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塵埃落定(二)
聚會的地點選在羅茜所住的公寓, 那是一所清新雅致的閣樓, 立在B市郊區外,空氣清新,風景優美。
那是暫時租借的居所, 羅茜在B市做文案策劃的工作, 薪資待遇都不錯,這回決意與路海亭回到M市,實在有些費解。大約是依了陸海亭的意思,在那份愛情裏, 羅茜始終扮演着依從的角色,除了程思思一事,她從未拒絕過陸海亭的決定。
程冉言一度覺得羅茜這般過于低微, 羅茜卻一笑置否。既然這般,程冉言便也不再多口,那是別人的愛情,既然她已經做出選擇, 那旁人多說無益。就好比, 程冉言選擇沈泓後,程思思罵了她一頓, 說她中了沈泓的蠱,無藥可治。程冉言卻只是笑笑,她的朋友裏分為兩派,程思思是路瑾年的粉頭,因為這些年她見證了路瑾年的無怨無悔的付出。羅茜卻是沈泓粉頭, 當她從程冉言口中了解所有的傷害都只是誤會時,她很贊成程冉言遵從自己的內心,因為她比誰都更明白那種此生摯愛的感覺。
但他們的意見對程冉言來說,也就是聽聽算了。愛情可以評判,但評判從來都不能決定它的走向。
那天天陰沉沉的,與分別的心境十分契合。沈泓一大早就到程冉言的公寓去接她,藍閱好不容易給她放一天的假,身心俱疲的程冉言睡得昏昏沉沉,沈泓在門外耐心等待了半個小時,看着即将遲到的時間,終于忍不住進行了奪命連環的電話轟炸。
起床永遠是一件痛苦無比的事情。程冉言糾結了大半天,還是決定發個短信通知程思思,沒想到程思思立即回了短信。
程思思:他們也邀請我了。
咦?這詭異的操作。程冉言連忙發短信問:那我們去接你?
程思思:不必,我不去。
想象之中,卻又是意料之外。雖然他們以後還會見面,但是,這去與不去之間關乎着程思思與陸海亭之間的結局。顯然,程思思已經做出了決定。
沈泓和程冉言到那裏的時候,路瑾年已經在了。他站在閣樓的外沿,扶着欄杆,目視遠方,清秀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這個人仿佛一樣,又好像哪裏變了。
沈泓去泊車,程冉言站在閣樓下面,仰頭望着路瑾年。路瑾年立即發覺了她,也向她投來溫柔的目光。程冉言心裏咯噔一聲,連忙擠出微笑,向他揮手。路瑾年悶不做聲,只是淺淺笑着,凝視了程冉言好半天,在程冉言手足無措的時候,這才回應她。
終究是不一樣了。
出來開門的是圍着圍裙的陸海亭,他看見程冉言和沈泓,戲谑地笑着:“恭候兩位大駕光臨。”
沈泓微微眯眼,陸海亭……就是當年那個他随便吃醋的假想敵嗎……恩,原來他一開始就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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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茜呢?”程冉言便走進去邊問。
“她正嘀咕着你們怎麽那麽遲呢。”陸海亭熱情似火,爪子一把拉住程冉言手腕,就把她拉了進來。被冷落的沈泓一直犯嘀咕,怎麽不拉他的手?怎麽不拉他的手?!!
羅茜正在做水果沙拉,她看見程冉言,簡直兩眼放光,上前就是一個熊抱,兩人抱在一起又跳又喊的。
沈泓和陸海亭來了個蜜汁對視,但又很快移開。
“言言啊,你都是大明星啊!!!!”
“怎麽樣,要不要我的簽名?”
“來來來,簽在我臉上!”
