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衛章側過臉看姜郁,姜郁偏巧也在這時低下頭。半明半暗的光柔化了他的面部輪廓,唇角勾着一點兒笑意,雙眼卻顯得格外亮。
“謝謝”。衛章忽然覺得這個氛圍很有必要講些什麽,跟着吉他的聲音晃了晃頭,卻只講出一句沒頭沒腦的感謝。
“什麽?“音樂聲太大了。姜郁低頭湊近些,嘗試聽清些。
重複一遍好像顯得更無厘頭。可姜郁幹脆把手搭上他的腰,一副不聽清楚不罷休的樣子。
衛章只好踮起腳也湊近他,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被往外走的人搡了一下,重心一歪,嘴唇蹭着姜郁臉頰畫了個半弧。
不巧這會兒又換了首旖旎的歌兒。主唱閉着眼睛慢慢撥弦,正唱到“Fall in love with you ,making love with you”。
衛章連忙彈開一步,目光不自然地四處亂掃,這一掃還真讓他抓住了能解圍的奇跡。
門邊站着的男人一身西裝筆挺,與酒吧裏衆人畫風可說是格格不入。他似乎剛進來,看了看臺上樂隊,神色頗有些失望,與侍應生說了兩句話便推門出去了。
這可真是個熟悉的陌生人。他同父異母,說親不親,說熟不熟的弟弟衛劭。
衛劭他媽邵女士聽說是個有學識有見地的獨立女性,這輩子唯一栽了一跟頭就是信了衛國遠已經離婚的鬼話,一清醒過來就果斷出國深造去了。衛劭都不搶,留給了衛國遠。
比起身體有秘密巴不得遠遠躲開的大兒子,二兒子明顯更得衛國遠青睐。一直放在身邊歷練。也正是因為他太出挑,素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章太才終于坐不住了,才連累得衛章不得不回國。
怎麽這位“精明強幹,自律審慎”的青年英才好像走錯了片場?
衛章忙拽着姜郁袖子走出人群,放大音量:“我好像看見我弟了!”
姜郁不動聲色地接過話題,好像方才耳鬓摩擦的“吻”沒發生似的:“衛劭?”
衛章更驚訝了:“你怎麽知道?”
“他常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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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章忽然覺得心有點兒沉下去。他不在乎衛劭是不是分走他爹的錢甚或愛,但衛劭或許會是姜郁朋友的假設卻瞬間讓他難過起來。
“但我跟他壓根不熟。”
“不許跟他熟!”衛章脫口而出,才發現姜郁臉上三分促狹的笑意:“早早還吃醋吶?”
“滾滾滾!!”衛章臉一燙,還是沒忍住好奇:“衛劭都來酒吧做什麽啊?”
“看演出。不過今兒這樂隊就是他愛看那個,他倒是走了。”
“該不會看見我了吧?”衛章莫名其妙緊張起來。衛劭進來那會兒他正不小心“親”上姜郁的臉,要是……
還沒來得及展開一串無稽的聯想,肖貝不知道從哪跑過來,氣喘得又快又急。
一張俊俏的小臉漲得紅撲撲的,本就開口不小的衣領像被扯擰了,鎖骨敞露在外,上頭還有幾個紅痕。
衛章吓一跳,好端端說上衛生間,回來怎麽像上了別的什麽。沒等他問,肖貝先可憐兮兮拉住衛章,水靈靈的眼睛眨巴眨巴:“哥,江湖救急。”
衛章雲裏霧裏被扯着走,腦袋裏瞬間上演另一出劇本——夜店精靈在衛生間碰上流氓強攻硬上,奮力反殺,這要拉着自己幫忙毀屍滅跡?
反應過來時已經站在男衛生間裏。肖貝咬了咬嘴唇拉開隔間門,指着坐在馬桶蓋上的男人:“怎麽辦啊?”
衛章吸了口涼氣先看到這人胸口起伏還在呼吸,把那一顆懸着的心先放了下來,這才打量。這位明顯是喝了不少,身上酒氣很重。身上黑襯衫紐扣開了幾顆,造型跟肖貝差不多,頸子上也還有新鮮牙印兒呢。頭發半遮着微閉的眼睫,仔細一看還那麽點眼熟?
這不是特麽秦教授麽!
衛章眉頭直跳,扭頭看肖貝。
肖貝臉上紅還沒褪,驀地不好意思起來:“在那邊走廊碰上的……他醉了,好像也不認識我,就……”
不消他說衛章也猜得出。苦于暗戀的人瞧見自己醉醺醺的暗戀對象,壯起狗膽勾引到衛生間準備順便亂個性。結果秦雲嘉醉得斷了片兒辦不下去,肖貝又心軟不忍心就把人丢在這兒。
“哥,怎麽辦啊?”肖貝晃了晃衛章的手。
不等衛章回答,手就被跟過來的姜郁攥着,從肖貝手裏抽了出去。這位老板漫不經心地瞥一眼隔間:“這不秦雲嘉麽?我知道他家在哪兒。”
片刻後。
姜郁指使兩個精熟于對付酒鬼的招待,灌兩顆醒酒藥,輕輕松松把人駕到衛章車後座,肖貝照顧着。自己坐上副駕駛,指揮衛章找路。
秦雲嘉一上車就軟綿綿躺上肖貝膝頭,肖貝忍不住悄悄拿指腹滑過他英挺的鼻梁。這人慣常穿白襯衫,戴金絲邊的眼鏡,站在講臺上長身玉立,有種拒人于千裏外的冷淡氣質。今天卻好不一樣,在走廊裏碰到的時候他險些不敢認。糾結再三鼓足勇氣湊過去,本想偷一個吻就跑。卻被攬進懷裏啓開牙關,不由分說地灌進龍舌蘭的氣息。
“秦教授總上你酒吧啊?”衛章按照姜郁的指示轉彎,忍不住好奇起來。秦雲嘉诶,實在怎麽看也不像是個酒徒。肖貝也在後座豎起耳朵。
“偶爾。”姜郁言簡意赅,不肯多說。忽然低頭看見腳邊粉紅色的紙袋,産生了興趣,随手拿了起來:“早早,這是什麽?”
