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茫
聽得尹珂此言，顧清源也默默松了口氣。他之前在潞州時就已經被退過一回親事，官府戶籍上都有記錄的。現下若是再有一次和離，那他這後半輩子也別指望再嫁什麽好人家了。
況且如今母親得了咳疾，大夫說須得好生将養，再不能像之前一般辛苦操勞。妹妹又還小，若是傻丫真的離開顧家，他也當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本來傻丫腦子不清楚的時候就可以做許多力氣活，如今她腦子清醒了，能做的事也應當更多了。尹家人待她如何他也是清楚的，所以她既然說了願意留下來，那自己心裏也不會再有什麽顧慮。倆人一起撐起顧家，也不奢求大富大貴，混個溫飽總是行的。
趁着這個時候，尹珂提出了一件心心念念的事。“那個……我給自己起了個名，你們以後叫我尹珂吧，成嗎？”傻丫或者二丫，都實在太……
莊戶人家，小孩基本沒什麽正經名字，大丫二丫，大柱二狗的瞎叫。也就是講究些的人家，會央着村裏私塾的先生給自家孩子起名。傻丫是個傻子，家中父母頗不待見，自然沒想過給她起名。反倒是她那大姐，上了幾年私塾後給自己起了個頗有風骨的名字——尹傲寒。
顧清源沒想到尹珂會提到這事，雖然有些奇怪她怎麽才清醒沒多久就想到了這個，但也沒深究，點點頭贊了一句“珂字從玉，此名甚好。”
其實這名字的由來是來自那本經典的小說——《鹿X記》，據說是因為姐姐出生的時候這部武俠劇大火，生孩子的時候自家親娘還念念不忘追電視劇，這才得了尹霜（雙）這個名字。之後自己出生時順理成章的叫了尹珂。
想到姐姐，尹珂有些憂心地皺了皺眉。不知道她怎麽樣了，那場車禍那麽嚴重，她有沒有受傷？自己那種樣子死在她面前，她該有多痛苦多傷心……
想起自己最後記憶中姐姐的那聲痛苦的哀嚎，尹珂心髒也有些抽痛起來，連忙伸手捂了捂。
顧清源看她捂胸口，連忙道：“怎麽了？不舒服嗎？你身子還虛弱，還是再回去多休息會吧。”顧千陽也連忙起身：“嫂子，我扶你回去休息！”
身上确實還有些難受，尹珂也沒拒絕，任由顧千陽扶着回了房間。趴在床上默默流了半天眼淚，之後迷迷糊糊睡過去了。
再被叫醒的時候是吃晚飯的時候了。天色已經昏暗，顧清源從廚房裏将幾碗菜和一盤饅頭端進堂屋。這個時代沒有電燈，蠟燭油燈之類的照明用具也是能省則省，因此大都會在堂屋挖一個火坑，燒水取暖照明，一舉三得。
也不知是不是顧千陽說了什麽，晚飯還真有一小碗蒜苗炒蛋。還有一碟鹹菜，一碗青菜湯，一碗涼拌的黃瓜。饅頭也是摻了雜糧的。即使尹珂并不挑食，也覺得這些實在過于簡陋了。
顧清源擺好飯菜，又将自家老娘扶了過來，一家人開飯。
尹珂本就不喜歡饅頭，現下裏頭還加了粗糧，更是看着就沒胃口。不過好在這具身體似乎是習慣了這樣的飯食，配着菜湯還是能咽下的。不至于哽在喉頭。
這具身體飯量很大，吃了好幾個饅頭才略略覺出飽來。到最後硬是把拌黃瓜的醬汁都用饅頭蘸的幹幹淨淨，這也才覺出七分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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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珂挺不好意思，主動幫着收拾碗筷，卻被顧清源攔住了。“我來就好，你坐着吧。”即使是莊戶人家，大部分女子也不會參與廚房裏的事。
顧清源收拾了碗筷去廚房，顧千陽擦桌子掃地。就尹珂，吃得最多還這麽閑坐着，她有些僵硬地坐在顧白蘭旁邊，顧白蘭也不知該如何跟自己這兒媳婦相處。也只是坐着，偶爾因着咳疾咳嗽那麽一兩聲。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不過沒多久便有人打破了這份尴尬，院子外頭忽然有人吆喝起來“三嬸兒，你在家嗎！”尹珂扭頭去看，只見一個青年女子走進門來，手裏還拿着不少東西。