沈泓:“……”
陸海亭:“……”
那兩個女人的世界,顯然不是他們能夠插進去的,當然,他們也完全被無視了。程冉言和羅茜已經從簽名談到化妝品談到娛樂圈八卦……
“那個,你要不要和我去廚房?”陸海亭看呆呆站着無所适從的沈泓問。問完以後陸海亭很想死,接待客人居然叫人家下廚房!這也就算了,大家也是一起共過患難(他自己的患難)的朋友了,可是對面可是高貴的沈家少爺啊,要他去做飯,大夥估計今天都不用吃了……腦補了一陣,陸海亭越想越後悔。
誰知,就在此時,沈泓竟然“哦”了一聲。可想而知,沈少爺對自己還是過于自信了點。
就在十萬火急之時,路瑾年已經下了樓,笑吟吟地開口阻止:“不行,沈泓得陪我玩。”
什麽叫語出驚人,這就是語出驚人,正讨論得熱火朝天的程冉言她們都驚訝地去看路瑾年。羅茜和陸海亭對視了一秒,生怕這兩人要在這屋子裏單挑,幹架,摔跤!
沈泓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路瑾年很滿意大家的反應,他繼續說:“想什麽呢,大家。我說,沈泓,我們一起來打麻将吧。”
“打麻将?”沈泓面部抽搐,竟然要他去打麻将?他……沒打過麻将好吧。
“我也要。”程冉言興奮地站了起來。
羅茜也是開心地喊着:“我也要。”
沈泓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們三個人同時投來的眼神,那明顯是三缺一的饑渴症狀。程冉言賊兮兮地笑了笑,上前一把拉住沈泓的手,放軟聲音,說:“來吧,來吧,好不好。”
“好。”
原本僵硬的沈泓一瞬笑了出來,他答應得很爽快。哪怕反應過來,知道自己上了賊船,那也是心甘情願的。她說什麽,他都習慣了說好。
哪怕,瞬間妥協的他被衆人鄙視了一番。
特別是陸海亭,因為那四個人打麻将,而陸海亭只能一個人做飯!命苦啊……他也好想搓麻将的。
男人的戰場可以擴展到每一個地方,比如此時此刻的麻将桌上。沈泓很聰明,在程冉言的指導下,他一打就會了。但是……技不如人,他也有老天不愛的地方,從一開始,他就一輸輸到尾,瞧着路瑾年始終笑吟吟地贏牌,贏牌,贏牌,他怎麽那麽氣呢。
他們打得天昏地暗,直到累得滿腹委屈的陸海亭叫開飯。一聽到開飯,那群人直接扔了麻将,程冉言下意識地起身,随即伸手去拉沈泓,直奔餐桌。那只是個不起眼的細節,沈泓那麽大個人就這麽呆呆地任由她拉着,但路瑾年的笑容就在那一剎那間凝固了。
其實,當他在的時候,她是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她望向那個人時,永遠帶着歡喜。明明是三年前就知道的答案,偏偏以為那個人走錯一步,自己就有機會取而代之。
這個世界本就沒有替代。他對她來說,無可替代。
陸海亭手藝出乎意料的好,麻婆豆腐、西湖醋魚、魚香肉絲、水煮牛肉、龍須鳳爪等等名菜羅列一桌,讓人胃口大開。滿屋子美酒、佳肴,觥籌交錯,談笑風生,他們聊過去的事情,聊未來的事情。
“哎,我告訴你們啊,當年我班花也喜歡沈泓的,但是沒追,你們知道為什麽嗎?”陸海亭想起當年之事,不禁唏噓不已。
程冉言大笑:“那一定是他臉太臭了。”
沈泓:“……”
“哈哈哈,我知道。海亭給我說過,因為那個班花說,沈泓肯定喜歡程冉言,其他人根本沒戲。”羅茜趕緊插口道。
沈泓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垂眼,修長的手拿起橙汁,默默喝着。
程冉言眼睛發亮,斜了沈泓一眼,吐槽着:“哈哈,他喜歡我才怪,他對我可差勁了。”
沈泓胸口又中一槍,沒說話,只是默默給程冉言夾菜。
那晚,在飯桌上侃侃而談的是程冉言、羅茜、陸海亭三人,他們不斷聊着對方的糗事,不時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一向話少的沈泓要麽看着程冉言,安靜地聽他們狂侃,要麽就閑不住自己的手,不停地給程冉言夾菜倒飲料。而路瑾年的反常卻是大家都注意到了的,但沒有人敢去說破,只是佯裝什麽事情也沒發生。善談的路瑾年異常沉默,只是臉上依然微笑着,他目光游移,但無論他如何克制,目光總是又回到程冉言身上。
于是,沈泓和路瑾年時不時在空中對視。兩人都嫌棄地移開,大約心裏都在吐槽着,見鬼!為什麽總和情敵對視!
