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天又找了一份新工作
眼前是一條死胡同,傅真扶着牆半彎着腰大口的呼吸着,過了好一會兒他的心跳漸漸恢複了正常,他直起身将後背靠在牆上,擡起頭看着夜空中那一輪冷色的月亮。
月亮上好像蒙了一層黃色的薄紗,上面帶着淡藍色的細紋,像是他小時候玩過的玻璃彈珠。
他想起自己剛才看到的傅庭,他看自己的表情與夢中一樣,他厭惡着自己,痛恨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與他身上流淌着同樣的血脈,他可能已經死在傅庭的車下。
不對,他與傅庭之間的血脈并不是那麽的緊密,他們的母親不是同一個人,也許,在傅庭的心裏,很久以前就是讨厭着自己的吧,只不過是唐彎彎的到來,給了他一個可以表現出來的理由。
傅真并不想用這麽深的惡意來揣測傅庭,但是除了這個理由,他想不出其他的來了。
傅真有些想哭,可他的眼角幹澀,無法滲出眼淚來了,他将手機從自己的褲兜裏拿了出來,解鎖之後打開相冊,點開了最後一張照片。
這張照片,是五年前他們一家三口到南海旅游的時候被偷拍下來的,也是傅真在被趕出傅家以後在網上下載下來的唯一一張。
現在網上已經完全找不到他們三個人的合影了,關于傅家小少爺的信息被删除得一幹二淨,他曾經的拍攝的畢業作品,還沒有上映就徹底沉寂,再也無法發出半點的聲響來。
其實剛才那樣的場景他常常會在夢中遇見。
所以,不過是将夢中的事又重新經歷了一遍,算不上是什麽,等到天亮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傅真在屏幕上點了删除。
——确定要從本相冊中删除這1張照片?
——删除
好了,以後我們就完完全全做一個陌生人吧。
希望不要再遇見啦。
祝你們前程似錦,如願以償。
也祝我自己長命百歲,生日快樂。
許久許久之後,傅真從胡同中出來,街道上沒有了傅庭的身影,這裏重新恢複了之前的寂靜,他松了一口氣,一瘸一拐向着班車的方向的走去。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影子漸漸被拉長,汽笛聲耳邊忽遠忽近,北風吹着路旁的行道樹發出一串嗚咽聲,樹枝在風中顫抖着,像是一只只張牙舞爪的怪獸,正在抓捕那些深夜還沒有回家的人。
因為從酒吧裏走得匆忙,傅真都沒來得及換上自己的衣服,他的腿上只穿了一條薄薄的褲子,腿被風吹得生疼,不過現在他的忍耐力比從前強了不少,已經不會動不動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哭出來了。
眼前的馬路平坦寬闊,上面零星有幾個小石子,一直黑白相間的幼貓從一旁的草叢中沖了出來,跑向了馬路對面。
傅真的視線跟随着那只貓飛向了很遠的地方,他漸漸已經明白,人生的路終究還是要自己走的。
班車停放在浴池後面的廢棄草坪上,像是一只冬眠中的青蛙,傅真進了這只青蛙的肚子中,接着手機的燈光,在最後一排靠邊的座位上坐了下來,腦袋靠在車窗上,閉着眼睛開始小寐。
不久後,車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司機咳嗽了一聲,喝了杯水精神精神,然後載着這一車的乘客在這座巨大而安靜的城市中開始他們的夜間旅行。
傅真被前排座位上年輕人放視頻的聲音吵醒,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了一眼手機的屏幕,然後偏過頭看向了窗外。
車窗上覆了一層薄薄的霧氣,傅真伸出手,想要在床上畫點什麽,可是他的指尖觸到冰涼的玻璃上的時候,他的腦子中一片空白。
他将整只手都覆蓋在了玻璃窗上,擦拭出一塊筆記本大小的區域,透過這一片區域,傅真将視線投到了車外。
天空中飄下了細雪,在昏黃色的路燈下,好像一群正在嬉戲的螢火蟲,地面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白,車輛經過以後,留下兩道黑色的輪胎印。
回到出租房的時候又是淩晨,室友們都在熟睡中,傅真盡可能的将自己發出來的音量降到了最低,蹑手蹑腳地回到自己的小屋中。
傅真脫了身上的制服,坐在床上,此時他神志清醒,一點睡意也沒有,從今天的情形來看,酒吧多半可能要開不下去了,即使還能再開張,他也不該再去了。
他今天晚上肯定是被人算計了,但是從他進入到酒吧之後只喝了一杯水,是領班送給他的,領班為什麽要給他的水中下那種藥呢?
