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11-2
“喂,和我一起出差,你有必要這麽傷心嗎?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你給拐賣了。”Albert沒見過燦陽流淚的樣子,又不好拉下臉來關心,只能半開玩笑地揶揄。
燦陽從回憶中醒過來,摸了下自己的臉,才發覺自己竟然一臉淚水。她佯裝鎮定地低頭翻找紙巾,把臉細細擦了一遍。
“我傷不傷心,關你什麽事?”要不是為了保住這份工作,她絕對不會答應和他一起出差。天知道上午她和他走出公司的時候,她頂着周圍多少人的打量和揣度。
“說真的,你哭的樣子比平時看着順眼多了。”Albert平穩地掌握着方向盤,嘴角翹起嘲諷的弧度。
燦陽閉上眼,忍住要罵人的沖動:“有沒有人說你——?”
Albert側過頭,看了她一眼,挑眉:“說我什麽?”
她指着他的頭:“這裏有問題?”
他無所謂地笑了笑:“還真沒有,就算有,又關我什麽事。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愛怎麽說怎麽說。”
燦陽沉默,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視而不見。
燦陽第一次來C市,又是第一次出差,要是放在別的時候,她肯定會激動一番。可是這一次,她一點參觀和欣賞的興趣都沒有。如果說這一次的出差能帶給她什麽好處的話,那就是她能暫時離開有朝陽的地方。經過昨晚那麽一鬧,她幾乎沒有力氣再去愛他,也失去了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她不得不承認一個現實:他們對待感情一直如履薄冰,在幸福的表象之下,是無止盡的退讓和沉默。而一旦有人上前一步,開了口,這段感情便會搖搖欲墜,砸的粉碎。
“你今天不是哭就是發呆,不會遇到什麽麻煩了吧?”Albert戳了戳她的肩膀。
燦陽嫌惡地避開,擡頭一看,車子已經停在一家酒店門口。
“下車吧,今晚我們不一定能趕回去,先去開個房間休息下。”
燦陽不吭聲,推開車門走下去,頭也不回地往酒店大門走。
Albert好笑地看着她氣勢十足的背影,搖了搖頭。
兩個人乘着電梯往樓上去,燦陽擠在角落裏,無意和Albert有任何交談。Albert皮笑肉不笑,悠然看着電梯按鈕面板上一節一節攀升的數字。
燦陽拿着房卡,側頭看了一眼隔壁正一手插袋,一手握着門把手的Albert,想了想,問了句:“既然來出差,你怎麽連個包都沒帶,就這麽空着手?”
Albert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大搖大擺地開門,進門,關門。
燦陽苦笑,自己這算是屢教不改、自讨苦吃的“完美”典型了吧。
進了門,燦陽随手扔了包,把自己甩到床上,呈大字型躺着。
自從和朝陽重逢以來,關于過去的那些回憶經常會來造訪,很多次她都知道,遺忘才是最好的辦法,卻根本做不到那樣灑脫。如果真的能遺忘,她是不是會過的更開心更幸福?說到灑脫,他想起了酒吧老板周行止,如果能和他聊聊天,說不定自己就能走出困境。
她從床上爬起來,拿出包裏的手機。因為經常待在辦公室,她的手機習慣性地調成靜音,現在一看,手機屏幕上提示有一通未接來電。她看着“朝陽”這兩個字,心裏抽痛,猶豫了一會,決定不回這個電話。在通訊錄翻了翻,才想起來她根本就沒有周行止的手機號碼,又洩氣地倒回到床上。
盯着頭頂上碩大的吊燈發呆,直到兩眼昏花才閉上眼,她昨晚一晚沒睡,現在明明很疲憊,卻仍然沒有睡意。
“砰砰砰”,沉悶的敲門聲傳來,緊接着響起了一道令她惱火的聲音:“出來去吃午飯。”
燦陽假裝沒聽到,可門外的人像是在故意逗着她玩,一遍遍敲着房門,跟催命符似的。
燦陽只好忍着氣,扒拉幾下頭發去開門。
“你自己去吃吧,我沒胃口。”她沒好氣地說。
Albert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抱着雙臂,要笑不笑:“你不吃可別後悔,我本來打算一會兒告訴你一些你一直困惑的事情的。”
燦陽的好奇心被挑起,她狐疑地看着那張欠揍的臉:“你不會又再想怎麽整我吧?”
