,隔絕了車裏車外的人,Panamera卷着犀利的風走了,來去一樣匆匆。

“師兄你請女孩吃飯都是這樣麽?遞一張名片過去,說,我訂了餐館什麽什麽時候我們吃飯,然後問,拒絕麽?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中央情報局!”路明非問。

“我不擅長邀請。”楚子航淡淡的。

“那你以前都是這樣請女孩吃飯的麽?”路明非快無語了。

“是,都奏效。”楚子航半側過頭,半張白皙堅毅的臉被陽光照的半透明。

“好吧你贏了……”路明非只好說,“為什麽要幫我?”

“人總是幫和自己相似的人。”楚子航說。

“我和你有什麽類似?”路明非一唏,“你拉風拉到爆……說真的如果那時候陳雯雯喜歡我,沒準我就不去美國了,你不一樣,你喜歡誰誰還不往上撲?”

楚子航沒回答他,接通了藍牙電話,“Aspasia餐館麽?我想預訂今晚的兩人座……”

“先生很抱歉,今晚我們有婚宴。”女聲從車內功效裏出來,很溫婉。

“訂滿了?”楚子航一愣,“可以加座麽?”

“很抱歉不行,黑太子集團今晚包場,恕不接待散客。食材和酒都是提前準備好的,廚師也沒有富餘的了,已經準備一天了。”女聲溫婉卻堅決,“實在抱歉。”

“謝謝。”楚子航挂斷了電話。

“訂不到就算了吧……反正我也不是上得了這種臺面的料,真去我就慫了……我給陳雯雯電話說一下。”路明非說。他清楚黑太子集團在家鄉這邊的地位,納稅大戶,政府扶持的企業,老板是能進政協的頭面人物,諾諾那輛法拉利就是從他家借的。人家辦婚宴是大事,還真沒什麽商量的餘地。

“已經跟陳雯雯說了,不好改了。”楚子航沉默了一會,重新接通電話,“蘭斯洛特麽?你幫我在守夜人讨論區發一個懸賞,對,我要發一個懸賞……”

3.恺撒的假日

相隔七個時區,意大利小鎮波濤菲諾。

早晨七點整,被群山環繞的熱那亞灣海面上曬滿陽光,海鷗雲集低翔,在起伏的浪花裏抓出白腹的鮮魚。晴天早晨的大海是海鷗們豐盛的餐桌。海鷗群中混着一只黑白相間的燕隼,它不像是那些海鷗,把目标鎖定在鲭魚這類小魚的身上,它等待着一條偶爾浮上水面的鳕魚或者鳗鲡,一直滞空翺翔。

它發現了目标,一個模糊的影子越來越清晰,什麽東西從海底浮了起來,個頭絕對不小。食肉飛禽的熱血來了,燕隼收攏羽翼,如同一架俯沖的轟炸機那樣以上百公裏的急速向着獵物逼近。以這種速度,它從高度一百米的空中到抓獲獵物,所需不過五秒鐘左右。它需要算準時間,逼近睡眠的瞬間應當恰恰是獵物浮起的瞬間,只要有零點一秒的誤差,它就可能和這條大個頭的獵物擦肩而過。

逼近了,零點一秒的勝負,燕隼探出利爪。

水面破開,獵物躍出水面半米,緊緊地攥住了燕隼的利爪。燕隼驚恐地振動雙翼,卻無法掙脫,它這次判斷錯了,獵物遠比它想的更巨大,不是鳗鲡也不是鳕魚,這東西根本不該出現在熱那亞灣的深海,尤其是不帶潛水設備的情況下。

年輕人輕松地浮在海面上,赤裸上身,一身肌肉線條明快,一手捏着燕隼兩只利爪,另一只手裏提着一枚滿是銅綠的齒輪,看着掙紮的燕隼,冷冷地笑。

“噓”他抓着齒輪的手豎起一根手指貼在唇上,居然是在對燕隼說話。

一瞬間,他的眼睛裏閃過淡淡的金色,像是發射陽光,又像是從眼底自然透出的。

燕隼微微顫抖,放棄了掙紮,靜靜地停在年輕人的手背上,像是一只被馴化的鷹,七月的海風吹起了它耳邊的羽毛。

“就叫你安東尼吧,他是位古羅馬将軍,從這一刻開始你是我的獵鷹了,這個名字和我的名字比較般配,”年輕人淡淡地說,“哦,我叫恺撒?加圖索。”

