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工頭是個周扒皮,即使是元旦也不給工人們放假, 更沒有三倍工資, 江恒殊打算趕緊把他收到委托的那樁失蹤案給結果了, 就把工地的工作給辭掉。
工頭可能也覺得良心不安, 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堆超市購物卡,給工人們一人發了一張。
江恒殊随手把購物卡揣進兜裏,等到工頭回家,放下沙袋, 去了工地後面的水渠, 水渠周圍一片荒蕪, 黃沙覆滿枯草,青色的石頭兀自立在河岸對面。
江恒殊蹲下身, 伸手撥開眼前的雜草,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腳步聲,接着是一個男人低沉沙啞的聲音向他詢問道:“你在這兒幹什麽?”
江恒殊回過頭, 只見工頭站在他的身後,居高臨下地俯視他, 混濁的眼睛中閃過一絲精光。
……
傅真整整一個白天都待在出租房自己的房間裏畫他沒有完成的畫稿,在傍晚的時候總算是把那幅個志的彩插畫完, 他看着屏幕裏的成果, 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他并沒有完全模仿畢加索的風格, 而是在其中添加的另一些自己的創作,其中的人物同樣帶有寓言性,并不是完全抽象的。
畢加索在《格爾尼卡》中只用了黑、白、灰三種色調, 而傅真則考慮到個志的整體風格,找到一個平衡點,運用了一些冷色調的色彩,加中間上一點鮮血的紅,意外地和諧。
只是不知道作者會不會喜歡這種風格。
傅真懷着忐忑的心情将畫好的彩插發給作者,他自然也希望作者會與自己一樣喜歡這幅作品,但是雖然作者之前告訴他放心大膽地話,如果作者沒有辦法接受這種風格,他也只能考慮再給對方重新畫一幅了。
只是因為之前遭遇綁架耽誤了幾天,如今浪費了作者這麽長的時間真的有點抱歉。
傅真默默嘆了一口氣,算了,先不想這些,等作者回複了再說吧。
傅真在床頭的枕頭上休息,偏頭看向窗外,高樓聳立,暮霭沉沉,橙紅的晚霞将天空渲染得好似一幅油彩,傅真收回視線,他到現在還有一點懷疑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究竟是真實的,還是他做的一場夢。
江恒殊真的與自己說過那些話嗎,傅真垂下頭,兩只手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可惜今天早上沒有見到江恒殊。
他今天早上起的有點晚,從房間出去的時候江恒殊已經上班去了。
傅真的手機叮咚響了一聲,是約稿的作者給他回複了,對方很喜歡傅真的這幅彩插,并且問他可不可以再約三張,每個故事一個配圖。
傅真當然不會拒絕,再畫三張他應該會有兩千塊錢到賬,他想着到時就可以再為江恒殊買一份禮物。
江恒殊下班回到出租屋,回房間換了一套衣服,然後提着一個白色的塑料袋從房間走出來,去了傅真房門前站定,擡起手敲了兩聲。
傅真正在看作者給他發的另外幾個故事的大綱,手裏的筆不停地記錄着什麽,聽到敲門聲他放下手中的紙筆,從床上起身走到門口拉開,門外站得是江恒殊,橙紅的霞光落在他的身後,玻璃的茶幾與地上的塑料膜一起反着光,像是一片燃燒的火海。
江恒殊開口問他:“晚上吃飯了嗎?”
