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雪梅
玉瓶兒傳來的早膳好難吃。菜色看上去不錯,菜看起來也很豐盛,但是吃進肚子裏,味道就不那麽好了。自己一失勢,廚房的炒菜婆子都懶怠了,雪梅無奈,但反正也比前世好吃。
也是,雪梅拈了一片黃瓜在口中嚼嚼,這種菜只不過腌制在糖水裏,不用費心煮炒,味道還是沒有大變,雪梅不得不承認,成為姨太太風光活了幾個月,口味也挑了。
玉瓶兒一旁小心問道:“姨太太看起來沒什麽胃口。”
能有什麽胃口,雪梅百無聊賴地拿起一張生絹,擦拭了口旁的糖水。自從打了童嫣兒一掌,楊長清一連數日沒來看過自己,這讓雪梅懷疑自己報仇的方法是不是要改變了。至于童嫣兒,上次晚膳時鬧過一次,再也沒有踏足紅梅院了,估計兩個忙着閉門造人吧。
那位夫人懷了孩子,這一點雪梅清楚,廚房的人更加清楚,什麽好吃的流水價似的送進去,巴不得謝賢吃成個大胖子。
夏惠前來端走早膳,玉瓶兒拿起掃帚開始掃屋。粗使丫頭們揮舞着大剪子替院子裏的樹木修剪,雪梅睥睨一會兒,叫上玉瓶兒。“走吧,牢裏去看一看。”
雪梅又帶着玉瓶兒往監獄走去,去勸說自己的眼線杏果,這口黑鍋十有八九要落在她的身上。玉瓶兒提着一個籃子,籃子裏面裝着雪梅沒吃完的早膳,杏果久在獄中,需要一些外頭的食物,否則她的舌頭只記得牢裏的米糠麥麸。
獄卒們向來對監獄裏的主子無禮,對外頭的主子禮遇有加,他們彎下健壯的後背,鞠了一躬,雪梅連叫他們起身的欲望也無,這當口本是來月事的,可是月事沒來,月事的毛病卻來了,這幾天做什麽雪梅都懶洋洋的。玉瓶兒瞧着雪梅走進監獄,便擡了擡手,示意獄卒起身。
雪梅打了一口哈欠,終于在一個牢房面前停了下來,杏果一身青綠色的丫鬟袍子變成了灰黑色,人又蓬頭垢面的,看起來和山村野人一般。夜壺估計沒人倒,糞便的味道四處發散,周遭的囚犯死人一般坐在旁邊的牢房,好像聞不到。雪梅聞到了,只好勉強打起精神擡起手,略微捂住鼻子。
“姨太太,姨太太,”杏果看到雪梅,就像是貓嗅到了魚,撲過來兩只手牢牢鉗住鐵欄杆,“姨太太,你是救我出去的嗎?你說過的,只要我指控夫人,入獄後,你會想方設法讓我出去的。現在夫人都出去了,你是不是……”
“不是。”雪梅道。
“為什麽,為什麽。”杏果激烈地抖動着,搖晃着長着一頭豬草的腦袋,臉上的污穢玩意兒像是粉末往下噗嗤掉落。
“我需要你承認,那些草啊毒(和諧)藥啊你是私自在外頭買的,而你在老太太壽宴上指證夫人的證詞只不過是為了誣陷她入獄。理由是夫人經常鞭打你無視你鄙視你,你恚恨在心。”
“不是啊,”杏果杏眼睜得和蘋果一樣大,“不是啊,那些毒(和諧)藥草分明是姨太太你塞給我的……”
四周那些聞慣了糞便臭味的人突然一個個都轉頭望着杏果,癱瘓的臉用極度詫異的神色裝飾着,雪梅恍若未見。“是嗎?我都不記得了。”雪梅松開手,臭味不那麽嗆人了。“你應承下來,自然會死,但是你死後,你的家人會得到一筆豐厚的報酬。我保證,比你當幾世丫鬟賺來的月錢還要多得多。”
“當初姨太太也保證我一定不會死,”杏果有些萬念俱灰,“但是最後我還不是要死了。我不能答應下來,我想活。”
“那你就活吧。”雪梅揉揉手,雙手交叉,放在腹上,“杏果你要搞清楚情形,我來這兒不是和你探尋結果,只是吩咐命令。你如果拒絕,沒有人回來救你,我是你在楊府唯一的靠山和支撐,你便等着以與夫人合謀蓄害老太太處于斬刑吧,而且你家人什麽也得不到。如果你答應了,你家人還有銀錢。可惜,我現在不想做這筆生意了,杏果,乖乖等死吧。”
玉瓶兒不安分地挪動了一下。
“你保證我會活着的。”杏果着急了,雙手松開欄杆,有汗順着欄杆滑落下去。
“你現在不活着嗎?”雪梅哂笑。“另外,我也可以食言。”一吐舌頭。
雪梅正準備離去,杏果冷笑道:“姨太太啊姨太太,你就不怕我把那些肮髒的事情抖落給清二爺聽嗎?”
