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之前你向我展示的異能,它的原理是什麽,能說嗎?”

“沒什麽特別要保密的……時間回溯。”

“和我想的差不多。那為什麽不回溯她身上的時間?”

唐千鶴一頓,擡起頭,略帶探究地看向他——少年臉上只有單純的好奇,仿佛一個小孩子在迷惑為什麽雨天不能打傘,于是她将視線落回到游蕩者身上,語氣平靜:“只能用在非生物身上,而且能回溯的時間非常有限。”

“唔,就算這樣也很厲害了。不過我覺得,既然是時間回溯,時間對一切都是公平的不是嗎?為什麽生物就不行呢?”

唐千鶴答不出來。

北歸沒再說什麽,轉身跑去了廚房,似乎是早餐沒吃飽,決定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唐千鶴聽着廚房裏的協奏曲,抿抿唇,走近床上的游蕩者,對它發動了“時間回溯”。

可惜,奇跡并沒有發生。

……

文蓁不肯殺了家中的游蕩者,她的父親一直沉默,最後唐千鶴提議:“要不,把她放到外面去?”

在文氏父女的默認中,這個提議成了最終方案。

放出一個游蕩者就意味着可能會多出十個犧牲者,但所有人都默契地忽略了這一點。

也許不是所有人。

北歸看着唐千鶴,笑得意味深長:“我覺得,就算沒有我你也能在末世過得很好。”

對于這種不知道是諷刺還是贊美的評價,唐千鶴選擇無視,繼續注視窗外——

女性游蕩者蹒跚着遠去,影子被夕陽拉得又斜又長,像一道抓住了只會割傷自己的反刃劍……

它茫然地拐過街角,身影慢慢地淡出視野盡頭,終于徹底消失了。

唐千鶴收回視線。

她也想當個融入社會主流的“好人”,但如果當好人就要為了那些看不清面容的“受害者”讓閨蜜傷心,她還是繼續做一些人口中的“不穩定因素”好了。

文蓁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唐千鶴知道她現在需要的不是空乏的安慰。唯有時間才能治愈傷口。

接下來的日子,唐千鶴獨自出去狩獵游蕩者和收集物資,偶爾北歸也會跟着,不過與其說他是在幫忙,倒不如說他只是單純地嫌棄家裏幹癟的食材庫。每次和北歸一起出去,他們的戰場就從市區變成各種蔬菜瓜果大棚、黑豬養殖場、葵花雞散養基地,戰鬥對象也從嗷嗷叫的游蕩者搖身一變成了充滿農家風情的茄子豌豆雞鴨牛羊……

#這個末日的畫風好像哪裏不對#

這麽過了幾天,小區開始停電,第二天水也停了,唐千鶴覺得是時候離開這裏,正考慮怎麽和文蓁說,她卻自己從小屋裏出來了。

她瘦了很多,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眼神裏多了幾分細思起來讓人心酸的冷定。在聽完唐千鶴的分析後,她點點頭:“我去和我爸說。”

這是表示她已經站在唐千鶴這邊了。

沒水沒電,加上女兒的勸說,男人也不再堅持“等待政府的救援”。唐千鶴和文蓁一起坐上文爸爸的貨車(唐千鶴拜托北歸對他們未來的重要交通工具進行了改造),北歸開着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悍馬,一前一後離開了市區。

大約在末世一個月後,各地的幸存者們開始向外發送廣播,各式各樣的幸存者聚集地也慢慢建立起來。考慮到隊伍裏有兩個都是個受不了長期奔波的普通人,唐千鶴決定先把他們安置到幸存者聚集地去,然而雖然上一世她跟着修生生那群人四處游蕩的時候也曾到過幾個人類臨時聚集地,但她本人卻從沒關注過這些基地是何時建立又是怎麽建立的,這時也只能騎驢看唱本——走着瞧了。

經過改裝的封閉貨櫃車看起來格外有安全感,一路上他們遇到許多請求搭載的普通人,唐千鶴不知道北歸是怎麽想的,但在她看來,從游蕩者嘴下救一個人容易,可在末日裏養活一張嘴太難了。

