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也許一切不過是又回到了最初的原點,傅真想。

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被傅庭接回傅家,現在大概過得就是這樣的生活,至于那條斷了的腿,算是自己享受了二十年豪門生活的報應。

冬日的陽光和煦而溫暖,無數的塵埃在陽光中浮游着,江恒殊穿着一身藍色的工作服,頭上戴着黃色的安全帽,在滿是煙塵的工地扛着沙袋穿梭,他的動作幹淨利落,工頭在遠處望着他,不住地點頭。

王彤來到工地的時候看到的也是這一幕,他擡起手揉了揉眼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我的媽呀,”王彤用着誇張到極點的語氣,走到江恒殊的身後,一巴掌拍在江恒殊的肩膀上,問他:“老大你還真來這兒搬磚了!”

江恒殊嗯了一聲,語氣淡淡地詢問道:“怎麽了?”

王彤剛要開口把江恒殊給嘲諷一番,工頭踩着四方步向着江恒殊走了過來,親切地叫着他:“小江啊。”

江恒殊放下手中的沙袋,拍了拍掌心的塵土,向工頭問道:“包總,有什麽事嗎?”

包總看了一眼江恒殊身後的王彤,“你朋友。”

江恒殊點了點頭。

包總嗯了一聲,眼神在王彤的腕表上停留了一小會兒,随後若無其事地收回了視線,笑着對江恒殊說:“新世界大商城那邊還缺幾個人,你明天就到那邊幹,每天工錢我給你加三十。”

江恒殊一口應下來:“好的包總。”

包總點了點頭,擡手拍了拍江恒殊的肩膀,鼓勵他說:“好好幹啊”,然後轉身找另一個工人去了。

包總離開後,江恒殊将地上的沙袋重新扛了起來,向着西邊的混凝土堆走過去。

王彤跟在江恒殊的身後,嘴裏叨叨個不停,十分費解地向江恒殊詢問道:“老大你到底怎麽想的啊?你現在幹點什麽不比搬磚賺錢啊。”

江恒殊只覺得有一只蒼蠅在自己的耳邊嗡嗡嗡個不停,他微微蹙起眉頭,忍着沒有說話。

實在被王彤吵得受不了的,江恒殊平靜道:“我要将有限的生命奉獻給更高尚的事業中”,一點沒有是在開玩笑的樣子。

“搬磚啊?”王彤問。

江恒殊點頭。

王彤呼了一口氣:“得了吧,老大你是不是喝假酒上頭了,幹點什麽不好,非要來這兒搬磚,你說說這是你一個頂級雇傭兵該幹的事嗎?”

江恒殊偏頭看了王彤一眼,向他問道:“那我該幹什麽?”

“拯救世界啊!”王彤理所當然答道。

江恒殊沒說話。

王彤在旁邊戳了戳江恒殊的胳膊,小聲向他問道:“你不找你的小美人魚了?”

江恒殊将沙袋靠牆放下,把手上的手套摘了下來,拍了拍手,道:“不找了。”

小美人魚或許有自己的生活,或許并不想與他有太多的牽扯,那天晚上不過是一場意外。

雖然他這段時間常常會在夢裏遇見一個與自己交纏的人影,而且每次醒過來的時候,他的褲裆間總是一片濡濕,但是他并不想打擾到那個人的生活。

那只是一夜之歡,在現代社會很常見的事,不用太過在意。

王彤嘆了一口氣,還以為能看到老大這株鐵樹開花,看起來還得繼續單着。

“你走吧,別打擾我搬磚。”

王彤:“……”

他草了一聲:“老大你是腦子裏進假酒了吧!”

江恒殊沒有理會他,快步走過去又扛了一包沙袋向着混凝土堆的方向大跨步走了過去。

王彤本來以為江恒殊是接了什麽特殊任務,他在這兒待了大半天,發現江恒殊自始至終都是老老實實地抗沙袋,一點其他的意思都沒有。

王彤在自己的臉上拍了一巴掌,有點疼,這不是夢啊,老大他不會是被人下降頭了吧!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他得找個地方好好清醒一下。

冬天的夜晚比夏天的長一些,當傅真将手裏的傳單全部發放出去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去了,傅真從老板的手上接過這幾天的工錢,說了一聲謝謝,将這三百多塊錢放進了包裏,然後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車。