他猛地揮手,這只剛被捕獲命名為安東尼的燕隼振翅飛上天空,在頭頂高空盤旋。恺撒雙臂舒展,像是一支破水的箭,劈出一條白色的水線。他在無人的沙灘邊登岸,沙灘上停着一輛只有半米多高的小摩托,這小家夥的身高差了一截,外形确實一架地地道道的哈雷巡航摩托,前輪偏向一側,雄赳赳地站在沙灘上,漲潮的水已經淹到它的車輪。

恺撒抓起摩托上蓋着的白色浴巾擦了擦身上的水,跨上摩托擰動把手。小家夥發出和真正哈雷摩托一模一樣的轟鳴,沿着盤山公路奔向山頂的splendid酒店。恺撒身邊掠過粉色黃色牆壁的樸素房子和深翠的樹林,回首山下的海灣中是雲集的白色游艇,桅杆上飄着白色的定風旗。恺撒把那張白色浴巾高舉過頂,雙翼鼓風的燕隼“安東尼”立刻理解了新主人的示意,降低了高度緊貼着摩托車飛翔,一時在白色浴巾之上,一時在白色浴巾之下,一時落後,然後迅速地沖向前方指引道路似的。

恺撒戴上墨鏡阻擋越來越熾烈的陽光,只露出唇邊的微笑。

這就是恺撒.加圖索的暑假生活,和“S”級衰人路明非的生活截然兩樣,恺撒的生活裏沒有馬桶圈也沒有緊張的時間表。從很小的時候,他暑假沒事時就會來波濤菲諾渡過最熱的盛夏,永遠住在splendid酒店固定的套房裏,他對這裏的熟悉,就像熟悉自家的花園。這是意大利富豪雲集的地方,名品雲集的地方,卻又樸素自然,還是極好的潛水港,水下滿是紅珊瑚和古代輪船的殘骸,魚群在其上悠然游動。

波濤菲諾符合恺撒的品味。

“又挑剔又臭屁的品味,但确實說吃喝玩樂的品味,我們學院是沒人比得上他了。”芬格爾同學這麽評價恺撒的品味。

splendid酒店建在半上腰上,原本是座古修道院,坐落在高處的游泳池和餐廳掩映在樹木中,從下方望去仿佛懸空的。夏季,酒店把大部分鮮花更換為綠色的玫瑰,綠色仿佛能濾掉空氣裏的熱度,保持着座酒店的靜谧優雅。

恺撒踏入大堂,站在第一塊黑白方格地磚上,貼身管家已經遞上了手機。

“正好,您的同學來了電話,似乎是學生會的幹部。”

恺撒把浴巾扔到一旁,按下通話鍵。他在暑假前留下了幾個精銳得力學生會幹部留守校園本部,這樣任何消息都會及時的傳遞到他這裏,恺撒不習慣自己對局面失去控制。

“什麽事?”凱撒的聲音很平靜,他從小訓練自己的聲線。冷靜、犀利、準确、強硬才是一個領導者的态度。

“路明非今晚上要在中國請人吃正宗意大利餐,但是訂不到位子,正在找人幫忙。”

“哪位?”恺撒微微皺眉,聽口音很熟,卻不是留守的人。

“您忠實的馬仔芬格爾呀!”聲音相當的谄媚。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恺撒輕輕的皺起淡金色的眉毛。芬格爾确實是學生會的成員,但是如果他不主動跳出來承認,凱撒都不記得自己還有這一號手下了。芬格爾在學生會擔任“新聞部長”的職務,但這家夥從恺撒上任就沒報道過,一直飄在外面,是一尊地道的游神。

“關鍵是……楚子航出了一份懸賞。”

“楚子航懸賞什麽?”凱撒一愣。

“楚子航懸賞說,誰能今晚上幫路明非解決那家Aspasia餐館的訂餐,他就會答允在他能力範圍內,不違反道德,幫人做一件事。總之就是得到他的一個許諾,有問題就可以找他。”

“很大的懸賞。”恺撒說。

其實“懸賞”這個游戲在卡塞爾學院不是第一次有人玩,一般就是互相幫忙的等價交換,比如一份課堂筆記的複印版換一份大餐,或這幫人完成實習任務換一次去埃及的考古旅行。恺撒自己也懸賞過,在追諾諾的時候,他懸賞求人假期幫他從各地的家鄉給諾諾及明信片,每一張卡片上的內容都是,“我的家鄉是個很美的地方,希望你有一天和恺撒?加圖索同游這裏。”雪片般的明信片堆在諾諾的桌上,凱撒則按約給每個寄名信片的人一份禮物,每人一部剛剛上市的新版PSP。

