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雖然對于那個賜婚的聖旨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所有人都還沒弄懂,但是唯一明白的是,接旨之後勢必要馬上進京了。

不管這旨意是怎麽來的,推掉必然是當前第一要務,而這個也不可能只寫了折子讓人送去就算。

所以方慕文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又在盤算着該怎麽問才會讓自己的媳婦兒開口說要跟他一起上京。

有可能這次上京後,他接下來就沒空閑再回來,畢竟這一來一往也得花時間,何況若是京中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們也該回邊關去了。

畢竟邊關不能長久時日無将領,而他們領取的這批物資也是對接下來的冬日至重要的。

這晚,夫妻倆躺在床上,他還正斟酌着該怎麽表示時,崔淡雲就直接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講什麽,話說我也早就想跟你說了,這次你上京,我跟兒子也跟着去吧!」

「啊?你已經決定了?」

「是啊。」不管怎麽說,就算多了那個賜婚,她還是沒打算更改本來的決定。

反正到時候若是真的不行,她就帶着包袱和兒子一起走人而已,難道不靠着這個男人她就會餓死不成。

再說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她就是覺得這個賜婚疑點太多,怎麽思考都覺得有種不安的感覺。

方慕文握着她的手,側過身子看着她,「我知道讓你離鄉背井跟着我走是委屈你了,但是我……」

崔淡雲也側過身來看着他,輕輕淡淡的哼了一聲,「行了,你知道我付出很大就夠了,別的也不用多說了。」

她從沒想過把自己的付出讓他看成理所當然,就是他自己不說,她也是會「不經意」的去提醒他這件事情的。

雖然在這古代裏,大家常說女人就是該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但是,她男人的職位是将軍,工作是随時拿命跟死神在搏鬥,住得又是那樣荒涼的地方,在幾年前打仗的時候,可以說人幾乎只有往外跑沒有往裏頭搬的。

她跟着他一起走,不能不說其實也是種犧牲,雖說她沒有地緣關系的羁絆,但是在這裏活了三四年,加上原身本來的家鄉就在這裏,怎麽說也有種故土難離的感覺在。

她願意離去是因為他,只要他能夠一直待她好,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如果他把她的付出當成是理所當然,那麽她反而還真的要考慮考慮了。

不管是他或她,其中一人單純的只去付出或者是接受,都會讓這段感情無法長久的。

方慕文不曉得她心中的彎彎繞繞,那些小心思對他來說或許都不是問題,他明白她自己也能夠活得很好,甚至之前還堅持着不願意跟着他走……是最近兩人的相處,還有越來越貼近的心,讓她終于下定了這個決心吧!

其實他心中的愧疚一直都沒有少過,不管是當初他的棄筆從戎,或者是到現在要強帶着她和兒子一起鎮守邊關都是。

一切都源自于他骨子裏那一點小小的任性,而她也願意這樣一直包容着他,讓他心中不可謂不感動。

心中瞬間有種——有妻如此,夫複何求的感慨。

在黑暗中,兩人的手緊緊相握,那清楚的心跳聲回蕩在這一片靜谧中更顯得深刻,也像是他們對彼此的心,越來越清晰。

時間不在長,幸福也能夠細水長流,在這一瞬間的安靜中,他和她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也對心中那一片悸動有着更深層的領悟。

喜歡一點點,只愛一點點,但就是這樣的一點一點,才能夠安安靜靜的沁入彼此的心靈深處。

化簡為繁,成為彼此再也逃不開的愛情牢籠。

上京的事一确定,因為還要在京裏待一段時間,所以除了收些必要的東西,剩下的就托給老村長還有王嬸子一家了。

上京的路途很順暢,盧大勇和方慕文都是騎馬在前後押車,女眷們則是都坐在馬車裏。

崔淡雲倒是無所謂,雖然這車子裏真的晃了點,但是現在就是給她橡膠樹她也弄不出輪胎來,還不如考慮一下把彈簧設計出來,看能不能弄個車子的減震裝置?

就這樣,因為崔淡雲一時無聊的想法,讓她又想起了另外一門生意的營生,于是便在腦中規劃起來,也讓這幾天的旅程沒那麽無聊。

或許是進京的路太過順遂,讓她開始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腦補開太大,才會一直覺得這趟進京會不安全?

