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傅真或許是今天晚上受到了驚吓,狀态有些不對,此時任性得像是一個孩子,拉着江恒殊的衣服問他:“你能跟我說說話嗎?”
江恒殊:“你想說什麽。”
傅真其實也沒有想好要對江恒殊說什麽,他只是有些不想睡去,只是想讓江恒殊再陪陪自己,他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我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吧。”傅真想了很久後,對江恒殊說。
江恒殊嗯了一聲,眼睛的餘光瞥見傅真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鐘,時針正在以一種十分緩慢地速度向三靠近,外面的天色依舊昏暗,太陽還要過好長一段時間才會出現。
“我小時候有一段時間特別調皮,除了我爸爸,家裏誰也管不住我,有一回爸爸去外地出差,哥哥也不在家,我就爬到我們家房子後面的那棵大榕樹上,看着他們找了我整整一天,後來實在找不到我了,他們就給我爸爸打了電話,爸爸他連夜從外地趕了回來,将我從樹上抱了下來。”
後來傅真從傅庭的口中得知,傅見琛回來這一趟,剛剛談好的一筆十幾個億的生意泡了湯。
“然後呢?”江恒殊問他。
“然後他哄了我一晚上,第二天又狠狠把我揍一頓。”傅真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笑意的,然而這笑意很快就消失不見。
傅真在被綁架的時候對傅見琛來救自己沒有抱過任何的希望,只是在路過診所前面的那條街道的時候,無意間聽到有個孩子叫了一聲爸爸,他忽然懷念起從前的傅見琛來。
他曾經有一個愛他的爸爸,疼他的哥哥,還有一個幸福的家。
“……我想我爸爸了,可我知道,他再也不會出現了……”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再也沒有他們,只是會在某一個瞬間突然很想很想他。”
“……”
傅真的眼皮越來越沉,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江恒殊始終坐在他的床邊,直到傅真的話音全部消失,只剩下了均勻的呼吸聲,他的眼角伸出晶瑩的淚珠,順着臉頰滑下,滴落在藍色的枕巾上,暈出一片深色的痕跡。
江恒殊恍惚覺得眼前的這一幕有些眼熟,他猶豫着擡起手來,将傅真臉上的淚水擦幹。
“別走……”傅真小聲嘟囔着,抓着江恒殊衣服的手指緊了緊。
江恒殊俯視着床上的青年,他的眼神中帶着他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溫柔與憐惜,他将被角往裏面掖了掖。
他明天還得去工地上調查那樁失蹤案,不過現在他只要稍微一動彈,傅真的眉頭就會皺起來,好像馬上就要醒來,江恒殊第一次覺得自己恐怕真的有做聖母的潛力。
他把外套脫下,在傅真的身旁,挂了一點床邊躺下,夢中的傅真似有所感,他的翻了個身,将胳膊一把搭在江恒殊的身上。
江恒殊關了燈,黑暗中他們的身體靠在一起,呼吸交融,他不知怎麽的回憶起在酒吧裏的那個夜晚,可是除了模糊的光與隐約的影,他什麽也想不起來。
城市另一個頭,傅家的半山別墅中一片寂靜,如水的月光播撒下來,像是人間仙境。
傅見琛做夢了,夢中是無邊無際的海洋,他的孩子坐在一葉孤舟上,瞪着大眼睛望向自己,他的眼睛上蒙着一層水霧,看起來憂郁又孤獨,傅見琛心髒疼得厲害,他拼命地轉着手中船舵,想要快一點來到那個孩子的身邊。
但是暴風雨突然來臨,平靜的海面在剎那間波濤洶湧起來,掀起一道巨大的海浪,轟隆一聲将小船淹沒在滔天巨浪中,而船上的孩子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的短促的尖叫,就再也沒剩下什麽了。
海面上白沫翻湧,他的孩子再也不會回來。
傅見琛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的掌心一片濕潤,他想起夢中所見,又是一陣心悸。
那天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收到綁匪的電話,他在白天面對唐彎彎的時候,完全不會想起傅真可能被綁架這件事,只有在每一次的噩夢後,他才會想起他。
傅見琛拿起床頭的手機,發現那個綁匪的號碼不知在什麽時候被人拉進黑名單裏,傅見琛愣了很久,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滑了幾下,撥通了那個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那頭的劉漢呼吸很急促,好像在逃命一般:“傅見琛?”
緊跟着就是一大串的髒話,直到劉漢罵完了,傅見琛開口問:“傅真現在怎麽樣?”