文蓁他們不可能沒想過這個問題,但十天之後,貨車還是嚴重超載了。

必須有人看住貨車集裝箱裏的物資,文蓁鎮不住場子,這個讨人嫌的任務責無旁貸地落在唐千鶴身上。

和十幾個陌生人擠在狹小空間裏讓黑發少女時時保持緊繃狀态,連續數日如此,對精神和身體都是一種巨大負擔,雖然中午會有文蓁進行短時間的換班,但杯水車薪,情況根本沒得到改善。

又過了兩星期,車隊開進了一個山谷裏。中午十一點半,貨車按慣例停了下來,所有人原地休息兩小時。

當貨車上的人都分配到了作為午餐的蘇打餅和罐頭肉,唐千鶴冷着臉跳下車,正遇上來換班的文蓁,她看到唐千鶴,愣了愣,然後面露擔心:“千鶴?”

唐千鶴擠出一絲笑:“沒什麽,中午辛苦你了。”

“啊,沒有,我才想說……辛苦你了。”

将唇邊的弧度彎得更高些,和文蓁道別,唐千鶴走到悍馬旁,敲了敲車窗。

車窗放了下來,北歸在駕駛座上笑出一口白牙:“喲,救世主。”

某人額頭青筋暴起:“擦擦你臉上的幸災樂禍成麽?快撤了中控鎖。”

車門輕輕“噠”了一聲,唐千鶴拉開門,一屁股坐進副駕駛,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喃喃:“我覺得我快到極限了。”

“哇你不說我還真沒看出來,我以為你很享受被人簇擁的感覺呢。”

她瞪他一眼:“換你和他們擠一起試試?”

北歸眯着眼睛笑。

“‘sad’,我早就注意到你身上有這方面的特征,沒想到你這麽能忍,還讓我罕有的對自己的判斷産生了懷疑呢。”

“……”

sad,社交焦慮失協症,通俗的說法就是“人群恐懼症”,宅男宅女的親密好友,和抑郁症一樣自帶時髦感的現代病,但再怎麽用文藝筆調修飾也掩蓋不了它是一種精神疾病的事實,是病就會對患者造成傷害。

和修生生他們在一起時就不會,就連剛遇見那會兒也是,一開始就沒有這種困擾,大概是因為彼此都是常人眼中的“異類”?換句話說他們是同類……

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很危險,唐千鶴暗暗搖頭,重新作出解釋:一定是那時候對恐怖分子的害怕完全壓制了人群恐懼症……

“我睡一會兒,麻煩幫看一下前面那些人。”

“哎?”娃娃臉皺皺鼻子,“我中午也有事情要做的啊。”

“反正又是打游戲吧,拜托偶爾也盡一下隊員的天職好嗎?都沒網了單機游戲也打得這麽熱火朝天……”眼睛閉上,聲音越來越小,眉頭卻一直蹙着。

北歸看了她兩秒,聳聳肩,換了另一盤車載cd,按下播放鍵……

沒有歌詞的輕音樂在空氣中流淌,時間的流動仿佛也跟着變慢了。

手指在虛空中劃着節拍,琥珀色的眼睛卻瞥向前方的貨車。貨車的門敞開着,女人們縮在角落裏,男人們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時不時看向這裏。

牧羊犬終于離開了羊圈,豺狼們按捺不住獠牙了。

☆、Chapter .26

防盜門被人從外面關上。

大廳裏,北歸看了守着母親無聲哭泣的女生一眼,無趣地往他的臨時卧房走去。

不到十五平方的小房間,擺着一個書櫃,一張書桌,一只四腳椅,還有一張兩用折疊床。書桌小得可憐,光放一臺電腦就全滿了,真虧她剛才還能找到那一點點縫隙擺上她的手機……折疊床也是,與其說是“床”,不如說是多了四條腿的擔架……