但或許有時候人的直覺還是很可信的,就在一行人即将進城的時候,意外就這樣出現了。

進城的人本來就多,所以就算是他們也得排着隊,等着入城,方慕文和盧大勇本來是可以直接進城的,但為了她們也就沒有進去,而是守在馬車外頭。

前面突然出現了一陣騷亂,不少人都丢了手上的東西就往旁邊散去,遠遠的就看見一列火紅身影往他們靠近。

等看清楚了那一列火紅的身影,方慕文才終于明白剛剛那些人怎麽會突然秩序大亂。

那是一群穿着紅袍,騎着紅馬的少年郎,看起來不像是官家子弟,反而像是哪一家的下人,一邊策馬狂奔,一邊甩着鞭子,将那些來不及走避的百姓,抽得滿身是傷,在地上翻滾後毫不留情的策馬離去。

一邊的百姓自然明白這是高官子弟的出行隊伍,就是有了怨言也只能往肚子裏吞,但是方慕文看着這群人只是冷笑一聲,直接從盧大勇手中接過一把弓箭,一次搭上了三支箭,拉開急射,三支箭就直直落在最前頭那匹馬的腳下,讓那匹馬瞬間仰頭高嘶,差點把上頭的人給甩了下來。

而第一匹馬停得太急,也差點讓後面跟着的人撞上,于是連忙往旁邊閃避,一時之間,原本潇灑的紅衣隊列,就成了潰散的紅點,也露出了被簇擁在正中間,穿着一身粉色衣裳的小娘子。

那個小娘子像是沒注意到眼前這團混亂,反而策馬走了過來,有些傲慢的看着方慕文,還很不客氣的直接打量起他。

「你就是方慕文?看起來也……不怎麽樣嘛。」她語氣中帶着挑剔。

方慕文對于她這樣大刺刺的審視感到不悅,但基于對女子的禮數,他也不出聲批評,只是冷着一張臉不發一語。

「不說話?是看我看到說不出話,還是被我說中了?」

方慕文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的确,即使他看她不順眼,也不能否認她的确是長得天姿國色,就算那櫻桃小嘴裏說出的話讓人沒有好感,其清脆柔婉的聲音,卻讓人不覺得厭煩。

只不過在他心裏,他媳婦兒可比這個只有臉長得好看的小娘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起碼她絕對不會像這個小娘子一樣,沒事就盯着男人看,說好聽點叫做不拘小節,說難聽點就是不知羞恥。

方慕文的文人脾氣在很多時候其實都只剩下表面,但是只有在女子禮教這方面的大男人主義卻是一直抹不掉的,即使這些日子在崔淡雲的調教下好了不少,但是那也是「崔淡雲限定版」,除了她外,對于其他女人依然習慣用骨子裏那種嚴苛的大男人主義去批判。

而眼前這個小娘子剛剛縱仆行兇,後來又沒有禮貌的盯着他打量,甚至後面對他說的那些話,讓方慕文對這個小娘子的來歷還沒搞清楚,就已經把她劃進了黑名單裏。

盧大勇本來押在車後,見到騷動的時候就驅馬向前去,正好聽見了那小娘子對自家将軍污辱的話,忍不住劈頭就問:「哪裏來的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對男人指指點點,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規矩?」

那粉衣少女嫣然一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一邊的紅衣仆人立刻上前喝斥:「我家郡主是你這等粗人可以過問的嗎?」

郡主?盧大勇一聽這兩個字,心裏就在嘟哝了,怎麽這京城裏這麽多郡主?

而且這些郡主感覺也忒麻煩了,一個是賜婚給早已成親的将軍,一個是主動跑到男人面前沒規矩的指指點點。

一聽到這話,方慕文就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娘子的身分,只怕這個看起來趾高氣昂的小娘子就是那個被封為路王的路王爺之女,也就是要指婚給他的那一個。

但是看這樣子,這郡主不只沒見過他不說,就是對他的印象只怕也不怎麽樣,這樣看來,那道賜婚旨意就感覺更奇怪了。

他暫且把心中那一點異樣感壓下,然後對着邊上的紅衣仆人說道:「郡主還是請走吧,不管怎麽說,一個小娘子無緣無故在外頭見外男總是不好。」他這話還是委婉的說,真要直白點,可能就送上不知廉恥四個大字了。

