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贈卿桃花

“……那邊水岸旁的幾株桃花開的最好了,”吳靜萱轉身伸手指了指身後某處,笑着,“我和華表妹讓丫鬟折了許多呢,想着待會送了去給老太太和各位表妹們插瓶。可巧在這兒遇到你們了,研妹妹,你快來挑兩支。”

一面又微微彎腰對着徐妙錦笑道:“待會萱表姐随你回凝翠軒,親自挑兩支開的好一些的桃花給你插瓶,擺在臨窗案上,好不好?“

徐妙錦只是站在那裏,垂着眼,沒有回答。只是一只手還是緊緊的拉着簡妍的手。

吳靜萱面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起,但她還是笑着讓簡妍挑桃花。

簡妍想了想,最後還是伸手挑了一支桃花。

這吳靜萱已經是在徐妙錦這邊碰到了個不硬不軟的釘子了,若是自己再開口拒絕,指不定的這位表姑娘就會生自己的氣呢。

拿了一支桃花在手,她對着吳靜萱點頭示意,笑道:“謝謝吳姐姐。”

吳靜萱這時又回頭招呼着徐妙華:“華表妹,既然我們在這裏遇到了錦兒,索性便一起去錦兒的凝翠軒裏坐坐。”

她這句話剛落,簡妍就察覺到徐妙錦握着她的手一緊。

也是,說起來徐妙錦才是凝翠軒的主人,怎麽這吳靜萱邀請了人去凝翠軒,倒不先問問主人的意思,反倒是自己就擅自的做了主?可不就如徐妙錦所說的那般,把她當個小孩一般的糊弄了?

只不過她們姊妹之間的事簡妍并不想插手,而且聽着吳靜萱方才說的那話,壓根也沒有邀請她也一塊去凝翠軒的意思,所以她想着還是告辭離開的好。

簡妍正想開口向着她們告辭,但徐妙錦卻是忽然用力的拽了一下她的手。

她便垂頭望了過去,只見徐妙錦擡了頭,一雙眼睜得大大的望着她。

随後她就見徐妙錦轉過頭去對吳靜萱堅定的說着:“研姐姐也一起去。”

簡妍:……

能不能先問問我本人的意思呢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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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邊的徐妙華此時卻是冷笑了一聲說着:“我可不想去湊這個趣。”

說罷,竟是帶着自己的丫鬟,轉身揚長而去了。

這段日子簡妍也約莫聽了一些閑言碎語,知道當年吳氏曾是想過要将管家的權利下放給自己的媳婦。論起來是該給大房的秦氏,她丈夫是嫡長子,她就是宗婦。只是那時徐大爺已是死了,她一個寡婦,管什麽家?而且從情感上來說,徐二爺是吳氏親生的,她自然是親着二房一些,所以她也是想讓二房的馮氏來管家,只是秦氏卻是不願的,馮氏自然也是不服的,最後兩個人為着這事争搶的險些不成打起來。吳氏沒辦法,只好自己接着管了。

而因着這事,秦氏和馮氏彼此之間很是不對付,連帶着徐妙華也對大房仇視起來。

徐妙華這麽不給她面子的轉身自行就走了,吳靜萱的面上便多少有些尴尬的意思。

而徐妙錦想必也是沒打算給她面子,因着她壓根就沒理會吳靜萱,只是仰起頭問着簡妍:“研姐姐,去我的凝翠軒坐一會好不好?”

一面說,還一面輕輕的搖晃着她的胳膊,看起來兩個人實在是熟稔的很。

到了這當會簡妍也只能答應了。

她點了點頭:“好。正好我還沒去過你那裏呢。”

徐妙錦很是高興,拉了簡妍的手,轉身就要走。她的丫鬟青竹自然是忙跟了上前去,白薇則是随後也跟了過去。

吳靜萱便立在了原地,一時面上尴尬的神情就越發的明顯了。

自始至終,徐妙錦可都沒有開口邀請她去凝翠軒坐一坐的意思。

她的丫鬟雪柳此時就問着她:“姑娘,您去不去四姑娘那裏呢?”

