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回

莫離沒睡好。昨兒夜裏獨自一人，又喝了不少酒，醉倒在石桌上不省人事，還是小魚并其他兩個小厮将人背上樓，折騰小半宿，方安頓着歇息。偏早上太陽才照進窗格間，莫離眼睛就睜開了。

梳洗時，還是半夢半醒的狀态。他腦子裏時不時晃着昨夜自己忍不住回頭，看到的趙巧巧離開的背影，苗條纖巧，如風一般，消失無蹤。這情形叫莫離有些捉摸不透：她總當着自己的面大膽而熱烈的表白，說如何如何想念他，才一轉眼，就很是潇灑的走掉了，哪裏還有半點她所謂的不舍？

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開始，在情緒上變得這樣矛盾。總擔心趙巧巧找過來，壞了他的事情，可趙巧巧離開，還帶着不複相見的那種決絕，又讓人很不是滋味。

閣裏有點年紀的老倌兒，有時候會聚在一處将幾百年的老話兒翻出來打發時間，諸如談論起風塵俵子和良家烈夫的共同之處，便說都在于男人被女人奪走了清白，如果這個過程是愉悅的，那麽往後男人的心思肯定會挂在這個女人身上，才會計較這個女人的所作所為。莫離這些日子以來，似乎慢慢明白老話兒也不無道理，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已有這方面的傾向，因為根本找不到自己不再讨厭趙巧巧的其他理由，那麽，或許這就是唯一的原因了。

桌上放着昨晚趙巧巧沒有拿走的朱漆小木盒。他對着菱花鏡梳頭的時候，順手拿過來，輕輕打開，裏面赫然是趙巧巧這些年的積蓄。仔細數數，大約八百兩銀錢，也不算太寒酸，閉上眼，似乎還能想象到趙巧巧每日努力上進，勤勤懇懇，才将肉鋪經營的有聲有色。木盒子裏還有一枚金指環，黃澄澄的顏色，沒有镂花，更不鑲玉飾，光線底下，也不那麽明亮，細細端詳，還有不少細密劃痕，也不知道這物件是老趙家幾代以來娶進門的男人戴到如今的，之後又傳到趙巧巧手裏，被她昨天拿來求親用了。

他鬼使神差的将金指環拿起來，慢慢套在自己白皙修長的手指上，不大不小，剛剛好，真就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那樣，很…..般配。

般配？……怎麽會？

莫離對着鏡子笑笑。他是淪落青樓不假，可從前世家公子的那份姿态似乎還沒有徹底丢幹淨。倘若母親還活着，倘若項家沒有沒落，那麽如今別說趙巧巧，只怕楊婕，在他眼中也不過是一個路人罷了。

“呀！公子，這哪兒來的？……..好俗氣！”

魂游天外的空當兒，小魚端來了早飯擱在眼前。他眼尖，瞧着莫離眼睛盯着自己手指上的小指環，不禁納悶他怎麽換了喜好，沒忍住嘟囔一句。

“俗麽？”莫離淡淡看他一眼，小魚趕緊搖頭，嘿嘿兩聲，轉移了話題，“公子，趁熱吃吧，今兒都是您愛吃的。”

紅棗碧粳粥，奶油松瓤卷酥，一碟兒雞髓筍，一碟兒糟鹌鹑，清香美味，莫離卻沒什麽胃口，粥碗拿起來，就着小勺喝了兩口，便放下來。

“你這兩日找個空閑的時間，去一趟趙家肉鋪，把這個…..交給殺豬的。”吃不下去，莫離索性清茶漱口，巾栉擦了唇角，拿過擱在身旁的小木盒，遞給小魚，“記住，完整無缺地交到她手裏。”

“哦哦，好。”小魚點頭，目光不由自主的朝着莫離右手上的金指環瞟了瞟，莫離面上平靜無波，垂下手掩在袖子裏。小魚撇撇嘴，将才端上來的吃食，又一股兒全撤下去。

才邁出門檻，小魚似乎想起什麽，又折回來，問道，“公子，昨兒楊大人走的時候，呃……，說她這兩日就要離開雲水城去寧州上任，要咱們一起去，還等着回話呢，這怎麽好？”

“她要打發親近來問回話，就說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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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公子你終于想通啦！老實說，小的早想離開這是非之地了！”

小魚高興，端着食盤下樓的時候蹦蹦跳跳，結果摔在地上爬了個狗□□。

莫離沒在意樓下凄慘的呼叫，将手指上的金指環取下來，沉默半晌，複又帶上去。趙巧巧這女人，銅頭山小岩洞那一晚睡了他那麽多回，不能就這麽便宜她，怎麽着得扣她點夜度資吧。

雲水城是早晚要離開的。趙巧巧和楊婕都向他求親，趙巧巧是不自量力，他們當真不要再見面，才是上上之選。至于楊婕，不管他喜不喜歡，可如今只有她，才能保證自己今後鮮衣美食，才能幫自己有朝一日，終報殺母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