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嚴格來說,白若蘭并不是青城白家的正牌小姐,她與白雪是隔了好幾房的堂姐妹。當年白若蘭父親早逝,她母親日子過不下去就到白公館投奔,白先生與太太便收留了她們母女。

白若蘭母親戴氏留在白公館照顧幾位公子和小姐,而年幼的白若蘭亦被允許陪伴白家唯一的千金白雪,同她一起玩耍上學讀書。走出白家公館的大門,不知底細的人,便把白若蘭也當做白府的千金小姐,她的身邊不乏奉承之人。

白若蘭下課後坐着司機的車回去,鐵門緩緩打開,迎面是一棟帶着大花園的三層樓洋房。剛進門,便聽見客廳裏白雪吵鬧的聲音。

白若蘭壓下心底的淡淡厭煩,十分自然地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溫婉的笑意。過年時,白老爺曾提了一句,可以正式收養她,将她記入家譜。白若蘭告訴自己她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她笑着朝白雪迎過去,扶着她的胳膊柔聲問道:“這是怎麽了?雪兒腳不舒服嗎?”她蹙眉擔憂道,“還是找個洋醫生再看看,或許雪兒的腳傷還沒痊愈?”

白濤扶額:“她這哪裏是腳傷沒好?她都快翻天了。”

“若蘭姐姐,你回來了,快來幫我評評理,”白雪撒嬌地搖晃白若蘭的手腕,“人家要當新青年,追求進步,這一家子人偏偏一個個都攔着我,真是把我氣死了。”

白若蘭一頭霧水,仍舊勸道:“有話好好說,別着急。”扶着白雪坐到沙發上。

“這孩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你什麽時候能學學你若蘭姐姐!我不要求你溫柔賢淑,起碼別給我捅婁子。”白太太對這個女兒也是一陣無語。

白若蘭沒有得到答案,只能看向一旁站着的母親。戴氏連忙道:“雪兒不知從哪聽說,國外的洋人小姐都是留短發,她就一定要把頭發剪了,說是要剪得比二公子的頭發還短。”

“若蘭你幫我勸勸你妹妹,頭發都絞了去那是出家人才做的事情。要是讓老爺知道了,他非得扒了你妹妹的皮不成。”白太太捶着胸口直呼氣。

“媽,你別說這麽難聽,張口出家人閉口尼姑的,我不就剪個短發,難不成還犯下滔天大罪了。”白雪不服氣地頂缸了一句。

白濤幽幽地回了句:“你這不是追求進步,是想讨好你的夢濤哥哥吧!”

“二哥,你也站媽姆一邊來欺負我!這家子都是沒良心的!我要離家出走!”白雪氣得哇哇大叫。

白若蘭把白雪按住,語氣嗔怪道:“你這腳傷還沒痊愈,能上哪去?外面亂糟糟的,萬一又像上次那樣出了意外就沒人救得了你啦。你的夢濤哥哥就算是長了翅膀也找不到你!”

“若蘭姐姐,你陪我一起去剪短發吧,”白雪眼神亮晶晶地望着白若蘭,“這樣二哥和媽姆他們就不會攔着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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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蘭心底瞬間遲疑了一下,她一點都不想剪短發,男不男女不女的,像個妖怪。

她面上卻鎮定地颔首同意,又溫聲勸其他人道:“太太,我陪雪兒一起剪短發吧,我們學校裏也有一些女學生留着齊耳短發,氣質不凡十分引人注目,我早就想嘗試了。”

她臉上露出羞澀的笑意,繼續說道,“現在青城大學裏的女學生都流行剪短發,聽說是從京城和鹿城那裏傳來的。如今時髦的年輕女子都是這麽打扮的。到時讓理發的師傅照着畫報上的樣子剪,不會出差錯的,保證雪兒妹妹仍然是聰明美麗的小仙女。”

白太太似乎有點被說服了,擺擺手:“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管不了了。這臭丫頭,我管不了她幾年了,早點嫁出去我早點省心。”

“媽,你又嫌棄人家,真是沒良心,晚上我告訴爸爸去。”

“你才是家裏最沒良心的,”白太太被女兒逗得一樂,“趕緊把這小沒良心的帶走,不然我待會晚飯都得少吃半碗。”

“那不剛好,媽姆你也減減肥。”白雪如願以償達到目的,拉着白若蘭就到自己屋裏說悄悄話去了。

“若蘭姐姐,等我剪了頭發,明年就去青城女中學讀書,到時我們又能天天在一起了。你說,那時我會是學校裏最漂亮的學生嗎?”白雪問道。

“這我可不敢保證,就單我讀的甲班,就有一位女學生,有個外號叫玉觀音。”白若蘭淡淡一笑。

白雪沒好氣道:“玉觀音?什麽人這麽大口氣,敢說自己是玉觀音,我看是觀音土還差不多。姐姐,你別長他人志氣,我們白家可不是普通平民百姓可以比肩的,如今我還沒去青城女中學,姐姐你就暫時委屈當一下校花,等明年我上學了,你再把校花讓給我,到時候我好好教訓這個觀音土,給你出出氣。”

“那是當然,你可是白公館的千金,學校裏的女學生估計大部分連大新百貨的大門開在哪裏都不知道。我聽人說還有女學生把學校發的絲襪拿出去賣的,就是大新百貨賣的那種一雙一塊錢的絲襪。”

白家是買辦商人起家,到白先生這一代才真正發家起來,根基也比其他幾個大家族弱不少。青城最大的百貨公司大新百貨便是白家旗下産業之一。

白雪聽她提起自家公司也是與有榮焉,接着撇撇嘴:“天啦,竟然還有這種窮酸。”姐妹倆頓時笑成一團。

聽到樓上笑鬧聲的白太太無奈道:“這丫頭,這麽快就雨過天晴了。”

白濤穩坐在沙發上,掏了掏耳朵,眼睛還盯着手上的報紙:“您還不知道這小丫頭的性子,來得快去得也快!”