時間從他們身上溫柔流過,夜幕降臨,漫天星星閃爍。桌上杯盤狼藉,香醇的酒味在屋裏淡淡彌漫。程冉言和羅茜到屋裏說悄悄話去了,沈泓百般無賴,便一個人晃到陽臺邊,恰恰好,路瑾年也在。沈泓征了一下,原本想要轉身離開,因為他覺得她們之間沒什麽好談,但路瑾年卻叫住了他。
“沈泓,我們談談。”路瑾年語氣裏有從未有過的認真。
沈泓尋思片刻,低聲應了句:“哦。”
最後受傷的還是陸海亭,他喝得滿身難受,但還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掃地洗碗……他發誓,絕對不要和這群人聚會了!
……
說是談談,但沈泓和路瑾年兩人同時扶在欄杆上,吹着冷風,沉默了半天,空氣秘制尴尬,他們各懷心事。
路瑾年望着遠處朦朦胧胧的山色,淡淡開口:“我明天也要離開B市。”
沈泓有些驚訝,他蹙眉:“為什麽?”
“出國深造。”路瑾年笑,他說的倒是實話,他的醫術造詣在國內已是最高等級,但還有很多提升的機會,出國尋求更高的造詣,這本來就是他的人生計劃,只是,因為帶不走某個人,而提上了日程。
“言言知道了嗎?”
“她知不知道,有很大關系嗎?”路瑾年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反問。
沈泓挑眉:“你不當她是朋友?”
“我愛她,我當然不把她當朋友。”路瑾年笑得理所當然。
“這話不要對我說。”
“呵呵。”路瑾年笑了笑,随即說:“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你再傷害她,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他臉上雖有笑意,但眼神無比冰冷。那不是囑咐,而是警告。
“因為你的緣故,讓她受傷害,那也不可以。”路瑾年呵呵笑着補充了一句。
良久。
沈泓的語氣同樣認真。
“我不會給你機會。”
路瑾年收回眼神,唇角的笑容看起來有多燦爛,就有多落拓。
“你,真的不告訴她嗎?”沈泓試探問。
“你難道希望她去送我?”
“如果她不去,她會難過。”倒不是沈泓心裏有多海納百川,反而是他了解程冉言。在程冉言心裏,路瑾年的分量亦是不比羅茜輕的。他只是不願意看見程冉言難過。
“她去了,會更難過。我也會難過……”路瑾年頓了頓,繼而道:“你回來了,我就該走了。”
“謝謝。”沈泓忽然一笑。
路瑾年疑惑地看着他。
“謝謝你對她的照顧。”
……
程冉言大約永遠都想不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朋友,會在同一時間都離她而去。有一個人選擇相告,而有另一個人卻是安靜地離開。
羅茜飛走那天,程冉言在機場看她離開。兩個人抱着哭了一場,雖然總說着來日方長,但誰知來日是什麽時候呢?畢竟程家已經舉家搬遷至B市了。
離別總是使人愁。
路瑾年的離開,程冉言一個月後才知道。那時候的程冉言已經在籌備即将的巡回演唱會,程作為演唱會嘉賓的程思思不小心說漏了嘴。程冉言先是一懵,大眼睛猛的撲閃了幾下,就低下頭去繼續壓腿。
她看起來很平靜,只是淡淡說了句:“瑾年也是的,好歹……讓我跟他道個別。”
程思思原本想吐槽程冉言狼心狗肺,她至少也要情緒激烈一點才對得起路瑾年的付出吧。她剛要開口,一旁的筱黎卻推了推程思思,指了指程冉言旁邊的地板。上面低落着程冉言的淚水。
程冉言已經維持那個動作老半天,依舊一動不動,只是身子輕輕地抖着,長發遮住了她的臉,看不見表情。
哭得那麽隐忍。
可所有的人都聽得見。
那兩場盛大的離別永遠印刻在了程冉言的心裏。
後來,程冉言有去參加過陸海亭和羅茜的婚禮。
但是,再也沒有見過路瑾年。
那樣溫和笑着的少年呀,竟然選擇用那麽決絕的方式,讓她可以安心地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