雪梅眉毛一挑,轉而慈眉善目地望着杏果。杏果看着雪梅那張臉,突然筆直地坐到地上,估計她都不知道疼了。“我答應你,姨太太。另外,對于家人的報酬,姨太太随便給就好了,只是不要辜負我的家人。”
“早這樣不就好了。”雪梅猶豫了一下,才伸手摸了摸杏果的頭發,老天在上,那真是夠油的。
和玉瓶兒從牢房裏出來,雪梅突然站定,伶俐的獄卒連忙跑到雪梅前面跪下來。“姨太太有何吩咐?”
“你認識杏果嗎?”
“認識,”獄卒跪在地上,“姨太太是要我殺她了嗎?”
“殺光她牢房旁的囚犯,留下她活命。”
如今陽光越來越弱,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開始掉落樹葉,地上落了一地,梳着丫鬟發式的丫鬟拿着高粱結成的掃帚輕輕掃着樹葉,不知名的鳥兒在樹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叫着,不仔細聽,聽不出來。
獄卒起身,雪梅使給臉色,玉瓶兒謹慎地将帶來的早膳遞給獄卒。雪梅不緊不慢地道:“這是上好的菜肴,你拿給杏果去吃,就說是她爹娘送來的。”
獄卒點了點頭,面上的神情好像飯菜裏有毒(和諧)藥。雪梅又和玉瓶兒一起回去,途中經過了鸾栖院,桃紅郁郁望着一朵□□色的花,她看到雪梅進來時,慌忙地行禮。“見過姨太太。”
“你夫人呢?”
“睡下了。”
“白日睡覺,你夫人挺閑的。”
桃紅擠出一絲蒼白的微笑。“清二爺許久沒來了,二姨太太來過一次,話裏話外都是譏諷。夫人最近有些憂郁,便無事就睡下了。”
“嗯,好好照顧你家夫人。”雪梅笑了笑。
新月如鈎,黑夜如墨。
雪梅高高坐在一張明黃花梨圈椅上,手中拿着針線繡兜肚兒,雪梅向來不喜歡針線活,如今不由也做了起來,其實真繡花繡草,也挺好玩的,不過繡在人皮上效果可能更好。
“姨太太,晚膳到了。”玉瓶兒催促。
繡花的線,一般的用紅色、粉色、藍色,有錢人家喜歡用金線,青金紅金二色金,雪梅喜歡用白色和黃色的線,看着最亮眼。有時候雪梅突發奇想,想在紅布上繡綠花,那模樣,光是想想雪梅也能忍俊不禁。
“姨太太,再不吃可要涼了。”
雪梅覺得自己的手有點髒,亮麗的黃色絲線污成了黃褐色,不過雪梅并不在意,在衣裳上擦了擦汗水兒,雪梅重新撚起針線繡花,蝴蝶落花的模樣最常見,也不難學,雪梅歡喜地繡着。
“姨太太……”
“哦,”雪梅将針線活暫時抛開,“吃晚飯了啊。”
“是的。”玉瓶兒畢恭畢敬站在一旁。
雪梅開始吃晚膳,一面吃,一面問:“你覺得這件事可能性大嗎?”
“我不知道。”玉瓶兒低頭道。
“你可以猜猜。”
“估計不能夠吧。”玉瓶兒小心翼翼地回答。
“英雄所見略同,”雪梅說罷,看着玉瓶兒面色凝重,不由繼續道,“咱兩個算不上英雄。不過我覺得,如果再添一個人勝算就大了,至少十成能有九成。瓶兒,你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玉瓶兒擡眸望了雪梅一眼。“我知道。”
“那你很容易成功吧,就這樣吧。”
“恕奴婢無法……她是我的姐妹。”
“你的姐妹,”雪梅冷笑,“我還是你的主子呢。在這兒你先要談的是性命,再是莫須有的感情。如果你拒絕我,你知道後果是什麽,而且我也可轉而命令其他的人。瓶兒,你還無法嗎?”
玉瓶兒的神情好像在說玉瓶兒是另外一個杏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