“你要是這麽想,那我也沒辦法。”他轉身往電梯走。
燦陽憤憤地瞪着他的背影,似乎要把他給瞪穿。權衡之下,還是決定跟上他。她不想一直莫名其妙地受他欺負。
“說吧,為什麽要讓我跟你一起出差?”燦陽費力地切着牛排。午飯時間已過,餐廳裏的人很少,他們這一桌四周也沒有其他客人。
“吃完飯了,再告訴你。”Albert叉起牛肉送進嘴裏,一臉回味。
燦陽切了半天也沒切掉一塊,放下刀叉,懶得再吃。看着正享受美食的人,一肚子的火,偏不好發作。
Albert端過去她的牛排,低着頭耐心地一塊一塊切好。燦陽看着他認真的模樣,想起之前君成下的那個結論,不由警惕。
Albert切好後,把盤子推到她面前,擡頭看到她戒備的表情,揶揄道:“你這樣子看着我,不會是以為我真的看上你了吧。”
燦陽斜他一眼,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拿起刀叉,連謝謝都沒說,便吃起來。
“那天下午你在韓總辦公室和她聊了什麽?”Albert動作優雅地擦完嘴,突然問道。
“哪天?”燦陽被他沒頭沒腦的問題弄得很迷茫。
“元旦放假前一天下午。”
“啊?那天下午啊——”她恍然大悟,點點頭,不客氣地說:“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是不是找你談她前夫的事?”
Albert一語中的,燦陽被驚了下:“你怎麽知道?”
Albert冷笑一聲:“你們聊了什麽?”
燦陽不甘示弱:“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我愛她。”Albert理所當然地說了這三個字。
燦陽剛含進嘴裏的一口水悉數噴出來,瞠目結舌:“你和韓總?”
Albert點頭:“所以我需要你告訴我她到底說了她前夫什麽。”
燦陽端詳他的臉,他一臉認真,倒不像是說謊的樣子,便收起了打算繼續調侃他的心思。
“不過這和你把我帶到這裏來有關系嗎?”她疑惑地問。
“有。”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反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韓總拿她當朋友,她要是随便把兩人的對話告訴別人,未免不夠厚道:“可是那些話我不能對別人說,否則不就等于我出賣了她?”
Albert難得溫和地笑了下:“這樣吧,我會問你兩個問題,你用搖頭和點頭來回答,這樣也不算你對不起她。”
燦陽略作思考後點了點頭。
“她愛她前夫嗎?”
燦陽搖頭。
Albert的嘴角舒展開來,看得出他心情還不錯。他繼續問道:“她打算和她前夫複婚嗎?”
燦陽想了下,轉動眼珠,才緩緩搖了搖頭。
Albert皺眉:“你這個表情是什麽意思?”
“因為她沒和我說這個,是我自己猜的。”
Albert蹙眉思考了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我一直在追求她,可她一點機會也不給我,現在她那個渣男前夫又跑回來招搖。”
燦陽也是為情所困的人,這個時候見他一臉落寞,也有點同情他了:“以我的觀察來看,她應該不會和她前夫複婚的。但是她對你什麽想法,那我就不清楚了。不過韓總是個好女人。”
“這還用你說?”Albert不滿。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時候,燦陽突然覺得這個男人有點可愛:“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對我一系列變态行為的原因了吧。”
“我只是為了,額,”他眉心糾結了很久,才繼續說:“我只是為了引起她的注意力。”
燦陽諷刺道:“沒想到你強大的外表下竟有一顆如此童稚的心靈。那麽你這次帶我來出差,也是幌子?就為了刺激她,讓她吃醋?”
Albert點頭。
“可是這不對啊。如果你是為了這個的話,那為什麽要對我兇神惡煞的?”
Albert恢複了他平時臉上常有的嘲弄表情,前傾身體,壓低聲音說:“你還不是很蠢,這勉強算是第三個優點。”
燦陽深覺自己被他擺了一道,之前對他萌生的那一點點同情煙消雲散。
“你到底什麽意思?”她拔高聲線,厲聲責問。
“這樣吧,給你一個提示,我叫秦浩。”
說完這句話,他就撇下她,獨自離開餐廳。
燦陽看着她高大的身影,在腦袋裏搜尋着秦浩這個名字,卻一無所獲。難道她曾經無意間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得罪過這個人?