“別說你妹妹了,我看最讓人頭疼的是你這個當哥哥的,一貫沒正行,總與那季家不成器的大公子混在一起,上次還害得你妹妹弄傷了腳。這事我還沒好好找你算賬呢!老大家都有兩個孩子了,你現在連個對象都沒有,再這麽混下去,我和你爸閉眼的那一天都看不到孫子出世……”白太太啐了兒子一口,念叨不停。

白濤終于知道自己今天是沒法得到清淨了。

……

姚纖纖耳根一陣發癢,忍不住用手揉了揉。有人在想她?

姚心心上了大學後,越發如魚得水,整天這個社團活動,那個茶會的,沒個消停,今天難得早回來。吃過飯,姚太太領着幾個女兒在堂屋裏做針線,姚心心問姚纖纖:“我同學送了兩張票給我,周末我帶你去看電影。”

電影?姚纖纖白天在課堂裏還聽同學提到過,蝶衣小姐演的那部電影已經熱映了兩個月,如今人人都還在談論她。姚纖纖突然也有了點興趣,擡眸問道:“是蝶衣小姐演的電影嗎?”

姚心心不可思議地笑起來:“原來你也知道蝶衣小姐?真是開竅了。”

姚曲曲這回難得沒有眼紅,興致缺缺道:“得瑟什麽勁!季大少早就帶我去電影院看過了。蝶衣小姐長相也就一般般吧,如果我也去當演員,哪還有她什麽事!真不知道男人們喜歡她什麽……”

姚心心懶得搭理這個戀愛神經病,繼續對姚纖纖說:“既然你想去,到時候就給我好好收拾打扮,別弄得土裏土氣的,我都不敢說你是我妹妹。”

在有餘力的時候,姚心心不介意拉家裏的妹妹一把,帶她們出去多見見世面。雖然她知道自己花了家裏不少錢,但這也是沒辦法的,要出去交際,總不能讓人看低了去。反正,她以後會回報這個家的,他們不會吃虧的。

這麽一番心理活動後,姚心心又心安理得地問道:“媽,爸爸去哪裏了?我找他讨春游費,班上要組織春游,每個人都要出錢。”

“你爸在書房,”聽到三女提到交錢的事,姚太太有點為難,“學校又要收錢啊?這學期都第三回 了,這回要多少錢啊?你能不能不去參加春游?”

姚心心臉上立刻不痛快,啪地把手上的剪子丢回針線筐裏,猛地站起身:“媽,你說啥呢?班裏每個同學都去,就我不參加,你讓別人怎麽看我?家裏真差這幾塊錢,當初就別供我上大學。難不成考上大學,你們得了名聲,我就得吃糠咽菜!世上沒這種便宜事!”

“我不過白說幾句,你急什麽啊,有本事,你找你爸要去。”姚太太偏過頭抹起眼淚。

小六吓得躲到姚纖纖身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正在大發雷霆的三姐。一旁姚曲曲還不忘火上澆油:“你看吧,一家子偏心到天上去,就養出這麽個白眼狼,以後指不定把家裏的幾個子兒都禍害幹淨,還不如趁早給我當嫁妝陪嫁出去,到時我還能接濟娘家一二。”

“看好你的季大少吧,小心別被人勾走了。”姚心心沖着姚曲曲的笑臉惡狠狠地撂下一句狠話,轉身跑去書房找姚秀才要錢。

李嬷嬷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拍拍胸口:“乖乖,三丫頭這脾氣怎麽這麽爆啊!”難道有大本事的人,連脾氣也跟着一樣大不成?

姚曲曲神色憤憤地扔下做到一半的繡帕,跑回自己房間。

風暴中心的姚纖纖鎮定自若地給一件夾襖縫邊,時不時放在小六身上比劃大小。這兩個姐姐,一個二十歲,一個十九歲,很快就會像大姐一樣出嫁了,她不介意再讓她們鬧騰幾年,反正姚秀才和姚太太都不介意,她也不想去當這個惡人。

因為她只需要她們不妨礙到她就夠了。

“四姐姐,蝶衣小姐是誰?”在姚太太每日一哭的嗚嗚聲中,小六輕聲問姚纖纖。小五的眼睛情不自禁地轉過來,明顯她也很想知道,嘴上卻道:“都是些娘們兮兮的玩意,我才不想看電影,我只想練成絕世武功,當一個行俠仗義的女俠……”但她臉上渴望的表情明晃晃地暗示她的言不由衷。

姚纖纖嘴角彎了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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