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白筆

廚房雖然只供應着三位主子的飯菜,占地面積卻不少。倉庫、廚房、正廳看起來比尋常百姓的家還要大,空曠的院子專供下人們曬菜、打雜。白筆站在門口,守衛着廚房。

其實有時候白筆甚至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每天早上起來,就和秦亞枝(秦鴨子是外號)像樹木一樣伫立在門口,消磨一天天的時光。防小偷來偷菜嗎?白筆不知道,他來不是和秦亞枝守東西領月錢的,他知道自己,是要來俘獲那位女子的芳心。

“白大哥。”寒香從廚房走出來,她端着一碗綠豆湯,遞給白筆。她繼續道:“這是我師父熬的湯,她今早一大早起來,熬了綠豆湯,又熱了牛奶,拿去給姨太太吃。我沒有讨到牛奶,不過偷偷打了一碗綠豆湯。”

這個姑娘總是熱情無比,白筆心想,願神明庇佑你。

“喝吧,白大哥。”

俊朗的少年喝了一口綠豆湯,不由笑道:“真的很好喝,很解渴。”

“那就好。”寒香笑了笑,黃媽媽在後面喊道:“小蹄子,又死哪兒去了?快回來燒火。”

“啊呀,我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燒火了。”寒香提着裙擺,轉身急急忙忙往廚房跑去。

“快去罷。”白筆在後面喊道。喊了又喝了一口綠豆湯,裏面摻了糖,甜甜的味道,又讓白筆想起了她,每次見到她,自己都和吃了蜜糖一樣甜。

秦亞枝蜷縮在門口,無精打采的,火熱的太陽毫無保留地照射着他,他穿着粗厚的棉衣,汗水從他身上流水一樣。“吃一碗罷。”白筆将僅僅喝過兩口的綠豆湯遞給秦亞枝,他慌忙搖搖腦袋。“我不能,這是寒香姑娘給你的。”

白筆不知道他臉為什麽紅,和寒香一樣,說幾句話臉就會紅得和晚霞般。“你能的。”白筆不容分說,灌了他幾口,這麽大太陽,不吃些,會中暑的。

中午時分,到了飯點,玉瓶兒回來吃飯,白筆拿了兩個饅頭并一張炊餅回到房慢慢咬着。這本是一間充滿灰塵的房間,床鋪搖晃不停,椅子一坐上去,就“吱呀”叫個不停,好像白筆曾經給她的唱歌一樣。有一次白筆坐在一張暗紅色的板凳上,還沒回神過來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現在尾骨還隐隐作痛。

有白色的東西在窗外飄蕩,不知道是柳絮,還是蒲公英,不管是什麽,在這個院子裏是不可能的,這讓白筆想起雪,想起了小時候,想起了她。

她是個棄嬰,一生來就沒人要。她養父在漫天大雪中發現了她。她的臉被凍得通紅,哭聲久久在白林(林子都被雪覆蓋)萦繞,養父歡喜地抱起她,一邊拍打着她的小身板,一邊笑道:“好個伶俐的丫頭,爹爹很喜歡你哩。”

白筆知道,她并不伶俐,甚至她有些蠢,還有些懦弱。她長到十歲時,同齡的孩子拿石子扔她,她從來不還手,只會躲在白筆懷裏哭,每次都把白筆弄得心力憔悴,還不許白筆去報仇。但是白筆每次都背着她,将那些頑皮孩子教訓一頓。頑皮孩子吓怕了,就不敢再去拿石子仍她了,有幾次甚至還給糖給她吃,她就會破涕為笑,拿着糖和白筆分享,還笑說:“你看吧,頑皮只是一陣子的。”

但願這些苦難也只是一陣子,白筆怔怔然從回憶裏醒過來,已經失去了對手中饅頭的食欲,白筆想吃糖,想吃她笑嘻嘻跑過來分享的糖。

“怎麽在這裏吃?”玉瓶兒拿着一碗糖餅和一碗土豆泥走進來,填漆捧盒上還有兩碗白米飯。“吃吧,還要守一下午呢,今天我幹娘從外面進購了一大批食物,都放在大廚房,勞煩你和鴨子今天下午去将後院廚房的份例搬過來。”

“好。”白筆一口答應,好在自己還有點價值。

玉瓶兒笑說:“我倒是有個疑問,上次你說你要俘獲一位女人的芳心,我和寒香逼問你那麽久你也不肯回答,現在就我兩個人,你快告訴我,她是誰?”

