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争執

“咔噠”一聲輕響,腳踝出似乎被冰到,迷迷糊糊中謝明珏瑟縮了一下,感覺到有什麽扯住了腿,睜開眼才發現,慕容瀾坐在床尾,正握着他的腳端詳着什麽。

借着初升的陽光,謝明珏發現那是一只足鏈,上面還墜着一個小鈴铛,随着他的掙脫叮鈴作響,頓時又驚又怒:“陛下,臣怎能戴這種東西!”女式的鏈子令他格外難堪。

慕容瀾笑着松開手,欣賞着謝明珏此刻的表情:“這可是朕送你的新年禮物。”他拿起放在一旁的細長鎖鏈,遞到謝明珏的眼前,“千重玄鐵,若是沒有鑰匙,任由你刀劈火燒都無法弄斷。愛卿啊,別以為朕不知道你的那些小心思,乖乖待在朕身邊,朕自然不會為難你,否則……”他威脅性地晃了晃鎖鏈,目的不言而喻。

“荒唐!”謝明珏憋了半天就憋出了這兩個字,他坐起身,想要将那足鏈解開,發現都是徒勞,最後只得撕了根布條将它纏起來,讓那個鈴铛不再發出響聲。他還要回嶺南王府拜年,戴着這個雖與平時并無二致,但若發出聲音,想必又會生出事端。

慕容瀾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床尾看他折騰,也不去阻攔,他本來就沒打算鎖着謝明珏,但以防萬一,還是要先留一手。這鎖鏈本是為了困住罪大惡極之人而打造,沒有鑰匙,就算是最好的鎖匠也打不開。

慕容瀾深知自己的占有欲多麽強烈,需得努力克制,但謝明珏的棱角已被他慢慢磨平,唯有情緒波動激烈時才會露出原本的心性,而不是恍若死水微瀾。

他們之間橫亘着太多的東西,有君臣間利益與禮數的沖突,有國師預言中未知的命運,最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個謝明奕。

慕容瀾算是想明白了,他對謝明奕的情感不過是那一點點執念在作祟,母妃給不了的和顏悅色,他便妄想着在謝明奕的身上探尋。

這麽多年過去了,驚鴻一瞥的少年的面容已是模糊不清,再見謝明奕那張昳麗姣好的臉時,早已沒有了當年的那份悸動。整個除夕宴,謝明奕的表現令人大失所望,他徹徹底底抛卻了心頭所謂的白月光,反而一直都在關注謝明珏,關注那個被他遷怒了兩年多的少年。

那是獨屬于他的少年,由內而外。

他驀地生出一種山窮水盡之時忽逢柳暗花明的欣喜,錯過了謝明奕,卻讓他得到了謝明珏。桃花與春光,完全無法相提并論。

可是,獨屬于帝王的驕傲不允許他低下頭對謝明珏說一句“我錯了,對不起”,他想對謝明珏好,又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他與謝明珏兩個人之間的事,從大殿上心血來潮的那個吻開始便錯得離譜。

一步錯,步步錯。

回過神時,栖鳳宮的總管藺良正為謝明珏換藥更衣,依舊是晚宴上的那件月白色錦袍,襯得一身的江南風雅。

玉衡跟着謝明珏回了嶺南王府,慕容瀾與他錯開了一盞茶的工夫,也溜溜達達地往王府去了,半道上還遇見了安王慕容漴。

慕容漴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腿上蓋着厚厚的毯子,幾乎拖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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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新年好。”慕容瀾心情頗好地跟他打招呼,見他孤身一人,便伸手幫他推輪椅。

“陛下新年好啊。”慕容漴笑眯眯地跟他唠嗑,“今日怎麽突然出宮了?”

慕容瀾沖着遠處随時都有可能消失的背影擡擡下巴:“有點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去。”

“當年之人便是他?”

“不是。”慕容瀾見他笑眯眯的神色變成了詫異,并沒有多做解釋,只是問他,“三哥覺得他怎麽樣?”

慕容漴眉眼一彎,又開始笑:“很好啊。前些日子你三嫂還念叨着你這麽多年一直都孑然一身,身邊都沒個人陪陪你,現在也算是了了一樁心願。可惜她還在坐月子,不能親眼見見‘弟媳’。”

慕容漴有一顆七竅玲珑心,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也知道該如何處理與慕容瀾的關系,這也是他能在那場奪嫡之争中保全自己,并得到滁州那塊富饒之地的封賞、自在逍遙的原因。

“侄子出生,朕這個做叔叔的只是給了些賞賜,都沒有去看他。”其實慕容瀾壓根抽不出空去滁州,一日不解決宋霄君卿的問題,他便一日不得安寧,“小侄子取名了嗎?”

