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千評論加更)

兩個人離開後,江恒殊從暗處走了出來,擡手将自己耳朵的耳機摘了下來,走進了黑暗的樓道中。

他回來的不是時候,傅真和傅庭正在談論沙州紀事的版權問題,他不太好上前打擾,也不想偷聽人家的私事,特意帶了耳機,站在外面等了一會兒。

樓道裏的聲控燈壞了一些,江恒殊不得不把手機的手電筒給打開,走到二樓的時候,江恒殊的腳步停了下來,他擡頭看見一個人影坐在樓梯上面的拐角處,肩膀抽動着。

他哭了。

江恒殊收回了視線,看着腳下的灰色石階,臉上的表情冷漠,向着樓上繼續走去。

他與那個人影的距離逐漸縮小,也認出了那個人影就是傅真,他什麽話也沒有說,默默地上了三樓。

他現在已經排除了傅真的嫌疑,不需要跟他再有更多的接觸,他低垂着眸子,耳邊是出租房裏傳來的電視的聲音,其中夾雜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抽泣聲。

三樓的樓梯走了一半,江恒殊忽然停下了腳步,他在原地停了一會兒,三樓有戶人家出門接孩子,一推開門,就看見樓梯上杵着個男人,當即吓了一跳,正要問問是哪個傻逼在那兒吓人,江恒殊轉身走了下去。

他來到傅真的身邊,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彎下腰遞到傅真的面前:“擦擦?”

傅真聞聲擡起頭來,他哭得太久了,再加上樓道裏的燈光昏暗,根本看不清眼前有什麽,他的眼睫上挂着淚珠,只隐隐綽綽看着一個暗色的身影,但他知道這是江恒殊,他伸手接過江恒殊遞過來的紙巾,低聲說了一句謝謝。

“你腿受傷了?”江恒殊問道。

他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低沉。

傅真嗯了一聲,眼睛上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裏面倒映着江恒殊的身影,他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他雙手撐着牆,想要從地上站起來,但是左腿摔得實在太厲害了,他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

耳邊不知從什麽地方傳來低低的嘆息聲,傅真的視線有些茫然,片刻後,他收回了撐着牆的兩只手,對江恒殊說:“我在這兒再坐會兒。”

江恒殊在傅真的面前蹲下身:“我背你上去。”

傅真沒有想到江恒殊會這麽做,他有些受寵若驚:“不……不用了。”

“上來。”江恒殊已經将後背轉過來,語氣中透着一絲不容拒絕。

傅真猶豫了一下,也不再矯情,兩只手搭在江恒殊的肩膀上,“謝謝你。”

江恒殊沒有說話,他的兩只手抱在傅真腿彎上部,從地上緩緩站起來,向着樓上走去,他的手掌溫熱,腳步沉穩有力,傅真的胸膛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如果他願意仔細的傾聽的話,定然會聽到傅真胸腔中擂鼓一般的跳動聲。

傅真這兩年來瘦得厲害,快到一米八的個子,體重不到一百三十斤,整個人幾乎只剩下了一把骨頭,有些硌人。

樓道裏,昏黃色的燈光下,兩個人的影子交疊在一起,斜照在一側的牆壁上,随着江恒殊的走動緩慢向上移動。

三樓、四樓,樓道裏靜悄悄的,傅真望着江恒殊腦袋上的發旋,是逆時針的,周圍的頭發很濃密,還帶着一點自然卷,傅真覺得有些可愛,他吸了吸鼻子,忽然開口向江恒殊問道:“那個,你有女朋友了嗎?”

江恒殊的腦子裏突然閃過那天晚上在酒吧裏,小美人魚兩只細長的胳膊摟在他的脖子上,整個身體向上弓起一道柔軟的弧度,江恒殊在一瞬間更深入地探進他的身體裏。

小美人魚的眼角有淚珠滑下,卻沒能變作珍珠,那些淚水将枕頭浸濕,染成一片深色,江恒殊的心情在一剎那變得沉重起來。

他回答傅真道:“沒有,但是我有喜歡的人了。”

冰涼的眼淚從傅真的下巴上滴落,掉到了江恒殊的脖子裏,江恒殊的心顫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背上的人為什麽哭,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從三樓下來,将這個青年背到六樓上去。

傅真哦了一聲,聲音低低的,聽不出悲喜,過了一會兒,他又問江恒殊:“他喜歡你嗎?”

