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2

燦陽不明白,明明是兩個人吃飯,怎麽中間莫名其妙變成了四個人。其中有一個還是她最不想再見到的。

張君成因為再次見到這個“路人甲”非常激動,一直給燦陽使眼色,燦陽恨不得一棍子打暈他。

齊朝陽見這兩人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好看的眉微皺了下,忍着心裏那點不舒服,主動開口打破沉默:“陽陽,不介紹一下?”

語氣溫柔,一字一語都是包容。

何燦陽不得不硬着頭皮簡單了做了個介紹:“這是張君成,我的,男朋友。君成,這是齊朝陽。”

張君成聽到“男朋友”三個字,腦袋跟炸了鍋一樣,何燦陽怕他露餡,狠勁掐了他的腰一下。張君成渾身一個激靈一抖,站起來伸出右手,一本正經道:“你好,我是張君成。”姿勢一板一眼,挺能唬人。

齊朝陽目光微沉,伸出手與他相握,動作很是客套。他心裏不是沒有怨言的,燦陽介紹他的時候,惜字如金,深怕多說一個字。

氣氛再度冷場,何燦陽只顧埋頭吃菜,張君成倒是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問,怕何燦陽給自己下黑手,只能一直苦苦忍着。

這時,坐在齊朝陽身邊的女人突然驚呼出聲:“我想起來了,你是燦陽,對不對?那個當年住在朝陽哥家裏的那個女孩!”

燦陽夾起的牛肉丸咕嚕一下子滾到了地上。她早就想起來和齊朝陽一起的這個女人是誰了,只不過見她沒認出自己,所以裝不認識而已。

“我是董玥,朝陽的表妹,你不記得我了嗎?”

燦陽拿起紙巾,擦了擦嘴,微笑着說:“董玥,好久不見。”

氣氛頓時熱鬧起來,董玥絮絮叨叨,拉着燦陽不停地敘舊。

“我記得有一次,你把朝陽哥心愛的那根鋼筆給弄壞了,我還什麽都沒說,朝陽哥就認定是我弄壞的,把我大罵了一頓。朝陽哥可真是偏心。”

燦陽沒來得及說什麽,齊朝陽插話進來,寵溺地看了燦陽一眼,笑着說:“誰叫你當時那麽頑皮,陽陽可是個斯文的女孩。我當然不會懷疑是她。”

燦陽不自然地躲開他的目光,那目光裏飽含着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讓她心亂。

董玥嘟嘴,假裝不高興:“哼,你不要不承認,你就是偏心燦陽,誰不知道你最寶貝她。”

燦陽如坐針氈,這董玥還是和以前一樣,咋咋唬唬的,性子直接,偏又叫她讨厭不起來。

張君成坐在一邊,一頭霧水。

這路人甲是燦陽的青梅竹馬?兩人很早就認識了?還有,燦陽斯文聽話?他怎麽覺得他們說的是別人呢?自己認識的燦陽明明就是個脾氣差還會爆粗口的人。

他實在憋不住了,小心翼翼地詢問對面的男人:“你們說的燦陽是坐在這裏的燦陽?”

董玥忙不疊地點頭:“是啊。”

張君成轉過身子,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掃了燦陽一遍,抱着胳膊,驚奇道:“原來女大十八變還有這種變法,我今天算是見識了。”

火鍋店裏熱氣袅袅,熏地燦陽腦袋瓜子發脹。她無比地後悔答應張君成出來玩,無比地後悔沒有聽他的話,去吃上檔次的法國大餐,無比地後悔自己選了個自以為絕對不會碰到齊朝陽的火鍋店。

燦陽用眼神警告張君成閉嘴,張君成哪肯放過這個機會。他所聽到的事情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也越來越覺得燦陽身上那股子神秘的味道令他想要去一探究竟。

齊朝陽看出燦陽心情不好,撈起煮熟的牛肉丸子放到她的小碟子上。

“陽陽,你不是喜歡吃這個嗎?多吃點。”

燦陽看着圓滾滾的丸子,瞬間沒了食欲。董玥沖她眨眼,有點兒不懷好意:“燦陽,你看表哥對你多好,還記得你愛吃什麽,真羨慕你啊。”

齊朝陽拍了董玥的後腦勺一下,嗔怪道:”就你話多。”

一直沉默不語的燦陽突然從座位上站起來,坐着的幾個人皆吃驚地看着她。她拿起自己的包,幹巴巴地笑了一下:“我去一下洗手間。”

齊朝陽看着她走遠,笑容僵在臉上。看了幾眼面前燦陽的男友,他的心裏更加焦躁。這男孩子太年輕,什麽表情都放在臉上,看起來也不夠穩重。吃菜也只顧吃自己的,就沒見過他照顧過燦陽。他擔心,這男孩子恐怕并不能好好照顧陽陽。不過他又沒有什麽立場去說什麽,燦陽也不會聽自己的。想到這點,心裏的不舒服再度放大。