“咳咳，大彤，快，快進來……咳咳，千陽，給你彤姐倒水！”顧白蘭很高興的樣子，顧千陽也乖巧地叫了聲“彤姐！”給來人泡了茶。
“彤姐。”顧清源也洗好碗了，正從廚房裏出來。尹珂也連忙跟着叫了聲“彤姐好。”
顧彤聽見尹珂招呼她，再看她眼神清明，口齒清楚的樣子。便明白外頭傳的是實話，這顧清源家上門的傻媳婦，竟然真的好了。她心中默默松了口氣，如此，她也放心了。
“三嬸兒，你坐着。”将起身迎她的顧白蘭扶回凳子上。“三嬸兒，我今天是來賠罪來的！”
百杏村有三大姓，顧，趙，李。姓顧的多少都沾點親帶點故，這顧彤的娘便是顧白蘭的堂姐。當年顧白蘭發達的時候也幫襯過她家，所以顧白蘭一家回村後和她家關系算是最好的。
這顧彤成親早，所以膝下的女兒都已經六七歲了。之前幾個丫頭欺負傻丫時也跟着參與了，所以才有賠罪這麽一說。
大人們也都知道傻丫被孩童們欺負，但一個是顧白蘭家是近幾年才從外頭遷回來的，沒多少鄰裏情誼。另一個是沒想到小孩能惹出什麽禍端，所以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現下險些鬧出了人命，心裏都驚懼害怕了，幾家人商量着湊了些東西，央與顧白蘭家關系好的顧彤帶了來賠禮道歉。
顧彤本也沒什麽臉面過來，但聽說傻丫似乎清楚了，這才添了東西上門試試。本想着會遭到冷待，沒想到顧白蘭一家還是那麽客氣熱情待她，讓她都有些臊得慌。
聽完了顧彤的來意，顧白蘭默然無語。雖說因禍得福，自家這上門的傻媳婦不傻了吧……但總歸是鬼門關中走了一遭，若是就這麽揭過去了，日後尹珂想起難免會覺得不舒服。因此她直接對尹珂道：“珂啊，這事畢竟你是苦主，該怎麽辦你看着辦吧。”
尹珂看了看顧彤帶來的那些東西，有一只老母雞，一籃子雞蛋，還有一塊臘肉和一串香腸，想到剛才吃的那頓寡淡的飯食，胃頓時就有些屈服了。
但這件事的受害者并不是她，而是真正的‘傻丫’。那也只是個單純無害的孩子，頭腦不清楚并不是她的錯，她并不該承受這個世界的惡意。
旁人看來她是‘因禍得福’，但她心裏明白，真正的傻丫已經死了。死在了一群‘不懂事’的孩子的手下。
看尹珂看着東西不說話，顧彤連忙又掏出一個小袋子，“我也知道二丫這次遭了大罪，請大夫買藥也耗了不少銀錢。我們幾家也湊了些，不多，二丫你也拿着吧。”
尹珂避開她希冀的眼光，她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傻丫已經死了，她占了傻丫的身子已經夠卑鄙的了，她有什麽資格收下這些傻丫拿命換來的東西？
如果是姐姐……姐姐，她會怎麽對待那個害死我的卡車司機？當然是走法律程序吧，堅強地做完該做的事後，才默默縮在被窩裏哭一場。
心念一轉，尹珂問道：“若是按照律例，此事應當如何處理？”
顧彤顯然沒想到尹珂會這麽問，平頭百姓的，大家很少有人願意去官府。一般都是私了，頂多找裏正長老做主罷了。
這事若是按照律例應當如何，在場幾人還真不知道。但出于本能對官府的畏懼，顧彤是不願意見官的，此時忙道：“二丫，你可別犯糊塗！此事畢竟未出人命，若是官老爺不耐煩了覺得你大驚小怪，當場賞下幾十殺威棒也是有的……此事确實是幾個小的不對，裏正也罰她們跪了祠堂，都是鄰裏街坊，你還是行個好吧！”
尹珂這才反應過來，這裏已經不是她的現代社會了。況且……她看了看眼中有些驚恐的顧千陽，這小丫頭也參與其中了。這小丫頭，她能把她送上公堂嗎？現代社會頂多進教養所，這個時代呢？打板子嗎？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尹珂心中忽然一陣慌亂，這樣的世界，她……能好好生存下去嗎？
作者有話要說： 盡管只是小說，我也想盡量寫的真實殘酷一點。能生活在現代社會，實在是太好了。順姐姐的名字尹霜一開始還真是随便起的，結果居然符合了臨時想到的設定233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