“尚未。”慕容漴轉頭拍拍他的手,笑道,“陛下有什麽好名字嗎?”

“他們這輩是玉字輩。”慕容瀾望着謝明珏的背影,沉吟片刻,“懷瑾握瑜……瑾,慕容瑾。”

慕容漴半開玩笑地問他:“次子是不是該取名瑜?”

“若是三哥願意,自然是可以的。”慕容瀾轉到他的面前,蹲下身與他平視,“三哥,朕想要過繼一個孩子作為新一任的儲君。”

慕容漴見他神色格外鄭重,漸漸斂了笑意,輕聲嘆息:“陛下,這種玩笑開不得。你還年輕,只要你想,要多少孩子都有人願意為了你生。”

“朕沒有開玩笑。”慕容瀾幫他理好毯子,有些頭疼地擡手揉揉眉心,“朕不知道應該如何與他相處,除了威逼利誘外拿他毫無辦法,若是再來幾個非亂套不可。”

慕容漴啞然半晌,任由慕容瀾推着他來到嶺南王府,回過神來讷讷問道:“陛下……他心悅你嗎?”

“他心悅朕朕犯得着去威逼利誘?”

慕容漴無言以對,只能岔開話題:“不進去麽?”

嶺南王府的門尚未完全阖起,争執聲順着門縫擠了出來,慕容瀾搖搖頭:“不了,這種情況若是朕再進去,想必他會覺得非常難堪吧。”

謝明珏剛踏入嶺南王府,便撞上了守在門口的謝明奕。謝明奕冷笑:“翅膀硬了,除夕夜都不回府守歲。”

謝明珏問了聲安便打算繞開他往裏走,卻被謝明奕攔住:“你除夕夜去哪了?”

“我去哪不用向你報備吧?”謝明珏擡起眼簾,神色漠然,對他的刁難連同他本人在內熟視無睹。

“別這麽看着我!”那眼神激得謝明奕瞬間就怒了,在嶺南誰不巴結他?就連柳初晴都得讨好他,謝明珏居然當他是空氣?!“我是你兄長,連你夜宿在何處都不能過問了嗎!”

“兄長?”謝明珏輕且緩地重複了一遍,笑意自臉上一閃而過,“真不容易啊,我認祖歸宗了這麽多年,終于承認你是我兄長了?”

謝明奕一僵,惱羞成怒,惡言相向:“被陛下睡了幾回底氣就這麽足了?當真跟你那個妓子娘一樣,都是為了自己甘願出賣身體的下/賤之人,真不要……”

“啪”一聲脆響,謝明奕被打得頭一偏,旋即捂住臉,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你居然打我?謝明珏你這個賤種居然打我!”

謝明珏面無表情地将發麻的手攏入袖中:“謝明奕,這麽多年你明裏暗裏罵我我都忍了,但我娘又不曾做錯什麽,你憑什麽罵她?”

“我呸。”謝明奕撕開矯揉造作的那張面具,惡狠狠地啐了一口,“當婊/子還想立牌坊?”

“有夫之婦還去喝花酒,勾引清倌?是不是個東西大家心裏明白!”說罷,也不管有沒有給嶺南王和王妃拜年便拂袖而去。

謝明奕反應過來,張牙舞爪地就想報方才拿一掌之仇:“謝明珏你說清楚!你說誰不是東西!”

玉衡自牆頭翩然落下,攔住了謝明奕,眼神冰冷刺骨:“大公子,你逾矩了。”玉衡雖然大部分時間都處于旁觀狀态,但做事向來一絲不茍毫無差錯,自然不可能讓謝明奕的巴掌落在謝明珏的身上。只是……他似乎從世子殿下的身上,看到了一絲主上的影子,是錯覺嗎?

謝明奕也只敢在窩裏橫,一見到外人瞬間啞火,只得眼睜睜地看着謝明珏離開。

一出門,謝明珏便見到了王府門口的二人,也拿不準他們究竟聽到了多少,欠身行禮:“一些亂七八糟的家事,陛下同安王爺見笑。”

慕容瀾沒有接話,自早上開始他需要思索權衡的東西變得非常多,一時半會兒也理不清,不知道該這樣面對謝明珏。

慕容漴倒是又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從袖中掏出了兩個紅包,一人遞了一份,見謝明珏有些困惑,好脾氣地解釋道:“作為慕容家唯一一個比陛下年長的人,本王還得年年給他發紅包,至于世子殿下你,入鄉随俗罷了。”

謝明珏推辭不得,有些窘迫地謝過安王的好意,将紅包收下,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兄弟二人隐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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