電話那頭的劉漢冷笑了一聲,接着吊兒郎當地說道:“估計是死了吧。”
不等傅見琛再追問下去,劉漢就挂斷了電話,并且将傅見琛的號碼拉黑,也算是風水輪流轉。
傅見琛随便披了一件衣服從房間中走出去,他沿着樓梯下樓,站在客廳的沙發前,握着手機不知道該給誰打去電話。
身後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傅見琛轉過頭去,發現唐彎彎正從樓梯上面走下來,她來到傅見琛的眼前,問他:“爸爸你怎麽了?”
傅見琛一下子就愣住了,像是一塊要被古老的化石,良久後他搖搖頭,對唐彎彎說:“沒事。”
唐彎彎笑着說:“那爸爸早點回房間休息啊。”
“你也是,晚安。”傅見琛說完這話,放下手機轉身又上了樓。
唐彎彎站在原地,盯着傅見琛的背影陷入深思。
……
江恒殊只睡了不到四個小時就醒了過來,他身邊的傅真還在沉睡,他的呼吸綿長,撲在自己的臉上,帶着一絲溫熱。
他将傅真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小心移開,然後起床走出這間房間,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幫我查一個人。”
“誰?”
“傅真。”
對方答應得十分痛快:“三天後給你結果。”
江恒殊将電話挂斷以後,靠着沙發閉上眼睛,晨曦的光從窗戶中照射起來,從地板一點點蔓延到沙發上。
死寂的出租屋逐漸活了過來,談話聲、開門聲、水流聲……許多種聲音混合在一起,譜成一卷世間百态。
傅真也跟着這棟居民樓一起醒來,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就覺得沒辦法面對江恒殊,他真是昏了頭,昨天晚上江恒殊一定累極了,他還纏着說了那麽長時間的話,傅真長長嘆了一口氣,江恒殊真是一個好人。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亂糟糟的頭發,趿拉着拖鞋推門從房間裏走出去,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江恒殊,陽光落在他黑色的短發上,落在他湛藍色的眸子上。
傅真走過去,江恒殊察覺到他的到來,擡起頭看向他,只聽傅真對自己說:“昨天晚上謝謝你。”
江恒殊點點頭,對傅真說:“你今天別去工地了,我在工頭那裏幫你請個假。”
傅真也是這麽想的,他現在這個狀态去了工地推不了一車沙子就得倒在地上,只希望工頭不要以為自己是為了不去工地故意撒謊騙他的。
“我走了。”江恒殊拎起沙發上的外套,起身離開出租屋。
江恒殊離開以後,傅真給自己做了一份簡單的早餐,吃過以後拿出手機打開微博。
這回綁架耽誤了他整整三天時間,有一張插畫昨天晚上就應該交稿的,現在對方搞不好要以為自己是拿了訂金跑路了,私信裏果然有好幾條昨天晚上對方過來的,但是語氣都很好,傅真就更加內疚了,他連忙給對方發出消息。
[對不起,這幾天家中出了一點事,畫稿還沒有完成,最快後天才能出圖,你如果着急的話,我可以把訂金退給你,如果願意等的話,我給打個折,只收你一半錢]
過了幾乎沒有三秒鐘,那邊很快就發來回複。
[太太沒事吧?]
[已經沒事了,謝謝關心]
[我不着急的,太太晚兩天交稿也沒關系]
[謝謝]
對方雖然表示不介意,但是傅真心裏還是覺得過意不去,這張插圖的尾款他也不打算要了,還有兩張頭像的交稿日就在明天,傅真按了按額頭,幸好剩得是兩張頭像,他快一點的話今天還是能夠塗完的,
傅真拿出筆記本和畫板,開始埋頭畫畫,時間從他的筆下匆匆流走,在消息的間歇,傅真在網上浏覽到一則消息:《沙州紀事》有望改編成為真人電視劇,唐彎彎有意出演女主角。
傅真腦袋上挂滿了問號,唐彎彎不是已經拒絕買下《沙州紀事》的版權嗎,現在這個消息又是從哪兒來的?
而更令他詫異的還在後面,就在這條消息的下方,連着的是另外一部電影的發布會,雖然只有一個小小的截圖,但是傅真還是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是當年他辛辛苦苦拍攝,但是還沒有上映就慘遭封殺的畢業作品,而現在它可能即将出現在大熒幕上,像曾經他期待的那樣。
只是如今這部電影挂名的導演卻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