燦陽落荒而逃。剛才齊朝陽拍董玥後腦勺的動作壓垮了她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場景太過熟悉,以前他也曾經這麽拍着她的腦袋,那姿勢親密寵愛。她還能清晰地回憶起他手心的溫度和手掌的力度,恰到好處的服帖,讓她一次次地窩心,也讓她一次次地越陷越深。而如今,一切都已經成為了過去,那些曾經的快樂時光卻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再現了。

結束了這頓令燦陽尴尬的共進午餐,幾個人走出火鍋店。董玥挽着燦陽的胳膊,興高采烈地說:“燦陽,把你手機號給我啊,以後可以喊你出來玩,我們可以一起去逛街。我剛到表哥的公司來實習,在這邊熟人不多,表哥又總是很忙。還好今天碰到了你。”

燦陽雖極不情願,卻也不好拂了她的意思,報了自己的手機號出來。董玥拿出手機:“燦陽,你再說一遍,剛才沒記住。”燦陽又報了一遍,這次放慢了速度,董玥記好了手機號,直接撥給燦陽:“這是我的號碼,你也保存一下。”

燦陽只好照做,嘴上卻說:“我一般事情也很多,空閑時間很少。”

董玥咧嘴一笑:“放心,我不會老騷擾你的。”

“燦陽,你不是剛辭的職,哪裏事情多了?”張君成悠哉悠哉地吐出這句話,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不過聽在燦陽的耳朵裏,就是很明顯的故意。

“有誰規定辭了職就不會有別的工作的?”

齊朝陽臉色一滞:“陽陽,你從酒店辭職了?”

燦陽“嗯”了一聲作答,再不說別的。

董玥又拽着燦陽,跑到齊朝陽身邊,挽起他的胳膊,提議道:“表哥,你那個公司不是剛好在招人嗎?剛好可以叫燦陽去啊。”

燦陽撥開董玥的手,不動聲色地退後一步:“不用了,董玥。我已經找到新的工作了,過幾天就要去上班了。”

他見張君成還想再說什麽,怕她拆自己的臺,便拉住他,往他的車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和董玥道了聲再見,卻是沒有看齊朝陽一眼。

回家的路上,燦陽害怕張君成問東問西,所以一路閉着眼,什麽也不說。但這絲毫不影響張君成的積極性。

“我就知道他不是路人甲,你還睜着眼睛說瞎話。上次送你回來的時候,就在你樓下看到他。問你你還不說。現在你可不能再否認了吧。”

那天晚上他送完燦陽回家,走出小區的時候就見到了齊朝陽,他當時坐在車裏,但是張君成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心裏好奇,直覺這個人和燦陽之間肯定有什麽關系,可燦陽守口如瓶,極力否認,他也沒轍,只好作罷。

他就算沒有了解燦陽的全部,但也算了解半個她的。今天燦陽反常的舉動他心知肚明,也讓他肯定,燦陽一直不願意談論的過去可能就和那個叫齊朝陽的有關。

燦陽不說話,眼皮動都沒動一下。

“你是喜歡他的吧。“張君成如此篤定地說道。

被人戳中心事的感覺讓她難堪,燦陽平靜的表情終于被打破。

“你能不能閉嘴!”

張君成被她眼裏射出的刀子給涼了心。

“我在關心你,你不知道?你要是喜歡他就主動和他說啊,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窩囊!我今天配合你,演了一出沒頭沒腦的戲,我總有權利知道為什麽吧。你這個人就是喜歡藏着掖着,我和你做了快這麽久的朋友,從來就搞不清你心裏到底在想什麽。這讓我很挫敗,你知道嗎!”

車裏一下子變得安靜下來,張君成喘着氣,平複情緒。燦陽沒接話,一雙大眼睛空洞無神,不知道在看着什麽。張君成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無精打采,仿佛丢了魂魄的何燦陽,平靜下來後,開始為自己的口不擇言而自責。

“燦陽,剛才我語氣不對,你不要往心裏去。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是在關心你,并沒有要侵犯你隐私的意思。如果有些事,你不說,我不會逼你,但是如果哪一天,你想說了,我一定毫不猶豫地來聽你傾訴,好嗎?”

“君成,謝謝你。可我現在不太想說話。”

燦陽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仿佛連最後一絲力氣都快流失。

“我知道,”張君成無奈地嘆息道,“你休息會兒,馬上就到了。”

何燦陽拖着疲憊的雙腿回了自己的小窩。眼前的一切還是如此熟悉,可是又有什麽地方好像變了,在她看不見的地方。

生活已經這樣艱難了,為什麽老天不能眷顧她一點,為什麽要讓她再一次遇到齊朝陽?為什麽要讓她幾乎在淡忘一起的時候,又突然跳出來,告訴她,有些事情是永遠不會消失的?譬如他曾經對她的好,譬如她曾經深深喜歡着他。