但恺撒的大手筆和楚子航這一次的懸賞比起來相差太遠,獅心會會長楚子航的一個“許諾”,這東西的價值可以很低也可以高的離譜。你可以讓楚子航學聲狗叫,也可以叫他把獅心會會長的位子讓出來。而且恺撒相信楚子航是個言出必踐的人,他沒法不相信自己的敵人,如果楚子航是個信口胡說的家夥,那麽根本不配當他恺撒?加圖索的對手。

恺撒閉目沉思,本來這件事是跟他沒關系,但是楚子航的一切事都跟他有關系。他覺得有點頭大,不明白楚子航怎麽插進這件事裏來。

“他想收攏人心!”恺撒忽然挑眉,他海藍色的眸子裏光芒閃滅,“可笑的伎倆!路明非是學生會的成員,是我的部下。他有任何需要,應該幫助他實現的人是我!不必管那份懸賞,”他唇邊拉出一縷自信而沖淡的笑,“但是我要路明非今晚在他能達到的、最好的意大利餐廳的最好的位子訂餐,被最優秀的廚師和最優秀的侍者服務,一切都必須是完美無缺的!”

“老大英明!”芬格爾話音一轉,“不過楚子航指定的餐館是Aspasia,Aspasia今晚已經沒有空位了。”

“那家米其林三星的意大利餐館?叫他們騰出一個位子!”恺撒皺眉,“我在Aspasia吃過很多次飯,甚至沒有一次需要等位。”

“不是一個位子的問題,那邊今晚被包場了舉行婚宴。”

“附近沒有其他Aspasia了麽?”

“整個中國也只有那麽一家分店。”芬格爾循循善誘,“不過這些小事攔不住老大你!”

凱撒思考了片刻,“沒問題,有人有辦法解決,他們是專業的……不過,芬格爾你以前可從來沒有關心過學生會的事物。

“我想通了,抱大腿要抱最粗的,老大你在學院的地位如日中天!”芬格爾很堅定,“我要回歸!”

“你欠路明非很多錢吧?”

芬格爾沉默了片刻,有點扭捏,“只是白吃了他不少宵夜……”

“人情我幫你還了。”恺撒點頭。

“用我的手機,”恺撒把他的Vertu手機遞給身邊的管家,“打電話給Mint俱樂部,剛才我們的對話想必你都聽見了,安排好之後,以短信發給我的同學路明非。”他想了想,“哦,記得加上一句,生日快樂,來自恺撒?加圖索的祝福。”

“還用mint俱樂部的活動?費用可不小。只是一個中國學生,您對待它就像對待家族最重要的客人了。”管家溫和的勸阻。

“中國人非常在意對屬下的細節是否記得清楚,他們從前的的總理周恩來先生能夠清楚的記得見過一面人的各種信息,譬如生日和家族成員。不要在意小小的付出,細節為王,”恺撒以浴巾擦拭着濕漉漉的金發,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這對團隊的凝聚力非常重要。”

“要快,”管家說,指着恺撒手中的齒輪,“這是早上潛泳的收獲嗎?”

“是,公元前的齒輪,結構複雜,有類似腕表機芯的設置,我猜測是古人用來計算星空變幻的機械,我從一艘海底沉船裏找到的,我鎖定那艘沉船快一個月了。這技術太超前,本不該出現在那個時代。”恺撒輕輕地撫摸着齒輪。

“龍族遺跡嗎?”管家壓低了聲音。

恺撒臉色微微一變,沉默了片刻,也不看管家,聲音變得異常嚴厲,“我不知道你從我叔叔或者其他人那裏知道了多少,但你只是服務于加圖索家族的管家,關于‘龍族’,你就算知道也最好保持沉默,不要做出太聰明的樣子。我不想再聽到你跟我讨論這些事。”

“是,明白了。”管家收斂了神色,微微躬身。

Pnamera奔馳在高架路上,楚子航的手機響了。是短信進來,楚子航掃了一眼。“晚餐七點半開始,我們大約還有四個小時,晚上十一點,我會準時去Aspasia門口接你,我們坐當晚的夜間航班回美國,收拾好行李随身帶着。”楚子航看了一眼腕表,“現在是下午兩點半,距離你的晚餐還有五個小時。”

“那個什麽……什麽Aspasia不是沒位子了麽?”

