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小蝶,你在看什麽?”張鶴白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聲問道,手中還拿着剛去門口小賣部買的小姑娘愛吃的零嘴。
張小蝶搖了搖頭,抿緊小嘴沒有回答。
張鶴白順着張小蝶視線的方向,很敏銳地發現幾個年紀與妹妹相仿的女孩子,便試探地說道:“那裏有你認識的朋友?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
張小蝶低着頭小聲說:“哥哥進場吧,電影要開始了。”心底卻失落地想着,原來姚纖纖和白若蘭私底下玩得這麽好,還一起來看電影。
她的臉上帶出一絲失落來,眼睛卻目不轉睛地盯着那群準備進場的人,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跟過去。
張鶴白眼神微暗,看向其中面色冷淡打扮樸素的姚纖纖,神情若有所思,心底有了一兩分猜測,便安慰妹妹:“你不是因為蝶衣小姐名字裏和你一樣有個‘蝶’字,所以才特別喜歡她。今天既然來看電影就打起精神,別心不在焉,辜負了蝶衣小姐的作品。”
張小蝶羞愧地擡頭看哥哥,咬着牙鼓起勇氣小聲保證着:“對不起,哥哥,今天你難得抽空陪我,我還故意掃興。”
張鶴白忍不住揉了揉她毛茸茸的頭頂:“傻丫頭,你永遠不需要向哥哥道歉。”
張小蝶溫順地點點頭,蒼白的臉上用力擠出一個怯生生的微弱的笑意。
張鶴白心底一暖,又一陣酸澀。算了,慢慢來,妹妹如今能做到現在的地步,已經非常努力了,他不能再給她壓力。
姚纖纖一行人進場後,便分成兩撥各自走了。姚心心的電影票是同學免費送的,位置自然不大好,是樓下靠後排的位置,而白雪一行人定的卻是樓上的雅座。白雪十分不樂意讓王夢濤陪姚纖纖去樓下坐,可惜幾次暗示自己的哥哥,白濤卻沒注意到妹妹的眼神。
白雪氣得直翻白眼,白若蘭一直在她身邊低聲安慰她,才避免火冒三丈的白雪做出不可理喻的事來。
這一切,王夢濤與姚纖纖自然是一無所知。
到樓下坐定後,王夢濤突然說道:“我去小賣部買包煙,你想要瓜子還是糖果,我幫你一起帶。”
姚纖纖剛要搖頭,表示自己不需要,王夢濤卻不等她的回答,擅自做了決定,轉身出去了。
不一會兒,人回來了,手上還拿着兩個油紙包和兩瓶汽水。王夢濤重新坐了下來,把油紙包攤開放在面前的小桌子上,汽水也遞到姚纖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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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纖纖沒有拒絕,随後擡眼專注地看向前方的電影屏幕,并不準備與王夢濤繼續交談。
樓下前三排的彈壓席都是空的,看來今天的巡邏、督察們不是已經來過,便是沒空來了。少了這些人,今天看電影便能更安心了。
臺上的電影幕布是用來放映影像,幕布旁放着黑膠播放機,等電影開始後配合影片來播放事先灌制好的錄音片。旁邊還有一臺鋼琴和彈琴的年輕少女,負責配樂兼念電影旁白。
因為此時的電影,大部分都是影音分開錄制,經常聲畫不同步,鬧出過不少笑話來。但對普通民衆來說,一張電影票高達一兩塊錢,還只是少數人才能享受的奢侈品。
姚纖纖一邊在心底暗暗思索,耳邊聽到王夢濤的聲音:“上次的事情,還沒好好謝過你。你我已經是第二次見面,不知現在能否知道恩人的名諱?”