出租房的小客廳裏幾個租戶正聚在一起打撲克,聽見開門聲齊齊轉過頭去,發現回來的是傅真,失望地收回了視線,繼續抓牌。

傅真與其他幾個租戶的關系十分一般,前幾個月傅真工作忙的時候,一天在出租屋裏待得時間不到五個小時,而且大部分時間他都在自己的房間裏睡覺,與這些租戶們一個月可能都見不到一次面。

在其他租戶的眼裏,傅真是個怪人,他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總是獨來獨往,一天打好幾份工,卻還跟他們一起擠在這個小破地方裏面,真不知道他賺的錢都到了哪裏。

傅真去衛生間洗了個手回到自己的房間裏,他把自己的手機從衣服口袋裏掏了出來,望着破碎的屏幕猶豫了很久,他點開了嘩站的圖标。

嘩站是國內知名的視頻彈幕網站,四年前的時候傅真十八歲,興致勃勃地給自己在嘩站注冊了一個賬號,在父親和大哥的幫助下組建了一個私人工作室,制作了他人生中的第一部 動漫,也是唯一一部動漫——《沙州紀事》。

在《沙州紀事》更新的兩年裏,他嘩站的賬號粉絲從個位數一直漲到了兩千多萬,許多評論家都說這是華國動漫的崛起。

那個時候誰也沒有想到《沙州紀事》會突然斷更,而且這一斷就是兩年多。

自從傅真被從傅家趕出去以後,他就再也沒有登錄過這個賬號了,現在看着眼前粉色的頁面與粉絲們的留言,竟然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等到這個月的工資發下來,他買了電腦和手繪板,就可以繼續更新《沙州紀事》,雖然比不上之前與工作室一起合作時的速度與質量,但也算是給喜愛這個故事的粉絲們一個交代。

傅真放下手機,仰頭躺在了床上,他閉上眼睛,不久便陷入了夢境之中。

夢裏,是平海市湛藍的天空,與在公交車站牌前挺立的男人,這一回,他對着自己微微一笑,便明媚了整個冬天。

第二天早上傅真如往常一樣穿好了工服後來到工地上,他萬萬沒有想到,在這裏他竟然會再次遇見那個與他有露水情緣的男人。

他揉了揉眼睛,确認自己沒有看錯,真的是他。

傅真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表情,是不是應該上前與他打一聲招呼,他不知道江恒殊是不是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更不知道他是不是有自己的女朋友,或者還可能有家室。

傅真終于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開始感到後悔了,他那時真的是昏了頭,如果再堅定一點,那場意外可能就不會發生了。

江恒殊聽着工頭跟自己交代新工作,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都明白了,工頭很喜歡江恒殊這樣的年輕人,這肩膀,這後背,這大腿,一看就是個有力氣的,跟傅真那個小瘸子完全不一樣。

要不是小瘸子工資拿得少,幹活也算是比較勤快,他早就把他給辭了。

哎呀,他這個人就是心軟,工頭拍了拍江恒殊的肩膀,以示自己對他的殷殷期盼。

江恒殊的臉上自始至終都沒有什麽表情,他戴好安全帽,扛起一包沙子就走,工頭望着江恒殊的背影滿意地點了點頭,接着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一旁發呆的傅真身上,他沖着傅真吼道:“傅真你看什麽呢?趕緊幹活!”

傅真連忙收回視線,推着獨輪車一瘸一拐地小跑起來。

工頭哼了一聲,提起一旁的文件包向着另一個工地趕過去。

傅真滿懷心事地推着小獨輪車在工地上忙活着,看着自己與江恒殊的距離一會兒近,一會兒遠,心情也跟着起起伏伏。

江恒殊有好幾次從他的身邊經過,但是每一次都是目不斜視,仿佛沒有看到他一般,也可能是他已經不記得傅真這個人了。

傅真有些失落,但是馬上又打起精神來,比起從前他連這個人叫什麽幹什麽住在哪裏都不知道,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整整一個上午,傅真都沒有找到機會與江恒殊說上半句話,

中午的時候,工頭提着一袋子盒飯過來給工人們,江恒殊随手拿了一盒,轉身走到廢舊的牆根底下坐了下來,其他的工人們都有自己的小團體,圍坐在一起唠着家長裏短,傅真猶豫了一下,向着江恒殊走了過去。

他真的很喜歡這個男人,就像是小時候,他看到什麽稀奇的好玩的東西,會千方百計求着傅見琛把它們帶回家。

不過長大後傅真開始明白,地球不是圍着你一個人轉的,人生在世,總會有一些得不到的東西,況且現在他的爸爸再也不會幫助他了。

如果江恒殊有了愛人,或者他是一個直男,那麽傅真就只能黯然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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