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傳說接三那天,也就是人死後第三天,他的靈魂便要到陰間去。在姚秀才去世的第三天,姚心心終于露面,在簡陋的靈堂前呆了不到一刻鐘很快又坐着汽車離去。而季家并沒有其他人露面。

左右鄰居都問李嬷嬷,姚太太的女兒嫁的這麽好,是不是幫襯家裏很多忙。被李嬷嬷黑臉狠狠啐了回去。

姚曲曲與施榮夫妻一早也來了,只是姚心心一來,她便像聞到腥味的蒼蠅飛快地圍了過去。

施榮嘴上說着幫忙,卻把兩手背在身後四處消磨時間,而只是作為一個朋友的王夢濤,前幾天便主動來姚家幫忙,還領來家中的仆從替姚纖纖跑前跑後,布置靈堂、招待賓客,又安排賓客入內點香祭奠。

白濤差點扯着他笑話,嘴裏啧啧出聲:“你該不會真看上人小姑娘了?這麽殷勤地跑前跑後。”

“你別亂說話,都這時候別亂開玩笑。”王夢濤板着臉,讓好友到一邊呆着別添亂,自己又匆匆忙去了。

只留白濤在原地又是驚詫又是納罕。

因為姚太太病倒了,後院的傅文佩便帶着女兒前來幫忙,幫忙照看姚太太和最年幼的姚瑟瑟。

韓秀兒自然也來了,令姚纖纖意外的是,杜飛和何書桓也跟着韓秀兒一塊來了,袖子上纏了黑紗,還專程送了奠儀。

姚纖纖外罩一身粗白布,腰間系着麻繩,領着兩個相同打扮的妹妹跪在靈堂前,待有賓客前來吊唁便起身鞠躬致謝。見了杜飛與何書桓二人,便也一并态度誠懇地致謝。

“節哀順變。”何書桓一臉沉重低聲道。

姚纖纖颔首,虛手做出請的姿勢:“有勞你們了。請到後頭稍坐。”

隔壁的羅太太與李嬷嬷二人協力安排賓客們落座,接着給每桌上面條。這是“接三”這天的主食。外頭鼓噪了一天的鼓樂也暫時停了下來,歇息吃飯。

天一拉黑,便開始焚化紙車紙馬。姚太太也強撐着走出來,與姚纖纖幾個女兒一起燒紙錢。不一會她便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嘶啞得幾乎要滴血,抱着不到一歲的姚瑟瑟哭道:“你爸就這麽去了,往後你可怎麽辦?你爸,他丢下我們娘倆幾個不管了……”

姚太太哭得眼前一片發黑,姚瑟瑟懵懵懂懂也跟着啼哭了起來。姚纖纖轉頭對李嬷嬷冷靜地說道:“你把孩子抱下去吧,這裏煙火大,嗆着她了。”

李嬷嬷趕緊上去把孩子從姚太太手裏接過來,帶回裏屋。姚纖纖也不去勸姚太太,任憑她半身攤在地上,啼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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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端端一面抹眼淚一面去扯姚太太的衣服:“姆媽,別哭,別哭……”姚簌簌睜着洋娃娃一樣的大眼睛,表情呆愣眼睛紅腫。也許她還不是很明白死亡的意義,但是她已經隐隐開始察覺到失去父親,對于這個家将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害怕地依偎在姚纖纖身邊,姚纖纖擡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別怕。”

姚纖纖也有幾分頭疼,她不是不傷心,只是她沒空傷心,太多的事情壓在她身上,雖然有王夢濤在前院幫忙,但是作為這個家目前唯一清醒理智的人,她必須把所有重擔一并承擔起來。

這是她在姚秀才病床前,對他鄭重許下的承諾。

接三儀式結束後,姚纖纖扶着衰弱不堪的姚太太,站在大門口向賓客致謝,并将來人一一送走。

鼓樂的樂隊也一并給了白封後送走。家裏便剩下姚家人并念經的僧侶,今晚需要守夜到天明。

王夢濤一直留到最後才走,他有點擔憂地看了姚纖纖一眼,見她面色如雪,身形有幾分消瘦,擔心她支撐不住,便說道:“要不我晚上也留下來幫忙?”

“不用了,這兩天已經麻煩你很多事情了,”姚纖纖搖頭拒絕,“天色已經暗下來了,你快點回家吧。”

見姚纖纖一臉執拗地看着他,王夢濤無奈,便輕拍她的肩膀溫聲告辭:“那我明天再來。”

姚纖纖送他出門後才折返回屋。

因為家中的情況特殊,姚纖纖并不打算大辦葬禮,宴席也都取消了,接三結束後只打算在出殡那天,請人擡靈柩用車子運出城,送到城外的公共墓地下葬。

出殡那天便只讓自家人參與,不再接待親屬賓客。

姚曲曲在姚纖纖的高壓下,一直忍到姚秀才出殡那天才開始各種小動作。

姚纖纖心中意外不止,她以為按照姚曲曲的脾氣,第一天就會鬧起來,沒想到她還能多忍耐了幾天。

葬禮結束後,姚心心一身黑色洋裝,頭戴黑色紗帽,一臉緘默的站在墓前沒有說話。

姚曲曲看了她一眼:“三妹,我知道你當時匆忙出嫁,家裏也沒給你準備像樣的嫁妝,你心裏肯定不服氣。就因為這事,季家也不把你看在眼裏。你看,這次爸的葬禮,他們連人影都沒來一個……你咽的下這口氣?我現在算是徹底看明白了,這人活一輩子什麽都是假的,情情愛愛也都是假的,只有抓在手裏的錢才是真的,它既不會騙你,也不會背叛你……你說呢,三妹!”姚曲曲修長的眼睛微微眯着,洩露出絲絲縷縷的精光,一臉欲言又止。

