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韓秀兒待姚纖纖走遠了,這才朝背後的某個角落悄悄地眨了眨眼睛,手上拉着白雪去咖啡館。
王夢濤見事情解決了,不禁松了口氣。他剛剛都恨不得自己沖出去,只是怕适得其反,惹怒白雪,反倒給姚纖纖帶去麻煩。恰好,他今天被韓秀兒拖着出來買禮物,這才拜托韓秀兒上前替姚纖纖解圍。
雖然他也覺得自己多次一舉,姚纖纖不見得需要他的幫助,但作為一位受過紳士教育的年輕男子,他可不能眼睜睜看着小姑娘被人為難。
現在韓秀兒跟着白雪走了,他落了單,禮物也買不成了。王夢濤不禁搖頭苦笑,他還是先回家吧。
過幾天就是王夫人的生日,韓秀兒剛回國沒多久,對國內的事情兩眼一抹黑,也不知道王夫人喜歡什麽生日禮物,自然是求助曾經一起在國外留學的同伴王夢濤,畢竟他可是正主的親兒子。
王夢濤只隐約知道,當時韓秀兒是因故才出國的,她出國之前,她家裏突然辭退了她的英文老師。王夢濤曾經見過這位英文老師,是個長相略帶幾分憂郁的年輕男子,與韓秀兒關系頗為密切。之後,韓秀兒出國修習英國文學史,剛好與王夢濤又在同一個城市,所以兩人在異國他鄉意外成了莫逆之交。
王夢濤完成學業歸國之時,曾問過韓秀兒,她當時只是笑笑說,她不想回國,國內沒有人在等她。
不想,話猶在耳邊,韓秀兒後腳也回國了。相隔不到一年。
王夫人的生日宴會裏,很多人都注意到剛回國的韓秀兒,紛紛交頭接耳。
吃瓜群衆甲說:“韓家那位三小姐什麽時候回國的,真讓人意外!”
吃瓜群衆乙說:“對啊,我們好幾個人私底下都猜測她會不會打算在國外定居。”
吃瓜群衆丙耐不住寂寞也插嘴進來,說:“那件事都過去了好多年,她也該回來了。”說的時候她臉上帶着神秘的八卦的微笑,衆人心領神會皆是點頭一笑。
吃瓜群衆丁,是某個夫人,她笑話說:“回來了是好,不過她也老大年紀了喽,二十五歲了喽,我女兒和三小姐同齡,都給我生了兩個小外孫喽。”
丙拉了丁一把:“人家是新青年喽,新青年不興早婚早育那一套了喽。”
那廂被人暗地裏指指點點的韓秀兒,卻渾不在意,态度自然大方地入場,在王夢濤的帶領下,朝王夫人走過去。
王夫人一見到她,大吃一驚又一臉驚喜,連忙扔下身邊的胡太太,主動迎過去拉着她的雙手,露出一臉慈愛,動作親密地把韓秀兒摟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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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秀兒靠在這個溫暖甜膩的懷抱裏,摟着王夫人的雙手微微用力,她用力眨了眨微濕的眼睛,咧開嘴角露出大大的笑意:“青姨,我回來了,你歡迎我嗎?”
王夫人松開雙手,認真打量她,臉上一陣嗔怪:“瘦了,瘦多了,這是吃苦了!我還以為你早把青姨抛在腦後了,和我家那個臭小子一樣不省心。回來好,你早該回來了。”王夫人拍拍她的手背,拉着她去認識新朋友。
韓秀兒露出又是甜蜜又是負擔的苦笑,至于王夢濤,早就被親媽抛在腦後了,這果真是親媽。
韓秀兒今天的打扮仍然很簡單樸素,她生性不喜奢華,出國幾年越發變本加厲,這會來參加王夫人的生日宴會,也只是穿了身素藍的陰丹士林布旗袍。
王夫人拉着她見了幾個新老朋友,之後便把她拉到了安靜的休息室,讓傭人上了茶點。
“青姨,你不用特意陪我,你還有一屋子客人。我坐一會就走。”韓秀兒不好意思道。
王夫人白了她一眼:“我好不容易見你一面,那些不相幹的人哪裏有你重要。再說老王不在家,外面有胡太太幫我應付他們就夠了,不還有那個臭小子在嘛!出不了事情的。”
韓秀兒終于有機會拿出禮物道:“這是送給您的生日禮物。”
“青姨還不知道你的情況,你何必破費呢!”王夫人那年去看望留學的王夢濤,恰巧知道韓秀兒生了重病,王夫人便義不容辭地留下來,照顧了她整整兩個月時間。
她當時心裏也頗不理解韓家,為何對唯一的女兒還能如此殘酷,将她放逐在國外。韓秀兒也是脾氣倔,一點都不接受韓家的資助,情願窮困潦倒乃至生了重病。
王夫人自家生養的都是臭小子,見了女孩就喜歡,恨不得把韓秀兒搶過來當自己女兒了。雖然礙于韓家的存在,她不好認韓秀兒做幹女兒,不過心裏,她是真真把韓秀兒當成自家小輩疼愛。