“我叫姚纖纖。至于上次的事情,沒有我,相信你們也能脫險的,不必言謝。”姚纖纖一副不想多說的模樣,王夢濤張了張嘴,眼神溫和地注視着姚纖纖,把接下去想說的話,又默默咽回去。
“我叫王夢濤。”說完他又把另外幾人的姓名一一告知。
“蝶衣小姐拍的這部《絕世美人》,演繹的是大楚朝一代名妓蘇小小的生平。”彼此通報了姓名後,王夢濤順從如流地換了話題,說起了将要開始的電影。
姚纖纖倒是不反感他說電影,便支着耳朵認真聽他說話。
王夢濤見她感興趣,便越發用心,把自己所學所知耐心細致地向姚纖纖一一解釋,姚纖纖細心聽着,偶爾提一兩個問題。兩人的交談直到電影開始才停下來。
有了王夢濤的提前科普和解說,姚纖纖看完電影後,神情仍有些與猶未盡,想來是十分盡興了。王夢濤忍不住翹了翹嘴角,露出開心的笑意。
電影結束後,季東林與白濤還想邀請姚心心去喝咖啡,白雪連忙阻止了他們,說自己累了,想回家。
姚心心原本就不想去,再加上不想繼續逗小姑娘玩耍,便一臉似笑非笑地帶着妹妹離開。白若蘭裝作不認識姚纖纖,姚纖纖也沒上前去貼冷臉。一行人就這麽告別了,像短暫相會交叉的兩條直線,很快分開,彼此相隔越來越遙遠。
王夢濤看着她們離去的背影,心底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又突然覺得自己舉止可笑,便暗自搖了搖頭,按下紛亂的思緒。
……
姚曲曲與季大少已經交往了一段時日,姚秀才這段時間經常在家旁敲側擊,想知道他們的進展,又催着姚曲曲記得把人帶回家。
等姚曲曲終于告訴父母,季大少準備登門拜訪,姚秀才激動地差點把自己最喜歡的一方硯臺失手摔壞。
他搓着手,來回激動地踱步:“真的嗎?季少爺真的要來了?你知道他喜歡吃什麽菜?”
“淮菜、魯菜、川菜……不行,他家裏那麽有錢,什麽菜沒吃過?難道要做西餐,可是我們家的劉媽根本就不知道西餐長什麽樣,也不可能會做?”
姚秀才越想越急,扶着大腦門,搖頭晃腦地冥思苦想。
姚曲曲不耐煩道:“反正我已經通知你們了,要是到時他不滿意了,那也不關我的事。”說完,自己跑回屋去,喊着劉小丫幫她染指甲。
“怎麽不關你的事了,是你嫁人還是我嫁人啊?”姚秀才追到門口氣急敗壞吼道。
姚曲曲沒好氣地房裏高聲回答他:“是你嫁女兒,又不是我嫁女兒!”
“都是你生的孽障。”姚秀才吵不過女兒,便指着姚太太罵了一聲。
“老爺您別着急,只要季少爺喜歡咱家曲曲,他肯定不會計較其他的。”姚太太扶着腰慢悠悠說道。
“對對,姑爺別着急上火,二丫頭是個福氣大的,姑爺小姐也是有後福的,等二丫頭嫁進季家當了少奶奶,肯定會提拔娘家的。”李嬷嬷笑得一臉菊花都舒展開了。
姚秀才暢想着美好的未來,頓時心頭一松,又得意起來,美麗的女兒是一筆大大的資本和財富,何況他還有五個美麗的女兒。關于她們的前途和未來,他早已有一肚子詳細的計劃。
季東林出現的那天,姚家人如臨大敵嚴陣以待,連李嬷嬷都被使喚得腳不停歇,主角卻表現得十分冷淡。直到他在宴席上看到姚心心的那一刻。
姚心心原本是不願意給姚曲曲擡花轎子的,也不想出現在宴席上賠笑,姚秀才卻一再苦口婆心勸她,怕一家人沒到齊,缺了禮數,惹得季東林不高興。
不想,他這一番好意,卻埋下禍根又捅了婁子,好好的一頓晚餐最後也被弄得草草結束不歡而散。
姚秀才與姚太太一見到季東林出現,态度便十分親熱,一點都不擺長輩架子,也是擺不起架子。
“來了就好,還帶什麽禮物。”姚秀才笑得合不攏嘴。迎着季東林到大廳坐了,劉小丫上了茶後,兩人幹巴巴地說了幾句。季東林神色冷淡地擡眼望了眼姚家的環境,心底暗自嗤笑,又埋怨家中老爺子的眼光。