“就是我剛才說的那家,恺撒幫你訂到了,芬格爾把消息發到我手機上了。”

“恺撒幫我訂的?”路明非一愣。

這時他的IPHONE也響了起來,短信進來。

“生日快樂,來自恺撒?加圖索的祝福。”

路明非收到了他當天的第三條生日祝福。他有點暈,這生日未免也過得太拉風了一點,其中兩條分別來自獅心會會長和學生會主席!

“我在守夜人讨論區裏發出了一份懸賞,征求人幫你訂那家餐館的座。”楚子航說。

路明非點頭。守夜人讨論區是卡塞爾學院的一個黑市,不但有人悄悄在裏面玩博彩,泡新生,還有人在裏面懸賞。懸賞什麽的都有,求一只純種的公暹羅貓給自家寵物配種,求交換舍友要求晚上不打呼嚕,求某無良教授的身辰八字要釘他小草人……不一而足。

“而恺撒?加圖索,是尊貴驕傲的加圖索少爺,他是不會允許任何人以比他高的姿态來籠絡他的下屬們。所以他不會接受我的懸賞,他會沉默的把一切都做好,任我的懸賞在那裏挂着失去意義。”楚子航很平靜,聽起來是在闡述意見跟他完全無關的事。

“你猜到恺撒會沖出來當冤大頭?”

“猜到了,而且我也發了一個短信讓芬格爾去游說一下,你的室友很有說服力。”

“我還以為你不會耍人的。”路明非贊嘆,“師兄你也蔫壞。”

“我跟凱撒開個玩笑而已。”楚子航聳聳肩,“恺撒?加圖索是一個獨占欲特別強的人,不但對于部下,也對于敵人。首先他不能允許我幫你,你是他的屬下,我幫你,對他而言是丢臉的事。其次他也不能允許別人拿到懸賞,介入我和他的競争。他要獨占你這個部下和我這個敵人,就一定會迅速做好這件事,讓我的懸賞落空。他要我知道我做不到的事情他能做到。”

“師兄你真腹黑!”

“說話少的人往往都腹黑。”楚子航淡淡地說。

“現在我們去哪裏?”路明非望着車窗外。

“火車南站,我需要看現場。”楚子航說。

“這個時候往火車南站趕?那馬桶座圈是裝不成咯……”路明非有點忐忑他開始想象嬸嬸一回家熱汗淋漓的沖往洗手間,發現沒有馬桶座圈于是只能蹲在馬桶沿上方便……嬸嬸的怒火會化作音爆震死他吧?

楚子航抓過他手裏的馬桶座圈扔出車外,“我有準備,會解決好你的馬桶座圈。”

“你給我家物業修下水的大叔打個電話?”路明非覺得倒也靠譜。

楚子航一愣,“我不知道你家物業的電話,我會安排更專業的人。”

波濤菲諾,Splendid酒店的泳池,恺撒蝶泳,劈波斬浪般抵達岸邊。

他游完了一千米,輕盈的登岸,水流沿着他清晰的肌肉輪廓滑落,不遠處曬日光浴的黑發女孩為他淩厲的積水動作鼓掌。恺撒向他微笑,結果管家遞來的浴巾。

“少爺,那件事Mint已經按照你的要求做好了。”管家說。

“很好。”恺撒點點頭,擦拭着身體。

他忽然愣了一下,“你說……我會不會被楚子航耍了?”

4.重返火車南站

車停在距離火車南站500米的地方。

烈日下,這座還未正式投入使用的車站重新變成了一片工地,黃色的隔離帶把所有入口都封堵了,崩碎的玻璃天穹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鋁合金框架。蟬鳴,烏鴉停在框架上,嘶啞的叫着,保安躲在陰影裏用帽子扇着風。

楚子航用望遠鏡觀察那座上了午間新聞的建築,指尖在ipad上迅速滑動做記錄。路明非湊過去看,楚子航似乎在畫一張設計草圖。

“有黃金龍瞳還要望遠鏡?”路明非有點好奇,“師兄你畫什麽呢?”

“真正的龍族各項能力都要遠強于人類,但我們都是混血種,各自遺傳的能力都不一樣,我沒有特殊視力,其實我還有點近視。”楚子航淡淡的說,“我在思考這座玻璃頂為什麽會坍塌。”

“我看你和恺撒對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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