傅真想不明白,那個隐秘的地方還有絲絲的疼痛,他翻了一個身趴在了床上,沒來由又想起了那個與他春風一度的男人。
那是他在黑暗而潮濕的巢穴中很久都沒有見到過的陽光。
這裏的浴室是共用的,在客廳的東邊,如果他現在去洗澡的話一定會打擾到房子裏休息的其他人,傅真只能拿着臉盆出去打了一點水,在自己的房間裏将身體擦拭了一遍,等他做完這些以後差不多快到淩晨兩點了,他把水盆放在了床下,
今天晚上傅真又做夢了,只不過這一次他在夢中看到不是那些陰郁的往事,而是那個站在公交車上有些冷漠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金色的陽光穿過破舊窗簾的縫隙闖進了傅真的房間中,傅真從睡夢中醒來,他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夢中所感受到的那種甜美的味道,現在仍然殘留在他的心頭。
傅真想,他可能喜歡上昨天遇到的那個男人了。
傅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到底該是什麽樣的一種感覺,只是隐約記得夢中那種仿佛吃了大白兔奶糖一樣的甜味,一直纏繞在他的舌根,想到這些傅真的臉上還會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絲笑容來。
但是對現在的他來說,這可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他發現得太遲了,甚至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這場暗戀注定是不會産生什麽結果。
傅真呼了一口氣,打起精神來,他還要再給自己找一份新的工作。
傅真對工資的要求不高,而且能吃苦,不偷懶,算得上是老板心目中的完美員工了,然而可惜的是很少有人願意雇一個瘸子。
傅真從工地回來的路上特意關注了一下周圍電線杆上貼的小廣告,後來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個發傳單的招聘上,上面要求是套上玩偶裝在學校門口給學生們發傳單,工作時間在傍晚五點到七點,一個小時二十塊錢,還供晚飯,對傅真來說算是一份待遇很不錯的工作。
幾日後,江恒殊再一次來到了那家酒吧的外面,現在酒吧已經被查封,所有涉案人員都已經全部逮捕回警局了。
那天江恒殊一覺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淩亂的衣服與身體上的各種痕跡都在向他表明昨天晚上發生過多麽激烈的性事,只是如今房間裏空蕩蕩的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王彤跟在江恒殊的後面,他對江恒殊今天的行為很不理解,向他問道:“老大你怎麽又過來了?”
江恒殊擡起頭,看着這座酒吧的三樓,回答道:“找人。”
“什麽人?”
“小美人魚。”
王彤眼神中露出一絲疑惑,問道:“為什麽叫小美人魚?”
江恒殊沉默了一會兒,将手中的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對說道:“因為我一醒來,他就跑了。”
王彤啧了一聲,對江恒殊評價道:“您還挺少女心的。”
江恒殊抿着唇,沒有說話。
王彤總覺得今天的江恒殊有些怪怪的,他擡手用手肘碰了碰的江恒殊的胳膊,問他:“怎麽了?一日鐘情了?”
江恒殊也說不清自己現在對那個小美人魚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他甚至想不起來他長得什麽模樣,只是一想起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裏充斥了一股散不盡的悲傷。
王彤端出一副八卦的嘴臉,向江恒殊打聽道:“你那天上了個男人還是女人?”
對那天的記憶江恒殊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是醒來的時候看到粉紅色的床單上沾染了一點深色的血跡,也許是個女人吧,他沒有說話。
王彤嘆了一口氣,他們老大不會是思春了吧,不過酒吧現在已經被查封了,員工們也都各自找了新的工作,他拍了拍江恒殊的肩膀:“老大,我覺得你的小美人魚應該是不會來的了,你查監控了嗎?”
江恒殊沒有說話,酒吧裏二三層的監控大部分都是壞的,根本找不到他與另外一個人的身影,他将手裏的煙頭丢進了垃圾桶裏,轉身向着公交車走去,王彤趕緊跟上去,追問着他:“老大你接下來要做什麽?”
江恒殊:“搬磚。”
王彤作為一個合格的捧哏,對江恒殊豎起了大拇指,贊嘆道:“您的牛逼吹得是越來越厲害了。”
滿嘴跑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