姚太太小心翼翼地上前,說是開席了,請他們入座。到了座上,姚曲曲便坐在季東林的旁邊,兩人占了主座,季東林對此不置可否。姚秀才又是敬菜又是敬酒,忙得額頭冒汗。
“來了姚家,就把這裏當自個家,別跟我們客氣。”
“你這孩子真是太有禮數了,瞧着就讓人心裏歡喜。”
姚秀才夫妻笑得合不攏嘴,顯然對季東林滿意得不得了。姚曲曲一臉嬌羞地坐在一旁,一會給季東林夾了一只蝦,一會又對姚太太說:“媽,你別弄鵝肉到他碗裏,他口味輕,吃不慣這些東西。”說完眼神含羞帶怯地瞅着季東林。
“好好好,還是曲曲心裏最清楚,媽媽就不添亂了。”姚太太溫聲地笑道。
季東林敷衍着他們,對面前一桌精心準備的豐盛菜肴視若無睹,覺得這家人十分啰嗦,直到看見側面安靜坐着的姚心心,他的眼神突然亮了起來。
“姚小姐,想不到我們又見面了。怪不得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說是嗎?三姨妹!”季東林冷淡了一晚上的臉上突然綻放出熱情的笑容來。
姚曲曲臉上的笑意頓時僵住了,被點名的姚心心也是一怔,莫名其妙地瞪了季東林一眼,心裏暗罵了句沒臉沒皮的東西。
姚太太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有些微妙,只有姚秀才仍是一無所覺,笑呵呵道:“季少爺也認識我家三女啊!我告訴你,她可是咱家的大學生,念的是最好的青城大學……”
姚秀才滔滔不絕地誇起自己的女兒,姚心心臉色有點尴尬,低聲喊了句:“爸,菜都涼了。”
姚秀才這才回過神,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哎哦,瞧我這記性,來來,快吃菜。”說着又給季東林夾了塊鵝肉,“這是咱家特制的烤鵝,外頭都吃不到,是祖傳的秘方,家裏的小丫頭們都特別愛吃,特別是三女,打小就愛吃。我說,她就是愛吃鵝肉所以才變得這麽聰明,十九歲就考上大學……”
明明方才姚曲曲說過季東林不吃鵝肉,姚秀才卻一時激動得忘記了,嘴裏說完卻又突然想起這事,連忙補救,“瞧我這記性,都忘了你不吃鵝肉的,來吃點魚肉,這魚肉也不錯,新鮮。”
“原來這鵝肉這麽神奇,看來我得好好嘗嘗,說不定以後我也會像三姨妹那麽聰慧過人。”說着季東林便伸出筷子去夾鵝肉,放肆的眼神仍牢牢盯在姚心心的臉上,像蝸牛移動過後留下的粘液,滑滑膩膩。
四周的氣氛微微一滞。
“啪”姚曲曲用力地摔了下筷子,見衆人驚吓般地看她,她頓時反應過來,連忙擠出羞怯的笑來:“我不小心手滑了。”
姚太太怕她出差錯,連忙接了話喊道:“劉媽,給二小姐換雙筷子。”
劉媽飛快地應了聲。
季東林似笑非笑地伸手過去握姚曲曲冰涼的指尖:“确實是手滑了,該換雙筷子。”
姚曲曲指尖觸電般一熱,頓時埋下頭,羞紅了俏臉,低聲道:“快松手,我爸媽都看着呢。”
“哎哦,這倆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姚秀才夫婦齊齊笑彎了眉眼。
季東林很快松開姚曲曲的指尖,又去夾碗裏的鵝肉,一臉玩世不恭又旁若無人地勾起嘴角微笑着。
姚曲曲背着人,狠狠剜了姚心心一眼。姚心心眼眸都不擡沒有搭理她。
那天晚上,好不容易散了席,季東林離開之後,姚家便吵翻天了,像水被潑進滾燙的油鍋裏,炸得所有人灰頭土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