帶着這個疑問,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在房內來來回回轉了幾圈後,腳步突然定住。
她怒氣沖沖地跑到隔壁,大力捶着房門:“出來!”
房間裏的人似乎在故意等着她,幾乎在她吼完這句的同時,拉開了門。
“我能進公司工作,是不是因為朝陽?”
她在遙遠的記憶中,猛然想起,朝陽在A大上學第一次帶她去A市的時候,她曾和這個總是與她作對的男人有過一面之緣。當時朝陽帶她逛A大,路過他宿舍的時候,有個男生從窗戶探出頭,一邊喊“朝陽”,一遍故意陰陽怪氣地喊她“小妹妹”,她年紀小,當時就鬧紅了臉。
“秦浩!嘴欠抽是不是!?”
朝陽擡頭笑罵他幾句,牽着她快速走過,解釋說這個人叫秦浩,是他的室友,他并沒有惡意,就是沒事愛開玩笑……
她一想到自己幾個月來夢寐以求的工作是因為朝陽的關系才得到,一陣難堪和挫敗便讓她無法保持冷靜。
秦浩摸着下巴,歪着頭想了下:“和他的确有點關聯。”
燦陽的怒氣以一種無法抵擋的速度瞬時降至冰點,她一直以來的執着變成一個笑話。她以為就算沒有朝陽的庇護,她依然可以活成她想成為的樣子。可事實再次證明,那不過是她自己的幻想。而更令她心寒的,是朝陽對她的隐瞞。
“所以,是他拜托你們錄取我的,對不對?”
秦浩輕推她出門:“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燦陽惱怒地拂開他的手,兩眼微紅:“我不去!你憑什麽認為你叫我怎麽樣我就得怎麽樣!”
秦浩嘲諷道:“我最讨厭你這種女人,一副全世界欠了你的樣子。我告訴你,誰也不欠你的。”
“你什麽意思?我從來沒有得罪過你……”燦陽的腦子一團亂麻,跟不上他的思維。
“還記得王念嗎?”他突然走近她,自上而下俯視她。
燦陽的腦子“轟”的一聲,秦浩滿意地欣賞她震驚的表情,勾起嘴角:“我帶你去看看,你就什麽都知道了。”
直到坐上秦浩的車,燦陽一直處于麻木的狀态。
她透過車窗凝視灰色的天空。太陽被厚厚的雲層掩住,只剩下濃重的深灰俯瞰着匆匆路人。城市的街景透出一股落敗之感,了無聲息。
車子一路往郊區駛去,路越來越通暢,風越來越大,遠處一大片廣袤的樹林,依稀可辨寥寥數枝細脆的枝桠随風顫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于在一個斜坡的入口處停下,秦浩拉開車門率先走出去,燦陽垂着眼,跟着他走。
一條石梯蜿蜒而上,盡頭處是扇鐵門,厚重壓抑。燦陽踩着石梯慢慢向上走着,心卻在一點點下墜。她不知道那扇門後會出現什麽,是王念?還是她和朝陽的孩子?又或者是他們一家三口?不管是什麽,也容不得她退縮了。
秦浩隔着鐵門向裏喊:“劉嬸!”
不一會兒,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一邊在圍裙上擦手,一邊來開門:“秦浩,你怎麽今天過來了?”
劉嬸看到他身邊的陌生女子,疑惑問道:“這是?”
“是我朋友,也是王念以前的朋友,我帶她過來看看王念。”
燦陽欠身,禮貌說了聲“你好”,鐵門吱嘎吱嘎,像被敲碎的骨頭,緩慢打開。她做幾次深呼吸,跟着他們進了門。
眼前是一座精巧的兩層別墅,只一條石子路通向大門。石子路兩旁有幾棵矮樹,其餘的地方種着一些花花草草。靠近大門口的地方一株梅樹開得正歡,鮮亮的玫紅一簇簇層疊綻放,大朵大朵地在寒冷的空氣裏吐露芬芳。一個穿着紅色長羽絨服的女人正背對着他們用手指撥動那些花瓣。
聽到背後的動靜,女人慢慢轉過身子。待看清她的臉,燦陽的一顆心在激烈跳動後,奇異地塵埃落地。
“念念,你表哥來看你來了。”劉嬸說完就進屋忙活去了。
王念沒有看秦浩,而是看着他身後的燦陽。一雙眼睛沒什麽表情地盯着她,似在審視,似在猜疑,随後眸光突然一亮,興奮地撲向她,在她臉上猛親。燦陽瞪大雙眼,傻愣住:“你……”
一句話還沒說完,王念又推開她,她一個踉跄往後退了兩步才站穩腳跟。一臉錯愕的看着王念又躲進秦浩的懷裏。
“哥,她不是朝陽,朝陽怎麽沒和你一起來?”她的表情天真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秦浩摸着她的腦袋,柔聲告訴她:“朝陽今天有事,這個人是我的朋友,她想來看看你,所以我就帶她過來了。”
王念撅着嘴,絞着自己的頭發:“我想要朝陽。”
“聽話,等朝陽不忙了會來看你的。”
燦陽看着面前這個性情大變的王念,又看向抱着她的秦浩,嗓子眼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一樣,張着嘴半天說不出話來,驚愕許久,才幹巴巴地問:“她怎麽了?”
