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蘇雯麗看了幾場星火社的演出後,便不再猶豫加入其中成為一員,學校的話劇社自然也就沒時間再去,幹脆就申請了退社。

姚纖纖總覺得蘇雯麗似乎比之前更忙了,但那股幹勁卻十分喜人,有種生機勃勃的生命力,在确定了人生目标之後,蘇雯麗雖然忙碌着,臉上掩不住疲憊卻挂着滿足的笑意。

她真的很喜歡表演,姚纖纖終于确信了,心裏不禁又想到自己,她到底要不要選擇出國游學一年。放下前世的重擔,她整個人輕松了不少,但亦有些迷惘,這一世沒有峨眉派、沒有國仇家恨壓在她身上,她可以選擇只為自己而活了。

當選擇真的來臨之時,她又該何去何從。姚纖纖不禁沉吟不已。

“別高興得太早,能笑到最後才是真本事,小心雞飛蛋打一場空。”在課間休息時,陳曼突然嚣張地走到姚纖纖桌前,撂下一句語焉不詳的話語。

姚纖纖擡頭,淡淡瞥了她一眼,不甚在意。

陳曼得意地離去之前,姚纖纖突然咧開牙齒狡黠地問了一句:“替我向白先生問好,有空我會再次登門拜訪的。”

陳曼離去的背影有一瞬間的僵硬,腳步也不自覺地淩亂了。她佯裝沒聽見姚纖纖的話,徑自挺直了背脊走開了。

隔了一條走道的白若蘭注意到她們的動靜,擡眸朝姚纖纖面帶歉意地笑了笑。

“真抱歉,你別生陳曼的氣,其實她人不壞,只是有時不善表達。”

姚纖纖收回目光,表情冷淡地回答她:“收回你的把戲,別浪費在我身上。”

“多謝忠告。”白若蘭竟然一笑而過,并不在意也并不動怒,一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姿态。

姚纖纖有一瞬間的疑慮,只是腦子裏念頭閃得飛快,來不及抓住。

……

不知為何,青城畫報上的連載小說《江湖奇俠》突然停刊了,讀者的反應很大。連姚秀才都在家裏說了一嘴,大家各自猜測是不是作者生病、出車禍、出各種意外等等,還有許多人寫信到青城畫報去找報社追問消息。

後來影影綽綽地傳出消息說,這篇小說因為涉及影射政.府的嫌疑,被下令封殺,而作者本人已經跑到南方去了。至于小說能不能繼續連載,尚未可知。倒是青城畫報不顧與原作者冷之水的合約,為了挽留住讀者,竟然請了搶手來續寫《江湖奇俠》,用的卻仍然是原作者冷之水的筆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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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讀者不知道此事,但卻發現小說前後文風差異巨大,很多人物的轉變也很突然,大俠大義的男主角開啓了收集各式美人的新副本,文風由恢弘大氣變得詭谲豔麗。不過這種文風倒是很符合青城畫報一向的香豔定位。

有讀者看得十分過瘾滿意,自然也有很多讀者寫信到報社強烈抗議,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作者已經換人了。

街上的各式小報不斷增多,消息也變得複雜起來。其中便有些言論說到南方突然冒出一支新軍隊,攻勢很猛,已經占領了幾個省市。政府的官方報紙卻出來辟謠,整個版面都是一貫的國家安定和平言論。

姚纖纖看過一眼便丢開了。

夜裏天邊的星辰将滅未滅之時,姚纖纖突然聽到窗棂極輕地發出一個聲響。她猛地睜開眼睛,黑暗中雙眸冷若寒星,微側耳朵,床上的小五和小六都睡得很熟,發出細微的呼吸聲。

她放輕了手腳,下床來到窗前。

“誰?”

一個淡淡的黑影緩緩移動,倒映在窗紗上,隔着窗戶,低沉若水的男聲響起:“是我,張鶴白。抱歉,驚擾到姚小姐了,我原本只想送封信就走。”

“有事?”

窗戶外的張鶴白神情一滞,複又低聲輕笑:“我明天要帶小蝶回鹿城,特來與你道別。”

“她以後還回來嗎?”

“不了。”

“哦。”

聽到姚纖纖嘴裏吐出冷淡的“哦”字,張鶴白差點反應不過來,就這樣?!她是在責怪他多事了吧,想象此刻她微微蹙眉,臉上帶着困擾和隐忍的不耐煩,張鶴白忍不住又想笑了。

“你不給小蝶捎封信嗎?我還有時間,可以等你寫信。”他故意促狹地提議。

姚纖纖的語氣中果然帶出了不耐煩:“不用了,小蝶知道我家的地址。”

“還有事嗎?”她又問。

張鶴白猜出了她的潛臺詞,沒事就滾吧。被怼回去的張鶴白不以為忤,卻終于想起了正事,他今晚親自來,是為了提醒姚纖纖“北方恐将有動亂,不安全!”

道別只是順道的。

他正色道:“信裏我留了鹿城的地址,如果有需要,你到時可以聯絡我。”

姚纖纖秀麗的眉頭深鎖,語氣也沉重了起來:“你的消息可靠嗎?确切嗎?”

張鶴白搖頭。

“這是我的猜測,并無實據,更具體的我也說不上來。只是幹我們這行的,走南闖北,有點小道消息,一向多疑罷了。不過你別不當真,萬事小心為上。”

“我知道了,多謝你特意告知。”姚纖纖今晚的最後一句話終于緩和了許多,話語中也多了幾許溫度。

張鶴白嘴角微翹,笑意壓都壓不住,翻出牆外離去之時,他隐隐約約察覺到自己的心意,仿佛今晚特意走這一趟就為了她最後一句道謝。

其實他本不必親來,也有許多方式可以送信。但是他還是說服自己,為了安全起見,為了慎重起見,她可是小蝶的恩人……找了許多借口,他終于來見她了。

送信之時,以為她并未發覺,準備帶着失望離去,卻突然聽到窗戶內清淡的呵斥聲“誰?”