吳靜萱想着今日正是徐仲宣休沐的日子。雖說他也并不是每個休沐的日子都會回來,可方才小丫鬟過來說她今日是看到了大公子在書齋裏的。徐仲宣最是看重徐妙錦這個妹妹,既然他回來了,就定然會去凝翠軒看望她,若是自己去了凝翠軒,不定的就能遇到他呢。

想着徐仲宣清雅的面容,吳靜萱的一顆心就如同小鹿亂撞一般,連帶着面上也有些發燙了起來。

于是她便立時擡腳跟了上前去。

凝翠軒是一處小小的院落。沿着三級青白石如意踏跺走了上去,兩扇黑漆門,門上簡簡單單的兩只圓形黃銅門環。

青竹上前一步拍了拍門,有小丫鬟過來開了門,一見自家姑娘并着這麽多人站在門口,忙屈身行了禮,而後垂手退至一旁。

徐妙錦拉着簡妍的手,當先一步就跨過了門檻,走進了院子裏去。

院子卻也不甚大,兩旁游廊曲折,中間花街鋪地,各色鵝卵石嵌出各種圖案花紋。路旁幾叢盈盈修竹,窗外幾株芭蕉冉冉,假山玲珑。

徐妙錦拉着簡妍站在院中,伸手指着前面廊柱上的楹聯讓她瞧,問着她那上面的字寫的好不好。

簡妍就見紅紙上寫着兩句詩,疏影月移壁,寒聲風滿堂。

她知道這是一位唐朝詩人詠竹的詩,放在這裏倒也挺應景的。至于這寫的如何的事,她私心裏猜測着這兩行行草應當是徐仲宣所寫,便不肯評價,只是點頭說着這兩句詩很應景,兩行行草寫的也很好。

吳靜萱此時就在旁說着:“這兩行行楷寫的筆道流暢,揮灑俊秀,表哥在書法上的造詣,實在是爐火純青。”

簡妍怔了一怔,心裏想着,難不成是自己看錯了,這其實是兩行行楷,并不是行草?

她便又望向那副楹聯,細細的一個字一個字的看着,但還是覺得這兩行行書草法多于楷法啊。

而簡妍這一看不要緊,眼角餘光隐隐約約的就看到明間的槅扇後面正站着一個人。

回紋格心上面糊着厚厚的一層紙,雖然是不透明,看不到內裏如何,但今日日光明媚,光線絕佳,若是留意的細看,還是能模模糊糊的看得出來後面站了一個人。

那個人身形甚高,定然是個男子無疑。

能在這凝翠軒裏自由出入的男子想來不多的吧?簡妍幾乎立時就猜到了那個人是誰。

她心裏就暗暗的叫了一聲苦。

寫這幅楹聯的正主兒正站在那裏呢,她們卻在這裏談論着他的字如何。

簡妍原本就不欲開口點評那兩行字寫的到底怎樣,這時索性便是再也不開口,只是別過了頭去看着旁側的那叢竹子。

正屋裏的徐仲宣這時卻是走了出來,站在廊下,望着臺階下的各人。

他身上穿的還是那領青紗直身,這般筆直的站在廊下,仿佛間就如同是一竿青竹般秀逸潇灑。

徐妙錦一見着他,立時就問着:“大哥,你是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他面對着徐妙錦,甚為簡潔的說着,眼角餘光卻在望着簡妍。

少女着了輕紅羅衫,玉色絹裙,只是側過頭專注的望着旁側的那叢青竹,倒好似那竹葉上面有什麽特別吸引人的東西一般。

“表哥,”吳靜萱面上帶了笑,胸腔中的一顆心也是咚咚的跳了起來,柔聲細語的說着,“原來你在這裏。”