身上的火鍋味道有點濃,燦陽使勁嗅了嗅自己的外套,打消了直接上床睡個天昏地暗的念頭。她去浴室沖了個澡,回到房裏,拿出手機,一通電話也沒有,心裏不免洩氣。

上次在酒店被迫和齊朝陽吃了一頓飯後的第二天,她就去酒店辭了職。林經理當時挽留她,語氣裏盡是惋惜。她也不點破,有些事沒必要拿到臺面上說。她知道,因着齊朝陽的關系,也許她很快就能升職加薪,可那卻不是她想要或者應該接受的,她早就下定決心,不再依附任何人而活着,她只想為自己而活,也靠着自己而活。

說了辭職的事以後,她又再酒店繼續工作了幾天,直到新招的服務生到了,才從酒店離開。雖說這一年多,她在酒店的工作并沒讓她開心,但是她依然心存感激,那畢竟是她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總會教給她點什麽。

辭職後,她在網上投了不少簡歷,可一個星期過去了,現在依然杳無音信,她心裏也着急起來。如果還找不到工作的話,她不知道她該怎麽辦,離開了這裏,她又能去哪裏呢?

“叮叮叮”的風鈴聲入耳,拉回了燦陽的思緒。上午出門的時候,她沒有關上窗戶,此時風吹進來,挂在牆上的風鈴便随着風搖動起來。

那是一個用細竹子做成的風鈴,總共有12節并排的長約10厘米的竹子,每根竹子從中心穿過一條線,下面挂着一根小拇指粗細的小鋼管。竹子原先被塗成了棕紅色,因為時間久了,光澤度大不如前。但是它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的清脆動聽。

燦陽走過去,将風鈴取下,挂在自己的手上。每吹過一陣風,揚起的窗紗就會撫過這串風鈴,在那層透明之下,風鈴發出悅耳的鈴聲,叮叮當當,不絕于耳,仿佛來自過去,仿佛來自未來。

她盯着風鈴,出神了好一會兒,每當它不再響動的時候,就輕輕搖一下。直到困意襲來,才放下它,躺到床上。

一覺醒來,室內漆黑一片。燦陽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晚上八點了。

還是一通電話也沒有。

她慢吞吞地爬起來,給自己泡了一碗方便面,拿到客廳的桌子上,打開筆記本電腦,在幾個 招聘網站上逛了逛,又投了幾個看起來還不錯的職位。

剛抱起碗喝了一口面湯,手機就響起來。燦陽看着手機屏幕上一連串的手機號碼,覺得有些面熟,又有點擔心會是哪個公司打來的,沒作多想,便按了接聽鍵。可一接通,她就後悔了。

打電話的是齊朝陽。

“陽陽,是我。”

齊朝陽的聲音經過電流的處理,比平時聽起來更要低沉幾分,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過他在電話裏的聲音,燦陽的心在聽到“陽陽”兩個字時,不自覺地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因為在她看來,她和他早就無話可說,所以只能不作聲,希望他能識趣,知難而退。

齊朝陽情緒有點低落,卻并不打算放棄。

“能下來和我見一面嗎?我在你家樓下。”

“你走吧,我已經睡了。”燦陽此時除了工作,其他都不想去面對,也沒什麽需要面對的。

“陽陽,就下來見我一面吧,不會花你太久時間的。”他放低姿态,幾乎算是在懇求。

千絲萬縷纏住燦陽的心,她眼眶微酸,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

“朝陽哥,我早就長大了。真的,你不用這樣的。”

這一聲“朝陽哥”直接紅了齊朝陽的眼睛。一直以來,別人都知道他名字的寓意是“早晨的太陽”,這也是父母在他出生後對他的期許。只有燦陽,也只有她,一直說自己是她的太陽,她朝着他,而他朝着陽光。

可如今呢?他生活裏的陽光沒有了,而她也早已不再向着他。

燦陽如此稱呼自己,怕是真的決定要與自己、與過去一刀兩斷了吧。他突然覺得害怕,害怕自己會徹底失去她。這種認知讓他驚恐不安。

“陽陽,求你了。好不好?”

好不好?燦陽也不知道到底好還是不好。見了他又能怎麽樣呢?還不是徒增傷感。不見呢?不見他就會不再出現嗎?

生活真是諷刺。以前她總是盼着放假,盼着周末,心心念念地想着見他。現在,她避之不及,他又總是出現在自己面前,求着要見自己。若是以前的自己,怕是早就迫不及待、飛奔下樓了吧。

“你找我有什麽事?”

齊朝陽見她有些松動,繼續說:“我有事想要告訴你,”他停頓了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燦陽聽他語氣嚴肅,一時拿不定主意,心裏正天人交戰。她心裏清楚,去見他對于她來說并不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也許會讓她原本就心亂如麻的情緒更加糾結。可是她并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齊朝陽只是曾經拒絕了她的心意而已,雖然方式幾近慘烈,可除了那一次,他對她的好是挑不出一丁點不是的。

齊朝陽不再逼她,靜默的車裏,他清晰地聽到那頭燦陽的呼吸,淺淺的,一下一下,吹動他的耳膜。某個念頭從沒像此刻這麽明朗過。

等了好久,久到朝陽以為燦陽會挂斷電話,再次拒絕自己時,他終于聽到她說,“好。”

這一聲“好”仿似天籁,他放下手機,才注意到自己的掌心汗濕一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