姚心心擡眸看她,略帶幾分倨傲和鄙夷地回答:“你想說什麽就直接說吧,別拐彎抹角淨拿我做筏子。”

姚曲曲連忙上前小聲地對她說了幾句話,末了暗暗觀察她的表情,姚心心卻是一臉的不置可否。

過了會,她冷笑一聲:“你想做什麽都是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你也別攀扯到我身上。”說完,她便上前和姚太太打招呼。

姚太太傷心了幾天還是一副緩不過的樣子。姚心心雖然早知道母親的品性,這會心裏也是暗自責怪她沒用,對姚纖纖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到一旁說話。

姚纖纖一臉冷淡地随她走到一旁,只聽姚心心說道:“這筆錢算是我最後能幫你們的了,往後你們別随便跑到季家來找我。我在季家也不是去享福的,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着我瞧。這世上每個人活着都不容易,我們都各自好自為之吧。”

說完,她從小坤包裏拿出一張一千塊錢的支票,塞到姚纖纖手裏。姚心心自己花錢大手大腳,身邊沒有多少現金,這筆錢也是賣了幾樣值錢的首飾才湊出來的。拿出這筆錢給娘家,她便自覺已經對得住她們了。

姚纖纖冷冷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說出的話卻句句仿若寒冰裹着利劍:“你這張美麗動人的人皮底下的心真是涼薄得可怕。你可以裝失憶,我不介意好好幫你回憶一下。

從小你就霸占家裏最好的東西,長大了最好的資源也必須留給你,連姚曲曲都對你沒轍。爸媽對你不說百依百順,起碼是盡到了為人父母的責任。那你是怎麽回報他們的?

當初爸失業了,你就撺掇他賣了家裏的産業炒股票,家裏破産了,你就忙不疊找下家把自己嫁出去,連爸病得快死了你都不想回來看一眼,生怕我們找你借錢。怎麽現在爸去世了,你又怕我們這幾個拖油瓶賴上你是吧?想拿筆錢打發我們是吧?

我告訴你,你搞錯了一件事情,從來就沒有人逼迫過你,你的生活是你自己選擇的,你的路也是你自己走出來的,所以別在我面前裝可憐,我一點都不會同情你的。”

姚纖纖不客氣地抽走她緊捏在手中的支票,轉身之前冷哼了一聲:“你的錢我收下了,還有,請你記住——只有你欠姚家的,姚家從來沒有虧欠過你。”

姚心心黑紗帽下的豔麗臉龐,像被人戳穿了心思般又青又白,整個人氣得渾身直打哆嗦,像被人狠狠掃了一個耳刮子,好半天她才反應過來,尖聲對着姚纖纖的背影大叫:“你這麽牙尖嘴利有本事,就別拿我的錢,我呸,臭丫頭還有臉罵我……”

真是小看她了,終日打雁竟然被雁啄傷了眼睛。姚心心氣沖沖地踩着高跟鞋,瞪了一眼殷勤對她笑的姚曲曲,轉身坐汽車離去。

姚心心與姚纖纖是背對着人說話,聲音又不大,所以姚曲曲根本沒聽清楚她們的對話內容,但是看表情她們好像鬧得不大愉快。她頓時計上心來,覺得這樣一來更有利于她的計劃實施。

之後幾天,她便拿出十二分的耐心和體貼,留在姚家說是要陪伴姚太太,暗地裏一直在姚太太耳邊苦勸。直到李嬷嬷偷偷告訴姚纖纖,她這才知道姚曲曲打着不放心家裏老弱的借口,要把姚纖纖娘幾個接到她那棟小閣樓去住。

“媽,您住在這座宅子裏,免不了每天睹物思人。不如到我那裏散心幾天,換換心情,人的精神便好起來了。”姚曲曲滿臉體貼地勸母親。

姚太太猶豫了:“你爸剛走,我身上帶着孝,不敢登門。施家怕也不高興。”

“他們算老幾,那房子是我的嫁妝,還輪不到他們挑三揀四。難道施榮就可以把弟弟妹妹阿貓阿狗都接到家裏,我就不能把我親媽接過去嗎?”姚曲曲一臉理直氣壯,胸口拍得震天響。

“媽,你別擔心,爸走了,我就是家裏的老大,我會照顧你們的生活。以前都是我不懂事,這回爸突然就這麽撒手人寰,我才真正明白是你們把我養大成人,又陪送嫁妝讓我風光出門。你們若不在了,我便是個可憐的孤兒了。我姚曲曲不是忘恩負義的人,我都記得你們對我的養育之恩,現在該是我報答你們的時候了。我發誓我一定會盡我全力,把幾個妹妹養大成人再送她們出嫁,我也會好好贍養您老人家,替您養老送終。您就把我當做家裏的兒子吧!”

姚曲曲說得十分動情,最後扯着手帕抹眼睛,一臉的淚水,姚太太心下頗為觸動,摟着女兒,母女兩人便抱頭痛哭了一場。

姚太太耳根子軟,沒多久便被姚曲曲說動了。李嬷嬷十分擔憂,找姚纖纖讨主意,姚纖纖卻道:“暫且不急,看她能上蹿下跳到何時。”

又交待了李嬷嬷一句:“母親若是想去二姐那裏住一段時間,你別攔着她,盡管讓她去吧。我會留在家裏守好這個家。”

李嬷嬷只能無奈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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