心裏卻是在想着,他果然是在這裏。還好剛剛她并沒有因着一時尴尬就轉身走了,不然豈不是錯過了這次會面。

這時簡妍終于是轉過了頭來。

按照親疏關系而言,徐妙錦和吳靜萱都已經是和徐仲宣打過招呼了,這當會也該輪到她了。

于是她便對着徐仲宣矮身行了個禮,卻也并不看他,只是垂眼望着自己的腳尖,客氣而又疏離的稱呼了一聲:“大公子。”

從徐仲宣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望見她烏黑發間簪着的淺藍絹紗堆花和一只白玉玉蘭花簪。

明知道她看不到,但徐仲宣還是鬼使神差般的點了點頭,算是致意,而後也稱呼了一聲:“簡姑娘。”

簡妍便不再說話,只是垂眼望着地上。

她想起第一日剛來的那會,和簡太太參加徐宅的家宴,飯後簡太太和吳氏,以及秦氏等人坐在一起閑談,當時簡太太就問了一句,:“不知道大公子可畢過姻事了?”

她此話一出,坐在她下手邊的簡妍立時就只覺得面上發燙,倒恨不能找個洞鑽進去再也不要出來。

在這個年代,這般的當着別人親眷的面問這樣的一句話,實在是很難不讓人浮想聯翩。特別是簡太太自己還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女兒,徐仲宣又是那樣的身份擺在那裏。

簡妍當時就聽得秦氏輕笑了一聲,随即便見她面上帶了輕蔑的笑意在說着:“還沒有呢。不過倒是有許多人家拿了自家女兒的庚帖,遣了人來說親。只是我想着,宣哥兒說起來畢竟是個朝、廷的三品官,——依着他這個年齡來說,這三品的官實在是不小了,往後怕不是前途無量?所以我便想着,宣哥兒的親事可得好好的挑一挑,即便不能是個公主,或是公侯之女,那至少也得是朝廷的高官之女,那一般小門小戶的女子,不說宣哥兒,便是連我也是看不眼的,竟是不用開口提的好。”

她這一番話說完,不但是簡太太的面上有些讪讪的,便是吳氏的面上也有些不好看了。

秦氏這話,明面上是說給簡太太聽的,可暗地裏也是說給她聽的。吳靜萱的事,想來她早就是明了了。

簡妍當時更是深深的垂下了頭去,覺得自己真是什麽臉都被簡太太給丢盡了。

從這往後,不定的這徐宅裏的人都怎麽看她,以為她要怎麽攀附着徐仲宣呢。是以打那夜之後,她倒是能不與徐仲宣見面就不與他相見,省得別人在後面閑言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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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徐妙錦的屋子之後,簡妍便安安靜靜的坐在桌旁,垂眼望着紅色桌圍上繡着的海棠蝴蝶圖案,致力于讓自己成為一團空氣,不會有人注意到。

而與她的低調不同,吳靜萱自從進了屋之後,便指使着青竹去尋了一只雨過天青色的花瓠過來,又指使着小丫鬟杏兒去裝了半花瓠水,而後自雪柳手中捧着的一捧桃花裏挑揀出了兩枝開的最好的出來,親手插到了花瓠中。

徐妙錦坐在簡妍身旁,百無聊賴的望着吳靜萱弄着這一切。而徐仲宣自打進入屋子後,便随意的在旁側的書格上拿了一本書,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中看着。

只是眼角餘光卻是一直瞥着簡妍,手中的書半天不見翻一頁。

她就那般安靜的垂着頭坐着,從他的這個角度望過去,可以看到她露出來的一截細膩白皙的脖子。而她的袖中攏着一本書,因着她的雙手此時微微的垂着,袖子裏的書便滑了一截出來,使得他能看到那書暗褐色封面上的字。

卻是《史記》。

閨閣之中的女子甚少有看《史記》的,徐仲宣心裏便想着,這個簡妍,現下規規矩矩的坐在這裏,無論他如何看,都是一個再循規蹈矩不過的閨中女子。可方才在梅林之中,他卻是眼見得她那般随意散漫的坐着,口中哼唱着他不懂的旋律。她半蹲在梅樹下手中捧着小貓的時候,也滿目盡是靈動之色,而不如現下這般面上戴了一張面具似的,只是無可挑剔的淺淺笑容。

她實在不是一般的會裝。

徐仲宣下了這個結論之後,便收回目光,望着手中的書。

吳靜萱這時終于将桃花插好了,面上帶了笑意,柔聲的問着徐妙錦:“錦兒,這桃花插瓶放在哪裏的好?”