那小娘子也不是笨人,聽着他這話,絕美容顏上浮現了冷色,咬了咬唇,「你……行!方慕文,本郡主記住你了。走!」

方慕文臉色不變,就這麽看着那道如旋風般的紅色隊列再次往城內而去,而城門外的隊伍又慢慢的恢複平靜,只是原本排在他們前頭的人都紛紛走避,讓他們沒過多久就進了城。

馬蹄噠噠的走在鋪着石板的路上,坐在馬車裏的崔淡雲抱着剛剛略微受到驚吓的方梓泓,眼神像是在沉思些什麽,輕輕掀開馬車裏的簾子,看着在馬車外騎馬的方慕文臉上同樣冷然的神色,忍不住嘆了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他們總能找到這讓人不安的感覺是從哪裏來的。

當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的時候,崔淡雲還以為到了落腳的地方,只是沒想到剛下馬車,就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還包括兩個男人有點尴尬的臉色。

崔淡雲穿越過來的身分是平民,對于這些官位制度甚至一些朝廷之事大多都是聽在縣城裏的說書人說的,然而更多的一部分還是靠着上輩子一些常識的猜測。

所以很多時候,她不懂的通常不會發表意見,而是讓自己先聽聽周遭人所謂的「常識」,再自己思考去做判斷。

但是眼前的這個宅子,的确……很出乎她的意料。

「可以來個人告訴我,為什麽你們住的宅子,會是一個這麽……熱鬧的地方嗎?」崔淡雲瞄了一眼宅子,然後又看向身邊面露尴尬的方慕文。

方慕文其實也是有點疑惑,因為進京後前幾日,他為了方便直接住在客棧裏,後來又到了靈水村去住,所以完全不知道盧大勇怎麽會搬到這種大雜院來住。

盧大勇看着裏頭混雜的人頭,也感覺很狼狽,摸了摸鼻子,嘿嘿幹笑着,「這個……将軍,要不然我們再去找間客棧吧?」

其實他之前也聽說過将軍好像成婚了,但這都是大家在傳,也沒人去求證,後來将軍托人去打聽故鄉的事,他才似乎又聽了那麽一次,佴是,之前将軍都沒提起過,他也就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而且入京後他們一大群男人要是全都一直住在客棧裏,那光是吃住就是一大筆錢,他們又沒什麽補貼,口袋裏也不是多滿,大家商量了一下,便找了這樣一個院子住住,反正大家都是糙漢子,住什麽地方都沒有關系。

但他一開始是真的沒想到,後來則是忘記了将軍還會帶着夫人一起走,要不怎麽也得先送信來,讓裏頭的人收斂點,也不會讓夫人看見剛剛那尴尬的一幕。

崔淡雲該慶幸自己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要不這時候大約也會像後頭那兩朵蘭一樣,受驚吓的喊了一聲後,直接背過身去,不敢再轉過身來了。

畢竟看見一大群男人,不是脫了上衣,就是幾乎全身脫光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站在大雜院中間的庭院裏沖涼玩水,可不是一般小姑娘能夠承受得住的。

方梓泓讓她抱着,是背對那些人的,所以才沒看到那傷眼睛的一幕,但是這也讓崔淡雲沒好氣的對着那兩個男人多翻了好幾個白眼。

方慕文也沒想到盧大勇和手下這群人這麽的……靠不住,讓他們自己去找個地方當落腳處,結果找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院子不說,他剛剛看了看,這附近的一條街居然還是花街,若不是他們進城得早,說不得等等還能看見許多袒胸露背的女人站在外頭。

崔淡雲也知道他們其實是沒什麽錢的,因為在邊關當兵,很多人其實都會把錢給攢起來,但也有更多的一部分會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情況下,盡情享受,所以很多人手上常常一拿到兵饷,就花得一幹二淨,和現代的月光族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樣的一群人還能夠拼拼湊湊租下這樣一座大宅院,其實也該說是老天有保佑了。

畢竟這京城裏的物價實在高,真要有那種清幽的好院子可以租,也不是他們能夠負擔得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裏離花街近,晚上要做些什麽也挺方便的。崔淡雲在心中表示能夠理解。

「不用了,我們不過只住上一陣子,不必再這麽大費周章。」崔淡雲接受度很高,雖然剛才看了那一群男人的白屁股,但是心中一點也不介意。

她甚至有些惡劣的想着,那些男人剛剛門被打開後看見後頭站着三個女人,那一瞬間的尖叫聲,反而比較像是他們被怎麽了一般,搞不好還會造成什麽心理陰影呢!