衛章專心開車看路,待反應過來那是什麽已經晚了,臉燒得發燙。姜郁看着紙袋裏五光十色的情趣用品,只覺自己笑的七分僵硬三分猙獰。
電光火石之間,衛章忽然福至心靈,迅速将鍋一甩,回答得天真無邪:“肖貝,那不是你落在我車上的嗎,等會兒別忘了拿。”
“啊對對對……”肖貝只好乖覺地把鍋接過來背好。
“行,停車吧,到了。”見肖貝攙扶着秦雲嘉下車站定,姜郁放下車窗:“指紋開鎖。通常他喝醉了就睡酒吧了,看你倆挺熟,你今天就住他家照看着點兒。”
肖貝尚且懵着,姜郁又把粉色紙袋也遞了出來:“這個挺重要吧,別忘了。”說罷車窗一關,沖衛章點了點下巴:“走,回家。”
肖貝肩扛着醉沉沉的暗戀對象,手裏提着一袋粉色的情趣用品,目送姜郁載着他的衛章哥哥絕塵而去,笑得十分苦澀:這個小鞋怕是穿定了,完蛋。
可是能怎麽辦呢?
肖貝小心翼翼架着秦雲嘉邁上臺階,好在醒酒藥似乎發揮了一點作用。秦雲嘉并非爛醉如泥,反而十分配合。只是他偏偏始終把腦袋擱在肖貝肩頭,帶着酒氣的灼熱呼吸一下一下鑽進肖貝頸窩裏,那一塊皮膚連着全身都熱起來。
肖貝努力地甩了甩腦袋,今晚只喝了三杯,離他酒醉的那條紅線警告還遠着,熱什麽熱!可他的心卻鼓噪得撒着歡兒,只怕在胸腔裏跳起了disco。
強撐着走到門口,肖貝去摸秦雲嘉的手,這人卻來了勁兒,像跟他玩兒什麽躲閃游戲似的。肖貝生怕給別人看到秦教授深夜在自家門口跟男人糾纏,又急又氣,狠狠踩了他一腳。秦雲嘉忽的乖了,自動把手塞進肖貝手裏,還是十指相扣。
肖貝心底微顫,勉勉強強把秦雲嘉的手指按到門鎖上去。
“咔噠”一聲仿佛仙音一般,救了他的狗命。
可他的計劃也被打亂了。
本想就此一把把秦雲嘉推進門裏,門一關拔腿就跑的。現下這醉鬼卻把自己的手扣了個死,待肖貝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在房間裏。
沒有開燈,只有窗子透進來的一點光。肖貝簡直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活像得了房顫。思緒飛出天外——明天是不是得去醫院挂個號。沒等他跳轉到挂哪個醫院的專家號,就被秦雲嘉拉回了現實。
秦教授軟也不軟了,腳步也不虛浮了,十分穩健地把肖貝壓在門板上,定定瞧着他看。
他的眼睛生的好看極了。
往常上課的時候肖貝偶爾走神,心裏暗暗可惜:“這麽漂亮的眼睛,要沒有玻璃片兒遮着就好了。”此刻才明白秦雲嘉戴眼鏡是為了他好。這雙漂亮的眼睛,沒了鏡片阻隔,就這麽直勾勾地對視,太要人命了!
肖貝不知道秦雲嘉是不是看得清,卻覺得自己被看穿了,咽了口口水:“你……”既然到家了那我先回去了,不送不送。
後半截被當場打斷:“我想起來了。”
肖貝心裏咯噔一聲,越發拿不準秦雲嘉到底是醉還是醒。追問的話還沒出口,就被堵回去了。是貨真價實的堵。
秦雲嘉的吻他在酒吧洗手間裏見識過一次,本來就覺得很了不得,現下才發現人家秦教授不過小試牛刀。
自恃夜店精靈人間妖孽的肖貝同學勉強迎戰了幾個回合,迅速敗下陣來,唇齒間逸出“嗚嗚”求饒聲才被放開。接着窗外透進來的光,他看見秦雲嘉擡手抹了抹嘴唇,唇角微彎,這副尊容活脫是“為人師表“的反義詞。
“我想起我有什麽事沒辦完了。”秦雲嘉善解人意地給出回答,就又一次吻了上來。
肖貝像團漿糊的腦袋這才明白過來,還能是什麽沒辦完。這人說的是在酒吧沒搞完的酒後亂性!
跟意識不清醒的暗戀對象上床實在是個昏招,可是……可是……
他心底酸軟——這個人好像一把追不到握不住的月光。那就不追了,只要這一晚月光落在我身上。
肖貝反手把之前提溜着的紙袋挂在背後的門把上,雙手環住秦雲嘉脖頸,熱烈地吻回去。
不要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