徐妙錦壓根就沒有擡頭看她,只是把玩着自己剛剛得的那只流氓兔荷包,漫不經心的回答着:“随便。”

吳靜萱擡眼四處望了一望,見徐仲宣正坐在太師椅中看書,便雙手捧了花瓠,走過去将這花瓠放到了他身側的八仙桌上,順勢又坐在了另外一張空着的太師椅中,隔着一張桌子,半傾了身子過去望着徐仲宣手中的書,同時柔聲細語的問着:“表哥,你在看什麽書呢?”

只聽得啪嗒一聲輕響,卻是徐仲宣合起了手中的書,而後直接便是隔着桌子,伸手将書遞了過來。

“《莊子》。表妹要看?那便給你看罷。”

吳靜萱嘴角的笑意僵在了那裏。

她自然并不是真的想看《莊子》,她只不過是想借着這本書和徐仲宣搭話而已,可誰知道他卻是直接掐斷了這個話頭。

徐妙錦在一旁聽了,掌不住的便笑了。可又是不敢笑出聲來,便垂了頭,極力的忍着,但兩側肩膀還是在一抖一抖的。

簡妍則是抽了抽嘴角。

這個徐仲宣說話實在是太刁鑽了。好慶幸自己不曾主動的和他搭過什麽話,不然被這般的堵了一下,不說氣得心中憋悶出心肌梗塞來,只怕也是要硬生生的一口氣梗在喉間,上不來,下不去,膈應個半天。

而這也同時堅定了她往後要盡量與徐仲宣少見面,甚至是不見面的決心。

吳靜萱在徐仲宣面前,一顆心顯然是顆玻璃水晶的少女心,簡妍便聽得她顫聲的喚了一聲表哥,其聲既嬌且軟,又帶了三分委屈在內,便是她聽了,一顆心也忍不住的顫了一顫,無端的生了幾分憐惜之意出來。

但很顯然徐仲宣的心是鐵石做的,而且不是一般的硬,因為簡妍聽得他清淡的聲音在說着:“怎麽,表妹不喜歡看《莊子》?錦兒的書格上卻是有許多書,表妹可随意取自己喜歡的一本來看。”

簡妍只想扶額。

其實說起來徐仲宣的這兩次回答都挑不出什麽錯來。只是很顯然,便是她這個外人都能看得出來,吳靜萱是對徐仲宣有意的,所以便總是找了各種話頭來想與他交談。但很可惜徐仲宣的每次回答雖然是看起來再正常不過,卻是掐滅了吳靜萱一切想與他交談的可能性。

簡妍便想着,吳靜萱現下的心裏陰影面積估計應該不是一般的大。

但這一切又與她有什麽關系?她實在是不想坐在這裏看這麽一出女多情男狠心的戲啊。

鑒于是徐妙錦請了她來做客,且徐妙錦才是這凝翠軒正兒八經的主人,于是她便開口向徐妙錦告辭。

徐妙錦先是不樂意的,可是簡妍細聲細語的說着快到午時了,她要回去陪母親用膳,徐妙錦便不好再強留她了,只能拉着她的手,說着讓她過兩日一定還要到她這裏來玩之類的。

吳靜萱在一旁見着徐妙錦對着簡妍這般的熟稔,再想想自己這麽些年經常的會過來看她,且不時的就會繡些小玩意兒送給她,可她對自己的态度卻始終是冷淡疏離的,于是由不得的就覺得心中有了幾分發酸,且又有了幾分妒意。

這時簡妍卻是面向她的方向,對着她笑了一笑,說着:“吳姐姐,我便先走了。改日再會。”