她無所謂,後頭站着的夏蘭馬上就跳出來抗議了。

「将軍,這個地方他們住也就罷了,您怎麽可以住在這種地方呢?再說了,一堆……男人住的地方,我們兩個侍女該住到哪裏去?」春蘭一個沒拉住,夏蘭就已經劈哩啪啦的把話給說完了。

方慕文還沒說話,盧大勇就不高興的嚷着,「什麽叫做這種地方,這好說歹說也是我們辛苦找來的宅子,而且這裏頭房間多,前院後院都有,連牲畜都有地方睡了,你還怕沒地方睡?!」

盧大勇早就看不慣将軍身邊的這個夏蘭了,明明也就是将軍順手救回來的,還天天擺得那一副姿态,不知道是裝給誰看呢!

夏蘭氣得發抖,拔尖了聲音喊着,「這人和牲畜能一樣嗎?你……你這是欺人太甚!」

之前她們一路走來,都是跟着将軍走,除了将軍回鄉那次,他換了快馬直接趕回去,她們只能慢一步的坐車外,哪裏受過這樣的苦?

在她眼裏,這哪裏像是一座宅子?根本就只比草棚屋還好一點而已,說難聽點,比将軍老家的那棟宅子還糟糕!起碼老宅沒有會露出白花花身子的男人在裏頭跑。

夏蘭和盧大勇的争執方慕文不想管,他最在意的還是崔淡雲的想法,看着她臉色趨于平靜,忍不住多問了句,「你真的能行?要不就像夏蘭說的,我另外找間客棧給你們住?」

崔淡雲看了他一眼,眼角餘光掃過那個臉帶期待的夏蘭,搖了搖頭,「不用了,這就挺好的,剛剛大勇不是說過了,這院子裏有前後兩院,怎麽也都能夠找到地方住的,只是你那些兵們可能就不能像剛剛那樣随興了,畢竟這院子裏以後還住着兩個小姑娘呢。」

見她是真的不在意,方慕文松了口氣,也就馬上把夏蘭方才說出口的抗議給放下,直接抱過孩子,手裏拿着崔淡雲的包袱,直接牽着她的手就往裏頭走。

而盧大勇見将軍夫人都沒說話了,對夏蘭更沒好臉色,直接哼了一聲也往裏頭走。

夏蘭一臉委屈的站在那裏,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本來就不新的宅子前面,看起來更加可憐。

春蘭只覺得自己能夠說的都說了,她卻還是這樣,只能說個人自有天命吧!

再說了她難道一點都沒發覺,将軍從來沒有把視線認真的放在她們身上過嗎?

就連剛剛,她即使喊得那麽大聲,将軍的眼神還是只專注在一聲不吭的夫人身上。

春蘭也不多話,只從馬車裏拿出自己的行李,然後一個人安靜的走了進去。

雖然她也有點排斥住進這樣的院子裏,但她們說好聽點是将軍身邊的人,難聽一點也就是一個奴仆而已,主人家都住了,難道自己還能挑三揀四不成?

夏蘭見春蘭連話都不說便直接提了東西進去,心裏更覺得委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從馬車上也拿下自己的東西,一邊抹着淚一邊進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棟宅子邊有一個人影悄悄閃過,那陰冷的目光就像是暗處隐藏的毒蛇,似乎随時準備趁人不備時咬人一口。