一輪紅暈從白筆耳根升起。“我……”

“別扭扭捏捏和個女孩子似的,說不準我還能幫你忙。”

“我只能告訴你,她姓夏。”

“這不夠。”玉瓶兒抱怨。

白筆謹慎地打量了周圍,才湊到玉瓶兒耳邊咕哝了自己的秘密,沒有什麽消息能讓玉瓶兒驚訝到這個地步了,一向溫柔淡然的她,都做出了驚愕的模樣。“或許這件事上,我還能幫你。”

但願她能。

吃過飯後,白筆和秦亞枝在廚房躲太陽,這時候正是最熱的時候,知了在槐樹上鳴叫個不停,誰走到院子上,就和掉進了水裏,渾身濕透,眼睛也被曬得睜不開。

晚一點時候,白筆和秦亞枝一起去大廚房領東西,這個廚房管着的嘴巴是後院廚房不管的,所以領取的食材都是上好的,畢竟後院廚房管着清二爺、夫人、姨太太的膳食,只是白筆驚訝,老太太的夥食怎麽淪落到大廚房來管?

春榮家的将好的白菜、豬肉、羊肉放進袋子裏,堆到白筆身旁,跟他解釋:“老太太不是別人,她的菜專門有人做的。”

東西領回來之後,白筆繼續像樹一樣立在後院廚房門口。有時候白筆熱得受不了了,也會去打量秦亞枝,如果說白筆像是樹,那麽他就像磐石,他基本動也不動,只有眼睛在眨。

白筆真佩服他。

晚上的時候,白筆覺得是最寂寞的時候,以前有她陪着自己賞月,陪着自己去做很多蠢事,到現在已經物是人非,所有的幻想都成了空。

玉瓶兒從長廊盡頭出來。“好消息。”

“什麽好消息。”

“我已經将紅梅院的守衛換了,其中一個換成你,明天你就可以去紅梅院當守衛了。”

假的,這一定是假的,白筆告訴自己,但是白筆克制不住地笑出來,克制不住地跳動,好像小醜一樣。

“你抽風了?還沒上任就抽風了?”

白筆問道:“不是假的吧?”

“你覺得我是會騙人的人?”

不會,白筆心裏像是浸了蜜糖汁,他好像看到她站在不遠處,手裏抓了一把糖,正在朝自己招手,自己歡喜地跑過去,将她的糖含在嘴裏,濃郁香甜。

激動的白筆一夜失眠。

第二日早上起來,白筆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寒香,她好像有點生氣。“我師父打發你去紅梅院了?”

“是。”白筆太開心了,他将寒香擁入懷中。“我真的太開心了。”寒香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白筆收拾行李和玉瓶兒在大清早的時候來到紅梅院,整理妥當,白筆吃了幾個炊餅,就開始像将軍一樣站在門口,當成守衛。

玉瓶兒吩咐:“白筆,要盡職盡責。我進去服侍姨太太起床了。”

“好的。”白筆笑說。

不久又來了一個人,他和自己裝扮一樣,黑色的袍子,白色的寒巾,嘴裏還有蔥蒜、米飯的味道。他立在一旁,用不友善的目光打量着白筆。

“我叫白筆,你叫什麽名字?”白筆溫柔地問,他知道這個人是另外一個守衛。

“蕭嶺,”守衛說道,“你是玉瓶兒的親戚?哼,那蹄子将我哥哥打發到監牢裏當獄卒,把你塞進來了。”

“我不是。”白筆辯解。

“塞了不少銀子進來的吧?還沒有多大造化就開始收錢為所欲為了,估計那丫頭也活不長了。”蕭嶺好像很有怨意——對玉瓶兒。

“其實瓶兒姑娘人很好啊,”白筆由衷地說,“她溫柔、善解人意,從不跟人争吵,就我在廚房這些日子,看到她愛護寒香,尊敬陳媽媽黃媽媽,她是個很好的姑娘,甚至春媽媽都收了她做幹女兒。”

“她是我見過最讨厭的姑娘,”蕭嶺氣道,“她牙呲必報,锱铢必較。你沒塞銀子,也不是她的親戚,她為什麽把你塞進來,還不是看我哥哥不慣?我哥哥說,上次玉瓶兒要進紅梅院住的時候,是他攔下來了,所以玉瓶兒就記恨在心。她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姨太太喜歡她不喜歡?我哥哥完全就是按照姨太太的吩咐辦的事。”

“瓶兒姑娘肯定知道,瓶兒姑娘絕不會。”白筆争辯。

“一大早挺熱鬧的,姨太太還沒起床呢。”一個丫鬟走過來。

蕭嶺的怒意不見了,滿臉堆笑道:“夏惠姐姐好。”

夏惠轉過頭看去白筆。“你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 放假了,今天上午稀裏糊塗睡過去了,我的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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