吳靜萱勉強的笑了一笑,便也說着:“改日再會。”

“大公子,”簡妍這時面向了徐仲宣的方向,只是頭卻是又垂了下去,并不看他,面上也沒了笑意,只是客氣疏離的說着,“我就先告辭了。”

竟是連改日再會都是不屑于跟他說的了。

徐仲宣怔了一怔,而後便見得簡妍已是帶了自己的丫鬟,轉身便走了。

只是簡妍一只腳才剛跨出門檻,耳中忽然就聽得一道清潤的聲音徐徐的響起:“簡姑娘,請等一等。“

簡妍皺了皺眉,但轉身過來的時候卻是神色如常。

“大公子,您叫我有什麽事嗎?”她依然還是問的客氣且疏離。

一支桃花突兀的伸到了她的面前來。

灰褐色的枝幹,上面粉白的桃花數朵,一些則是打了花骨朵,将開不開的模樣。

簡妍心中訝異,不由的便擡頭望了過去。

只見徐仲宣面上竟是帶了溫和的笑意,在說着:“你的桃花忘記拿了。”

簡妍進了屋子坐到桌旁的時候,便順手将手中拿着的桃花放到了手邊的桌子上。剛剛急着要走,倒一時沒有想起來這事。

她定了定神,便伸手接過了這支桃花來,低聲的道了一句謝:“謝謝。”

徐仲宣右手還拿着那本《莊子》,卻是用左手拿了這支桃花遞了過來。先時簡妍從來沒有注意看過他,這當會近距離的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桃花,方才看到他左手腕上帶了一串素面無紋的伽南手串,顏色黝黑如漆,質地堅硬如玉,靠得近了,鼻尖可聞到淡淡幽香。

簡妍忙後退一步,斂裾行了個禮,而後便轉身帶着白薇走了出去。

徐仲宣就見得她的身影下了臺階,不急不緩的在石子漫成的甬路上走着,淡金色的日光灑在她的身上,竟是有些耀眼。

“表哥,”這時吳靜萱已是走到了他身旁來,見他只是望着簡妍離去的背影,心中先前的那幾分酸意這當會由不得的就發酵成了一壇醋,卻又明知故問的問着:“你在看什麽呢?”

徐仲宣收回目光,轉身複又走到椅中坐了下來,而後方才說着:“錦兒這院子裏的竹子倒是長的越發的好了。”

一聽他說到竹子,吳靜萱立時便想起了簡妍先前所說的話,便接話說着:“表哥題給錦兒的那兩句楹聯也寫的好呢,最是應景了。”

“萱表姐,”這時就聽得徐妙錦在問着她,“你說大哥的這兩句楹聯題的應景,那你可是知曉這兩句詩是誰寫的呢?”

吳靜萱柔柔的目光望向徐仲宣,其中的情意簡直都要滿溢了出來:“這般好的詩,自然是表哥寫的了。”

徐妙錦低聲的嗤笑了一聲,複又垂下頭去把玩着手中荷包上紅色的穗子,再也不肯做聲。

徐仲宣此時卻是放下了手中的書,問着徐妙錦:“你是不是該吃藥了?”

兄妹心意相通,徐妙錦立時便接口說着:“是呢。這也到了我該吃藥的時辰了。大夫叮囑我,說是吃完藥了要好好的歇息片刻,不能吵鬧。萱表姐,多謝你今日費心來看我,只是你這便請罷,改日再來看我也是一樣的。”

逐客令已是下的這般的明顯了,吳靜萱也實在是不好再坐下去的。于是她便起身站了起來,對徐妙錦說了幾句要好好注意身子,好好休息之類的話。

只是她原本以為着徐仲宣也是會離開的,便站在原地等了一會,想與他一起出門,但是半晌的功夫過去了,他依然只是坐在那裏沒有動彈。

“表哥,”她便低聲的問着,“你不走的嗎?”