南若曦氣呼呼的甩着鞭子從外頭走進來,在看見母親正在自己屋子裏閉眼小憩時,馬上放低聲量,甚至連腳步聲都放輕了。

只可惜,不管她怎麽補救,剛剛鬧出的動靜太大,還沒走到門口,就已經聽到母親的聲音如流水般,淡淡的從裏頭傳出來。

「怎麽了?回來就發這麽大的火?」

南若曦硬着頭皮走進去,看着自己的母親也就是路王妃輕靠在軟榻上,一身水藍色的王妃常服,卻讓她穿出了出水芙蓉以及淡色牡丹兩種感覺。

一種是柔弱妩媚,一種是盛開繁華,不管是哪一種,她似乎總能掐着那一種美的平衡,舉手投足間完全讓人找不到缺點。

南若曦一直覺得京城裏總說她是第一美人,但那是和同年齡的小娘子們比,如果是和她母親相比的話,這京城裏的第一美人怎麽也輪不到她的。

而她也一直覺得很奇怪,比起爹爹,有時候和藹的母親看起來更讓她覺得懼怕,難道是因為明白自己一直都比不上母親的關系?

她腦子裏轉了幾圈,最後也不敢說自己去看了那個賜婚給她的男人,只得含糊的說着:「沒什麽,就是出去走走,結果遇上幾個不長眼的百姓。」

夜瑾珠眉眼未擡,只是輕輕地掀開了手邊的杯蓋,如白玉般的手微擡,手上的玉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喔?是這樣嗎?」

「啊?嗯……」南若曦低下頭,不敢看向夜瑾珠的方向。

夜瑾珠似乎只是聞了聞茶香,覺得這樣的茶水有點太淡,于是又把茶蓋給放上,然後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平靜的說道:「看來你也學會騙我了,嗯?」

南若曦不知道自己是哪裏出了纰漏,竟讓母親發現自己在騙她,又或許這只是一個詐局?

她一口咬定,「沒!就真的只是……」

南若曦話還沒說完,夜瑾珠輕擡手,便将茶杯整個摔了出去,瓷器破裂聲似乎撞在她的心上。

「以為不說我就不知道了嗎?」夜瑾珠坐起身,眼裏帶着一絲微愠,「你領着一群人大搖大擺的出城,就是你不說,這消息也傳得四處都是了。」

南若曦不敢回嘴,只是低着頭聽訓,但是緊抿的嘴唇說明了她心中的意氣未平。

夜瑾珠看她這副模樣,眉頭輕蹙,心中不免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這個女兒,容貌也有了她的七八分,偏偏腦子就是轉不過來,做事常常欠缺思量,讓她總得為她那些沒腦子的事情收尾。

偏偏她還不自知,以為自己能夠大搖大擺的在京城裏橫行,做的那些蠢事全都沒人計較。

南若曦不敢回嘴,但是夜瑾珠又怎麽會看不出她的想法,并且同樣的問題叨念過許多次,她現在也沒說教的興趣了。

「行了,我也不管你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總之這樣的事情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了,明白了嗎?」

南若曦沒有回答,而是擡起頭,一臉不忿的問着:「母妃,我就不懂了,明明我可以有其他更好的選擇,為什麽非要選那樣一個男人?難道就只因為這些年他鎮守邊關有功嗎?所以皇上才要把我賜婚給他?難道沒有人知道他早已經有了妻子這件事情?」

南若曦本來就不喜歡武将,她喜歡的是那種溫潤如玉的男人,方慕文雖然不只是一個武将,可原本的書生味也不是特別重,再者這些年在邊關久了,那一身肌肉就是穿上衣服看不見,但也比一般的文弱書生還要壯碩一點,自然不讨南若曦的歡心。

而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方慕文已經娶妻了,雖說有不少書生也是在鄉下娶妻,後來當了官之後,又放妻另娶的,但是不代表南若曦就能夠接受這樣的男人。

她南若曦向來都是用最好的東西,怎麽可能會用一個別的女人用過的男人!

夜瑾珠快被她這些大不敬的話給氣瘋了,眼中的失望也更加的濃厚。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女兒只是缺了那一點聰明,也願意花時間去調教她,沒想到現在看來,若曦不是少了那一點聰明,根本就是沒腦子。

她輕喝了聲,臉上帶着少見的嚴厲,「夠了!什麽時候一個小娘子可以對自己的婚事發表那麽多意見了,更別說這個賜婚還是皇上下旨的。」

南若曦還想抗議,才剛要開口,就看到夜瑾珠微藍的眼眸裏帶着深沉的冰冷。

下了最後的警告後,夜瑾珠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南若曦的院子。

走在王府內的花園裏,一片的翠綠中有種欣欣向榮的感覺,讓她剛剛心中冒起的火氣稍微降下許多,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只是……若曦如果再這樣不懂分寸下去,只怕以後還得要惹禍,現在也只能希望她不要再做什麽傻事,否則就不要怪她……