傅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放在門把手上的右手将門拉開了一些,搖頭說:“還沒有。”
他剛剛一直在考慮下一幅彩插要怎麽畫,完全忘記了要吃飯這件事。
江恒殊舉起手中的白色塑料袋,裏面是兩個打包盒,遞到傅真的面前:“給你的。”
打包盒裝了一份小籠包和一份皮蛋粥,也不知道江恒殊是在哪兒買來的。
傅真低聲說了一句謝謝,耳朵有些發熱,他接過江恒殊遞過來的袋子,側過身,江恒殊順勢進了他的房間裏,房間依舊逼仄,擠了兩個男人進來之後,空氣都變得燥熱起來。
現在傅真終于敢确定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不是一場夢了。
你喜歡的人,恰好他也在喜歡着你,這是多麽美好的一件事。
房間的燈被打開,在剎那間驅除了昏暗,傅真将飯盒放在床頭櫃上,那裏面只有一雙筷子,于是他彎下腰像是小倉鼠一樣從床底下拖出一個小箱,打開箱蓋從裏面拿出一雙方便筷子。
江恒殊坐在一側望着他,他的腿很長,向前伸了一些,傅真就蹲在他的身邊,他的腦袋幾乎貼在他的大腿,偏過頭的時候傅真溫熱的呼吸甚至會透過布料傳到他的身體上,江恒殊的肌肉緊繃,舌頭在口腔中轉了轉。
只是表面看起來,他依舊是神色平靜,目光溫和,略帶着笑意。
房間裏的空氣似乎更加燥熱了,樓房有北風吹着塑料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傅真将箱子推回床下,他把筷子舉到江恒殊的面前:“一起吃吧。”
“我吃過了。”江恒殊搖頭回答說,不然的話他就買兩份回來了。
傅真哦了一聲,将剛才拿出來的那雙筷子房子床頭櫃上,他還沒有過戀愛的經歷,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笨拙的、躊躇的讨好江恒殊。
或許情侶之前并不應該用讨好這個詞,他只是希望江恒殊與自己在一起後,會比他一個人的時候要幸福。
傅真夾了一個小籠包送到江恒殊的嘴邊,江恒殊愣了一下,他沒有想到傅真會這麽做,燈光下傅真黑色的眸子好像黑曜石一樣耀眼,裏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江恒殊張開了嘴,一口吞下。
傅真眯起眼睛,心情看起來很不錯,他就坐在江恒殊的身邊,手裏捧着江恒殊帶回來的皮蛋粥,毫無介意地使用着他剛才喂過江恒殊小籠包的那雙筷子,
江恒殊心底有一絲異樣劃過,他扯了扯自己的毛衣領子,将兩只腿交疊在一起,房間裏的空氣更加悶熱了。
見傅真還有喂自己的打算,江恒殊先一步開了口:“你吃吧,我不吃了。”
房間裏安靜了下來,只剩下江恒殊身旁的傅真發出微小的咀嚼聲,江恒殊擡起頭,打量着傅真的這間房間。
其實沒有什麽好看的,傅真的房間小的可憐,除了一張床也放不下其他什麽大一點的家具,牆壁上滿是老舊泛黃的劃痕,傅真的速寫本放在床尾,江恒殊知道那裏面的每一頁都是自己。
傅真吃完飯後,正要将塑料盒收拾起來扔進門邊的垃圾袋裏,準備明天出去的時候一起扔掉。
江恒殊收回目光,開口對他說:“明天我們出去吃飯吧。”
“啊?”傅真眨眨眼,手上的動作也停下了,似沒聽清江恒殊的話。
江恒殊平靜地補充道:“我給你介紹幾個朋友認識一下。”
傅真立刻明白江恒殊的意思,一般來說,大部分的人在進入到戀愛狀态後,都會在朋友圈或者是微博發一張合照,向關注自己的人宣告自己結束單身,現在江恒殊想要将他介紹給自己的朋友,應該也是出于這種心理。
傅真很高興,這代表江恒殊,而不是一時的沖動,可随之一股失落漫上傅真的心頭。
如果的可以的話,他也很想把江恒殊介紹給他熟識的人,不過他好像已經沒有需要告訴的人了。
在發生那件事,他的親人朋友全部站在唐彎彎那一邊,指責自己不應該用那麽殘忍的方法對付一個女孩子,更何況那個女孩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
他當時與唐彎彎的矛盾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在他剛剛被唐彎彎與秦昭一起教訓之後,又被傅見琛與傅庭無條件對唐彎彎的無條件維護激怒,于是想要給唐彎彎一個小小的教訓,也不知道這一出劇情到底是怎麽發展的,後來卻變成了他心狠手辣想要讓唐彎彎從吊威亞上摔成殘疾。
最後真正殘疾的人倒成了自己。
不過現在提這些還有什麽意思呢,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後來傅真常常在想,或許,他是真的沒有唐彎彎讨人喜歡,所以在發生了那件事之後,所有人都離他而去。
如今,他也終于有了自己的生活,算是從那件事的陰影中一點點走出來,那些過去的人終将有一日會被他全部塵封在遙遠的記憶之匣,等他老去時,随他一起埋入土中。
江恒殊注意到傅真情緒的變化,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等到傅真的情緒逐漸穩定了,他開口問:“去麽?”
傅真點了點頭:“去的。”
他把垃圾垃圾放到門口的,站在江恒殊的面前,低頭看着這個坐在自己床上的男人,他們之間曾經發生過更加親密的事情,但此時傅真還是覺得臉龐有些發熱。
頭頂上的白熾燈的光線并不算柔和,傅真的影子映在江恒殊的身上,江恒殊擡起頭,兩個人的視線交纏在一起,傅真像是受到女巫紅蘋果的蠱惑,向前走了兩步。
江恒殊的雙腿岔開,傅真站在他的兩腿中央,傅真的雙手擡起搭在江恒殊的肩膀上。
然後呢?要做什麽呢?傅真抿了抿唇,他自己也不清楚,只能看着江恒殊藍水晶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