徐仲宣還沒做聲,徐妙錦已是搶着回答了:“我還有些體己話想對大哥說,萱表姐你就先請回去吧。”

吳靜萱沒有法子,但也只能是對徐仲宣說了告辭的話,而後帶了雪柳,轉身袅袅的走了。

她的背影一消失在院門前,徐妙錦就趕緊的叫着丫鬟:“杏兒,快去關了院門,不管誰來都只說我歇下了,不許開門。”

杏兒忙答應着去關了院門。

徐妙錦這才轉過頭來,氣鼓鼓的說着:“我不喜歡萱表姐。”

“為何?”徐仲宣又伸手拿起了《莊子》,打開書看了起來。

“萱表姐每次來我這裏,倒好像她才是這凝翠軒的主人一般,把我的丫鬟使喚得團團轉。還有,她也可笑的很,好多東西不懂,可偏偏又要裝懂。像剛剛她說的那兩句詩應景的話,原是研姐姐先前說的,她便直接拿過來說了,卻又不知道這兩句詩是誰寫的,反倒說是大哥你寫的。這便也就罷了,祖母原就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不讓我們讀書識字,若不是大哥你,我和三姐指不定的也是個睜眼瞎。可笑萱表姐為了讨你歡心,自己巴巴兒的跑去認了字,又跑去學書法,不懂也就罷了,還非要在那裏賣弄,倒說你寫的那楹聯是行楷,那明明是行草好不好?”

徐妙錦一氣不得停歇的說了這麽一番話,倒惹得徐仲宣笑了起來。

他擡眼望着她,見她一張小臉上滿是氣鼓鼓的模樣,便笑道:“我倒是不知道你竟是這般的牙尖嘴利。只是你若是不喜歡她在你這裏指使你的丫鬟,下次就直說好了,當面生暗氣,背地裏卻來埋怨,又有什麽用?”

徐妙錦便氣得頓腳個不住:“你道我不想?我想的很。可是若是教祖母知道我這般的頂撞了她,不定的就要怎麽訓斥我呢。”

徐仲宣便合起了書,走至她身旁,揀了個繡墩坐了下來,淡淡的說着:“你放心,有我在,你永遠都無需懼怕任何人。祖母如此,母親也如此。你也不必壓抑着你的性子做出一副循規蹈矩的模樣出來,老老實實的露出你原本的樣子出來就好。就如寧兒一般,活得肆意鮮活一些,我這個做大哥的,自然是會永遠在你身後替你保駕護航。”

他這番話一說完,不曉得為什麽,卻是忽然的就想到了簡妍。

她之所以在人前裝了一副循規蹈矩的模樣出來,是不是也是內裏忌憚着什麽人,所以才不得不如此呢?

徐妙錦大受感動,低聲的就說了一句:“大哥,你對我可真好。”

“我只有你這麽一個親妹妹,不對你好,對誰好?”徐仲宣微微的笑着。忽然看到她手中拿着的荷包,圖案瞧着是只兔子,卻又有些不像,胖乎乎的,甚是惹人憐愛,不由的就開口問着,“你這荷包是哪裏來的?”

徐妙錦一聽,忙獻寶似的将手中的荷包舉到了他的面前來,說着:“這個荷包上的圖案好玩吧?是我特地的找了研姐姐要來的。先前三姐得了研姐姐繡的荷包,在我面前炫耀個不住,我氣不過,打聽得今日研姐姐出了來,便帶了青竹去堵了她的路,開口找她要了這只荷包過來。三姐的那只荷包上繡的是只貓,卻又與一般的貓不一樣,叫做什麽招財貓。我這只則是兔子,據研姐姐所說,這是叫做流氓兔。我一見就喜歡上了,倒恨不能去哪裏尋了一只這樣的兔子來養着才好呢。”

流氓兔?徐仲宣心裏就想着,這倒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樣的兔子。不過看着這兔子雖面上蠢萌,但總是會覺得下一刻它就會睜開眼來,不曉得就會做出什麽樣的表情,說出什麽樣的話來,倒确實是挺符合它流氓兔這個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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