那一瞬間,他幾乎控制不住內心奔湧而出的狂喜。

她不知道他已經認識她許久了,她應該也已經忘記了,許多年前的冬天,在普通小孩路都走不穩的年紀,她卻能穩穩當當地立在雪地裏,動作兔起鹬落,身法鬼魅迅捷,将一個身形彪悍的老乞丐輕易制服,折斷了他的兩只小拇指。

那天姚纖纖制服飛賊也是用了同樣的手法,這種莫名的熟悉感,當時他還未曾察覺,直到他回到百樂門,在辦公室裏擺弄那盒香粉時才猛然回憶起。

那時他以為只是巧合,直到小蝶出事,他在醫院裏再次見到她,偶然間看見了她左手的手掌。

那一瞬間,他驚訝激動之下,對姚纖纖行了跪拜禮,這是一個欠了很多年的遲到的感謝。她不僅救了他,多年過後竟然又将他妹妹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他只能用最鄭重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心情。

沒錯,張鶴白記憶中的那個小姑娘,眉間亦有一點靈動的美人痣。她手上有一道很深的橫貫手心的斷掌般的傷痕。

那年冬天,在懲戒了搶錢的老乞丐後,她也是很冷淡地瞟了一眼倒在地上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張鶴白,把原本屬于他的十塊錢擱在他眼前的雪地上。

這十塊錢是張鶴白沿街乞讨了一個月,好不容易碰到一個好心的大主顧才得到的,卻不想引來了一個貪婪狠毒的靠乞丐。他搶走張鶴白的錢,還把他打得頭破血流。

雪地白瑩瑩的,張鶴白的眼前卻是一片紅色的血霧。

“你是武林高手!”

“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你肯定是!”

他顧不得自己的傷勢,艱難地爬起來,一臉熱切地追問眼前的小姑娘。

一會又自我懷疑,嘀咕着:“怎麽會有年紀這麽小的武林高手?我是不是做夢了?”

張鶴白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清俊的小臉上,又是哭又是笑,仿佛癡傻了。

救了個制杖……玉觀音小姑娘面帶酷酷的小表情,毫不留情地轉身走人。

張鶴白反應過來,連忙把錢撿起來貼身藏好,想要道謝的時候,姚纖纖的身影早已看不見了。她根本沒有留意到一個衣衫褴褛的少年乞丐熱切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呆立了許久。

“江湖武林也許真的存在過吧?!”他嘴裏嘟囔着,神魂悵然若失。

他心心念念着要感謝那位美人痣小姑娘,回家翻箱倒櫃地找父親的遺物,還惹來了奶奶的追問。

“你這是怎麽了?被人打了?”

“天啊,乖孫額頭流血了!誰打你了?我們去報官,找青天大老爺做主!這世道難道不讓人活命了!”張奶奶一臉又氣又怒。

張鶴白把十塊錢塞到張奶奶手中,對額頭的傷口渾不在意,只是一個勁追問:“奶奶,你把爹的東西都放哪裏了?我記得他以前天天拿着本小冊子在練功夫……”

“乖孫,別找了,奶奶先給你包紮一下傷口。那書是害人的東西,把你爹害慘了,奶奶不能留着它再害我孫子,早就一把火燒了,當柴燒了。”張奶奶才不管功夫不功夫的,她追着張鶴白要給他上藥。

張鶴白無奈只能乖乖停下手上的動作,等張奶奶上藥,一邊還是不死心追問書的下落,清俊的面孔上滿溢出狂熱和興奮。

張奶奶被他吓了一跳,嘴裏嘟囔着:“燒了,早燒了……奶奶沒騙你……”

張奶奶一直這麽說,态度十分固執。張鶴白卻不願意相信,父親的東西張奶奶一直十分珍惜,都密密實實地收起來。他不相信張奶奶會特意燒一本書。

張父早年癡迷武術,執着地編織出一個充斥着武林高手的世界。即使妻子因此離他而去,他始終不改其志,一心一意捧着一本武林秘籍,心心念念要走上絕世高手的大道。

只是現實最終讓他變成一個妻離子散的落魄中年人,窮困潦倒,無力撫養老母幼子,終于有一天他又哭又笑,捧着那本武林秘籍瘋瘋癫癫地大喊着:我找到原因了,我終于找到了。

也許是驟然大喜大悲,很快張父就卧床不起,纏綿了一段時日,便去世了。

張奶奶摟着懵懂的張鶴白,草草料理了張父的後事。

張鶴白從小被奶奶撫養長大,街上的孩子都笑他娘跟人私奔了,笑他爹是個瘋子。他一直怨恨自己的父親,而如今他終于知道,原來他的父親不是瘋癫,原來這世上真的有一出手便猶如雷震電掣般的高手。原來武林真的存在過。

帶着這種信念,張鶴白放棄了乞讨生涯,憑借着張父留下的小冊子和他多年苦心鑽研的心得筆記,走出了一條完全不一樣的道路。

也許是學武的時間太遲了,也許是他缺少領路人指導,但是張鶴白自覺足夠了,于是十五歲那年,他背上行囊,踏上了前往鹿城的道路。

對于張鶴白來說,姚纖纖她是一個特殊的存在,她不知道,她一個無意的舉動改變了某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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