本以為,韓秀兒這輩子都不可能回國,沒想到,今日兩人還能再相見。
王夫人輕輕擰了下韓秀兒的臉頰,佯裝生氣:“壞孩子,你還故意和夢濤那臭小子合起夥來瞞我,等到我生日了你才來看我。”
“青姨,我剛回來,手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昨兒個拉着夢濤在城裏逛了一圈也沒看到合心意的。這個木雕是我在國外時買的,這次也帶了回來,就送給青姨,算是我一點小心意。”韓秀兒笑着解釋道,她眉眼舒朗,沒有絲毫的陰霾,顯然早已對陳年往事釋懷了。
王夫人接過禮物從盒子裏拿出來細看,這個木雕不過巴掌大,刻的是一條身體半趴着、雙手撐在石板上的長發美人魚。她的魚尾微微收起放在石板上,形成一道美麗的弧線,長長的卷發披散在光潔圓潤的上半身,遮住了美麗的前胸和後背。她的雙手支撐着半裸的身體,天真的雙眸望着遠方,臉上露出無限向往的微妙表情。
王夫人對這個惟妙惟肖的木雕果然愛不釋手:“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
韓秀兒頓時像羞澀的小女孩,因為被長輩誇獎而紅了臉頰:“我怕您嫌棄小美人魚沒穿衣服,差點不敢送出手。”
王夫人瞪大了眼睛:“胡說,你青姨我是那種沒見識的鄉下村婦嗎?你這是小瞧我了,我卧室裏還擺放了一座微縮的斷臂維納斯雕像呢。”她得意地笑起來,雙眼笑眯眯地把小美人魚木雕愛惜地收回盒子裏放好。
韓秀兒也跟着笑了起來,雙眼微彎像兩枚月牙。兩個人像親密的母女,安靜地說了話,又敘了幾年的離別之情。過了一會,韓秀兒便站起來要告辭,王夫人畢竟不能離席太久,她便沒攔着韓秀兒,只是讓她常來王公館看她。
“你早點走了也好,省得那些愛生是非的人又在背後嚼舌根。我讓司機送你回去。”王夫人殷切地叮囑着,韓秀兒便也順從如流,沒有拒絕她的好意。
或許這是她回國後,唯一能得到的一絲溫情吧。
在青姨的生日會上露面後,她便再也躲不開那家人了。算算時間,他們也該來找她了。或許他們還等着她求上門吧。
天知道,這些人腦子裏裝得都是什麽玩意。
韓秀兒在王家司機的護送下,回到了自己的臨時住所。推門進去,扯下電線,狹小的屋子重新明亮起來。與觥籌交錯喧嚣熱鬧的生日宴會截然相反,這個地方十分安靜。
韓秀兒放下手中的包,在昏黃的光線中,她面色平靜地在油漆剝落的舊桌子前坐下,随後拉開抽屜拿出紙筆,在小小的臺燈下伏案疾書。
夜色靜谧,她的心情也漸漸平複了下來,慢慢地她臉上露出玉蘭花一樣迷人的微笑。
王夫人的生日宴當然沒有這麽快結束,韓秀兒的到來不過是一滴水,落入海中瞬間消失不見,只留下了一點點水花漣漪。
白若蘭今晚穿了一件三粒領扣的高領長旗袍,像個月份牌上的摩登女郎,又不失大家名媛的端莊氣質。白雪在她身邊,被比得越發像個沒長大的孩子了。
白太太帶了這兩朵姐妹花來參加宴會,自然是心有打算。張太太和湯太太也跟在她身邊左右奉承。
見王夫人離開了好半晌這會才出來,張太太連忙示意白太太:“王夫人出來了。”
白太太一行人自然迎了上去,雙方寒暄了幾句。
張太太笑着插了句嘴輕聲問:“王夫人今天是壽星,怎麽沒看到王總理和小公子呢?”
白太太剛準備開口,湯太太卻怕張太太又故意搶她的話,急吼吼地問王夫人:“王夫人是不是把小公子藏了起來,舍不得讓人看見啊?那可不行,我們今晚豈不是白來了……”說完,她自覺有趣,哈哈大笑起來。
王夫人臉上挂着客套得體的微笑:“我原說不讓家裏操辦生日會的,我都一大把年紀,老太太一個,何必趕年輕人的時髦,辦什麽派對!兒子們卻都孝順得很,我只好勉為其難接受了。”她臉上帶着郎爽的笑意,似乎對張太太和湯太太的魯莽渾不在意,毫無所覺。
胡太太微微勾起嘴角,扶着王夫人一邊的手腕,接過話茬道:“您若是老太太,那也是青城最美麗的老太太。”
旁邊的夫人們也湊趣,你一言我一語地說笑起來,輕輕把原本的話題揭過了,只剩下白太太一臉的尴尬。
她心裏暗罵張太太和湯太太,真是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家夥,沒用的廢物。
不過白太太一向有唾面自幹的本事,借着自家百貨公司的話題,她笑眯眯地與在場的夫人們熱聊了起來。時尚購物永遠是女人不過時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