南若曦在夜瑾珠離開後,整個人撲到床上去,一邊想着那個看起來又冷又黑又醜的老男人,一邊想着母親的警告,心中的怒火和委屈越發的奔騰起來。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南若曦向來就不是願意委曲求全的性子,更不用說這個決定在她看來根本就是賠上了她的下半輩子。

她一點也不想一輩子都看着一個讓人讨厭的男人過日子。

想了想,她又覺得對上那個男人太過明顯,再者她還是顧忌着母親的警告,就怕真的出了什麽差錯,到時候不好收場。

話說回來,雖然母親并沒有真的打過她或者大罵過她,但她心底就是有種說不清的恐懼,尤其母親這一次這麽嚴厲的警告了她,更讓她覺得自己如果真的違反了,可能會有很糟糕的下場。

南若曦在其他方面不聰明,但在欺負人上卻極有天分,馬上就想到雖然不能夠對方慕文下手,但是他身邊不是還帶着個媳婦兒嗎,就從那個女人下手吧!

她興奮的想着,眼裏閃動惡意的光芒,只想着到時候要好好抓住那個男人的把柄,然後逼着他去把這賜婚給弄掉,更好的是順便修理修理這個敢羞辱她的男人,讓他明白有些話可不是能夠随便說的。

「哼!方慕文,你就給我等着瞧吧!」

崔淡雲想着難得來京城一趟,且男人們其實平日也不會都待在院子裏,何況外頭人來人往的,早點回來應該也沒什麽危險性,跟春蘭和夏蘭打了一聲招呼後,就帶着兒子出門了。

走在繁華的街道上,感受着和小縣城完全不一樣的商業氣息,不只方梓泓好奇的東張西望,就是崔淡雲自己也覺得眼睛有點不太夠看了。

她穿越過來的這個朝代是歷史上絕對沒有的大英朝,而崔淡雲雖然是理科生,但對這點還是有把握的,只是她不确定這裏到底是個平行世界呢,還是之前的歷史在哪裏轉了個彎。

但不管是哪一種,她可以肯定的是,這裏對女子的禮教規範程度大概介于宋朝和明朝之間,但是許多發展卻都只停在唐宋之間,因為許多應該有的科技似乎都還沒有發展出來,當然!明朝最有名的大船現在連個影也沒有。

不過雖然如此,大英朝這個國家的對外貿易,卻也很是發達,所以街上常常能夠見到許多異族面貌的行人。

一想到這裏,她忽然憶起那個郡主的母親好像也是外族人,只不過那一天她并沒有下馬車去看看那個郡主的相貌,所以也不清楚那個人是不是有着混血兒的特征。

崔淡雲帶着一個孩子走在路上,人來人往間,總覺得有些奇怪,感覺像是有人在跟着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疑心病太重了,但也提起一份心,左繞右拐的,最後在一間雜貨鋪子裏停了下來,拿了鏡子像是正在試照,接着她眉頭一皺,果然借着鏡子的反射,看到一個形跡有些詭異的人就在店的外頭。

不過那個人也只出現了一瞬,在她拿起鏡子不過幾秒內又消失在鏡子可以看見的範圍裏。

她像是不滿意般又拿起了另外一面的鏡子,然後同樣是左看右照的,最後終于掏了錢出來,買了最後拿的那一面鏡子。

她的心微微下沉,只因為剛剛的确又在鏡子裏看見了那個人,她也不管那人到底有什麽目的,直接抱了孩子就往外走。

這一次她可不敢走在人少的地方了,也沒有特定要逛哪裏,反而是人哪裏多就往哪裏走,繞了好大一圈,在自己差點走不動之際終于回到暫住的院子。

一進門,便連忙把門給關得死死的,還用門闩給栓上,雖然她知道如果真的遇上了什麽歹人,就是上了大鎖也沒用,卻還是忍不住多做一點。

院子裏,春蘭和夏蘭正忙着把一些行李給拿出來晾曬,因為旅途間曾經遇過一兩場小雨,雖然沒對行程造成影響,卻也讓行李有點微微的受了潮。

春蘭最先反應過來,看着崔淡雲的舉動,連忙走了過去,擔心的問着:「夫人,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夏蘭站在那裏不動,但也同時拉長了耳朵。