秦浩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頭對王念說:“我們進屋吧。”
王念又瞄了燦陽一眼,然後跟着秦浩走進屋,燦陽在原地呆楞幾秒,才邁着步子走進這座房子。
“小姨,這是何燦陽,是我的一個朋友,也是朝陽的好朋友,說要來看看王念。”
坐在沙發上織着毛衣的中年婦女聞言站起來,看着燦陽笑道:“麻煩你了,特地跑來一趟。”
眼前這張和王念神似的臉溫和笑着,燦陽無措:“沒關系,”她尴尬地調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以不至于引起別人懷疑的眼光看着走出大門的王念說:“應該的。”
“秦浩,你陪你朋友坐坐。我去問問劉嬸,冰箱裏還有沒有什麽菜,晚上你們就在這兒吃飯。”
秦浩攔住她,看了眼故作鎮定的燦陽,笑着說:“小姨,不用那麽麻煩,我們是來出差的,晚上還有事,坐一會兒就走。”
婦人便不再堅持,她喊了一聲站在門口正在摘梅花的女兒:“王念,表哥他們特意過來看你,你還在那裏做什麽,快進來和表哥說說話。”
王念腳步輕盈地走進來,一屁股坐在燦陽和秦浩中間,身子倒向秦浩那邊,雙手抱着他的肩:“哥,媽媽說你要和我說話,你要和我說什麽啊?”
王母露出一個寵愛加無奈的表情,走過去把女兒纏在秦浩身上的手拉下來,撫着她的手背:“念念,這麽大了,還這麽不害臊。”
王念低下頭,咯咯傻笑,突然又撲到燦陽的身上,抱住她的手臂:“你是不是代替朝陽來看我的?你一定要告訴朝陽,我在想他。”
燦陽不自在地蹙眉,王念的手掐着她的手腕,指甲刮着她的皮膚一陣疼。她不好推開,在秦浩的注視下,暗自苦笑,點頭:“我會轉告他的。”
王母給他們端茶,坐在他們右邊的單人沙發上:“這段時間她還好,晚上沒有再做噩夢,也沒有出去亂跑。”
秦浩露出讓她安心的笑:“她會好的,只是時間的問題。”
王母嘆了口氣,不再談論女兒的事。看着坐在一邊臉色泛白的燦陽,關心問道:“秦浩,你的朋友是不是不太舒服?”
秦浩替她解釋:“可能有點暈車吧。”
燦陽抿嘴笑了一下,表示自己沒事,王念已經放開她,跑到門口的梅樹下自娛自樂,她低頭看着手腕上的掐痕,拉長袖口遮住。
燦陽現在已經顧不上去感謝他替自己解圍,因為她有一種正在夢游的錯覺。她發現自己的邏輯已經去往九霄雲外,眼前的一切都讓她困惑,她好奇王念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也琢磨不透秦浩帶她來這一趟到底是出于什麽目的。
當牆上的挂鐘指向四點的時候,秦浩終于起身離開,燦陽不由得籲岀一口氣,連忙跟着站起來。
王念知道他們要走,一路緊跟他們到鐵門處,執着道:“哥,我要和你們一起走,我要去找朝陽。”
王母摟着女兒的腰,低聲哄勸:“他們不是去找朝陽,他們有工作。王念,聽話。”
一直等到燦陽走下石梯的最後一級臺階,王念依然隔着鐵門朝他們伸着手,臉上的表情宛如一個要不到糖的小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