江恒殊停了一下,從那天晚上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小美人魚了。

“不知道。”他回答說。

兩個人都不再說話了,樓道裏只剩下了江恒殊的腳步聲,傅真低着頭數着腳下江恒殊走過的石階,只希望這條路可以再長一點。

他從一一直數到了四十七,江恒殊踏過最後一塊石階,到了出租屋的外面,傅真在江恒殊的肩膀上輕輕拍了一下,對他說:“放我下來吧。”

“自己能走嗎?”江恒殊問。

傅真點點頭:“可以。”

江恒殊小心地将傅真從自己的後背上放了下來,“今天謝謝你。”

江恒殊嗯了一聲,沒有說其他的話,他扶着傅真的胳膊,推開了眼前的防盜門,一直把傅真送到他房間的門口。

霓虹初上,萬千高樓亮起燈火,城市比白日更加的繁華。

傅庭回到家的時候,傅見琛正坐在餐桌旁等着他用餐,見他回來了,問他:“怎麽樣?”

傅庭點頭道:“已經拿到了。”

傅見琛的臉上露出一絲滿意的笑容,似乎在為能為自己最寵愛的女兒做出一點力所能及的事而感到無比滿足,他接着向傅庭問道:“你的臉色不是很好,發生什麽了嗎?”

傅庭搖搖頭,他張了張嘴,對着傅見琛叫了一聲爸,就再也說不出任何其他的話來。

傅庭擡起手按了按額頭:“我有些累了,晚飯就不吃了,先上去休息了。”

傅見琛收起嘴角的笑容,目光中透着一絲深沉,他向傅庭問道:“你今天見到他的時候,他在工地上?”

傅庭嗯了一聲。

“他現在怎麽樣?”傅見琛又問。

傅庭不知道父親問這些是為了什麽,或許是覺得對傅真的懲罰過于嚴厲,想要補償他,又或者是覺得當年對他太過仁慈,想要再給他點顏色。

傅庭了解自己這個父親,他這大半輩子從來沒有為什麽事後悔過,現在他向自己問起傅真的情況,多半是第二個原因。

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傅庭并不太想同傅見琛說這個,他轉移了話題說:“彎彎的婚期想要定在一月末。”

傅見琛果然立刻就忘了傅真,他皺了皺眉:“怎麽選了這麽個時候。”

一月末眼瞅着就要過年了,這個時候要結婚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她是個女演員,又要強,年底還有各種頒獎典禮、衛視晚會等着她參加,這一忙起來她的身體可怎麽受得了。

傅庭倒是不在意這個,他的眼神間流露出寵溺,他對傅見琛說:“她喜歡,就順着她的意思吧,大不了我們多幫着她點。”

傅見琛嗯了一聲,傅庭說得也有道理,他即将要把這個最寶貴的女兒嫁出去了,可此時他沒有半點的舍不得,反而有一種快要解脫的感覺。

傅見琛的目光逐漸放空。

傅庭上了樓,卻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房中,鬼使神差的,他走到了他隔壁的那間房間前。

這是傅真的房間,自從兩年前他被趕出傅家以後,這間房間就再也沒有人打開,傅庭在走廊裏沉默了許久,終于擡起手握住房門的把手,手腕微微用力,将門給推開。

房間的擺設一如傅真離開的那一天,只是因為很久沒有人過來打掃,桌面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放了一本王爾德的夜莺與玫瑰。

傅庭的視線在房間裏轉了一圈,傅真走的那一天,真的什麽都沒有帶走。

傅庭垂下眼簾,轉身離開了這間房間。

傅真回到房間,坐在床上咬着牙把褲子脫下來,他的腳腕上多了一塊青紫色的淤青,左腿膝蓋上的皮膚也紅了一片,他疼得牙齒都在打顫兒,這樣明天肯定是沒有辦法去工地上班。

他給工頭打了電話,請了兩天假,這段時間他可以安心待在出租屋裏畫圖,不用去工地受罪。

傅真打開床頭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個小藥瓶,拿到手裏的一瞬間他才想起來止疼藥上個月的時候已經吃光了,他得去藥房再買兩瓶。

不過現在時間太晚了,這附近的藥房都關門了,只能暫且忍一晚上,明天再出去買藥。

傅真畫了張草稿,腿疼得實在是忍不下去,便爬上床打算早早地睡下。

可是關了燈,躺在床上後傅真卻又沒有了一點睡意,他的眼前一片漆黑,隔壁的房間裏住着江恒殊,是他喜歡的人,他現在在做些什麽呢,是不是也睡下了。

傅真驀的想起在樓道裏江恒殊對自己說的話,腦子裏的遐思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恒殊已經有了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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