崔淡雲喘了幾口氣後,才皺着眉回答,「剛剛在外頭逛逛的時候,感覺有人跟着我們,後來我繞進了雜貨鋪子,用鏡子照了身後,的确有人在跟着,而且還一路跟到我們這裏來了。」

夏蘭一聽,撇了撇嘴,沒好氣的應道:「什麽有人跟着?該不會是你自己想的吧?」

崔淡雲也不理會這個小姑娘的态度,反正這些日子來她也算摸透了,這個姑娘說說酸話行,給她找點不痛快也行,但偏偏膽子小,真要讓她做什麽大惡的事,只怕那膽子比她還不如。

「有人跟着是确定的,只不過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麽,現在這院子裏就我們幾個,我看等等沒事也不要出去了,等男人們回來後,再把這件事情跟他們說說,看有沒有什麽辦法可以解決。」崔淡雲一下子就安排了下去,并且把兩個小姑娘的安危也考慮進去。

她們都是女人,除非那跟着的人是很有針對性的只想找她,要不然若是有什麽其他的壞心,這裏三個女人加一個孩子誰都跑不了。

春蘭和夏蘭兩個人也明白這點,她們在還沒被将軍救起來之前,也曾在流民中混過一陣子,自然明白有時候可不是你不去招惹麻煩,麻煩就不會來招惹你的,一聽也覺得有道理,幾個人也沒心思去想別的事情,都各自回了屋子去,等着其他人回來。

只是她們想得周全,卻沒有考慮過還有意外這件事情,當天下午,京城就開始下起大雨,從窗外看過去都是灰蒙蒙一片,路上行人幾乎快走光了,就是街邊的一些店鋪也開始收拾起來,天上的太陽似乎也因為下起雨而提早下山般,外頭沒一會便整個暗了下來。

就在滂沱雨聲中,門外忽然砰砰砰地響起了敲門聲,那是一種急促又不安的聲音,讓人聽了忍不住有點心顫。

崔淡雲聽着大門被敲得砰砰作響,正在猶豫到底開或不開的時候,門口傳來的幾聲嘈雜人聲,讓她決定站起身去開門。

今天早上跟蹤她的只有一個人,但現在外頭還有女人的聲音,總不可能為了騙她們去開門,還去找來什麽臨時演員吧?

這麽一想,把方梓泓留給兩個小姑娘照顧,她一個人前去開門。

才剛開了門,就看到一個魁梧的男人沖了進來,如果不是後面緊跟着一個哭得跟什麽似的女人,只怕下一秒她手中的門栓就要直接砸了過去。

崔淡雲看了看門外,還有一兩個人在那裏站着,她有些不确定的看着眼前的兩個人,試探的問道:「請問……有什麽事嗎?」

那個女人從一開始就嗚嗚噎噎的直哭,哭聲混在雨聲中,讓人忍不住有些心煩意亂,最後還是那男人大喝了聲,然後急急的開口詢問:「這位娘子,不知道有沒有看見一個大約五六歲的男孩,身上穿着褐色布衣,梳着兩個小辮,眼角上有一顆痣的?」

崔淡雲搖了搖頭,然後看着兩個人眼底失望的神情,忍不住多問了一句,「這是孩子不見了?」

那個婦人哭着點點頭,邊上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壓力過大,還是因為已經找了許久卻都沒有消息需要一個發洩的管道,一拳打在牆上,忍不住罵罵咧咧起來。

「也不知道是哪個該殺千刀的,這些年來這城裏城外的孩子走丢的事兒就沒斷過,現在就是普通日子也不敢讓孩子一個人出去玩了,偏偏今兒個就一個錯眼,三個出去玩的孩子竟然丢了兩個,這不我們已經找了大半條街了,結果都沒人說看見過,我們實在是急瘋了,剛剛才會……這位娘子請你別見怪!」男人抹了抹臉,雨水打在頭上,已經把兩人的衣裳都弄濕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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