坐進椅子裏,北歸繼續玩他的俄羅斯方塊。但接下來的游戲總是很不順,不是忘了變化俄羅斯方塊的形狀,就是按多了方向鍵導致榫接失敗……

終于,娃娃臉少年帶着相當無奈的神情丢掉了鼠标,站起身,推開門去大廳給自己倒了杯冰可樂。

那個叫文蓁的女孩還在哭。北歸看了她幾秒,轉身又倒了杯可樂,遞到她手邊,女孩帶點迷茫地看過來。

他好心解釋:“喝點糖才有力氣哭。”

“……”文蓁默默接過可樂,表情有點糾結,似乎不知道該不該說謝謝。

北歸覺得他做到這樣就差不多了,于是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途中從玻璃桌上順了一包牙簽揣進兜裏。

“你去找千鶴?”文蓁在他身後問,嗓音沙啞。

他散漫地應了一聲,打開房門。

“我也去。”文蓁剛站起來,就聽到了房門合上的聲音。

……被拒絕了。

門的另一邊,北歸的手從門柄上松開,自言自語:“先去哪裏呢……”

話語落在空蕩的走道裏,下一秒,走道中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十千米之外,一個略顯瘦弱的身影憑空出現,他站在地上,擡頭看了看面前的糧油店,打個響指。

“定位完美~”

街燈落下橘紅色的光,北歸忽然注意到糧油店的牆角有點奇怪,他走近了些,發現這處泥土特別新鮮,像是被人翻動過。

蹲下來,他撚了些泥土在手中查看——只是很普通的黃土。目标不是泥土,那麽就是土中的東西了。

“在找什麽呢……”他沉思了一下,想不出答案,索性拍掉泥土,朝市場外走去。

縱橫交錯的街道看起來如此相似,不論方向感多強,初到此處的外地人至少要在這裏迷路一次,然而對于北歸來說,只要走過一次,他就絕不會迷路。

這就是超強記憶力的好處,而他那瞬間移動的能力,也多虧了他有這樣強悍的大腦,才能一次次準确定位到目的地。普通人大概很難理解,怎麽才能做到把一個城區的三維立體圖在大腦裏展開……但對北歸來說,這就像讓數學專業的博士生解一個二元一次方程組那麽簡單。

北歸的異能是“move”,移動,移動自己或移動自身以外的物體/生物體。十四歲那年他在利貝諾獲得這個異能,從最初連枚硬幣都移動不了,到現在他已經能輕松移動一個成年人,其中的艱辛只有他自己知道。

以他為中心,二十千米之內都是他的異能領域,打個比方,正常人站在蒼茫草原上朝地平線眺望,視力能看到的極限,就是他能瞬移的範圍。

今晚,北歸正是打算利用這個異能,瞧瞧唐千鶴在幹什麽。

雖然擁有瞬移這樣的金手指,但遺憾的是他并沒配備犬類的嗅覺,無法從風中嗅出目标的味道,說到底也只能一條街一條街地找了。

今夜的街道格外安靜,平日根本聽不到的蟲鳴仿佛突然放大了無數倍。

忽然遠處傳來一陣異動,少年挑了挑眉,發動了“瞬移”。

當他出現在巷子口,正好看到黑發少女倒下的一幕,在她左前方半米處,不知是喪屍還是游蕩者的怪物正大張着嘴撲向她……

沒有猶豫,北歸揚起手,一根牙簽流彈般激射|出去,刺穿了怪物的頭顱後繼續向前,直到釘入牆中。

四面八方,怪物們在嘶吼,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微微擡手,數十根根牙簽就像霰彈那樣射出去……

很快,巷子裏只剩下他和唐千鶴兩個人的呼吸聲。

下雨了。雨絲圍繞着路燈,暈開蒙蒙光圈;落在少女的鬓角,化作一粒粒晶瑩露珠。

他走向她,蹲下來,戳了戳她的臉。被戳的人一動不動。

“喂,起來了。”

唐千鶴沒回應,北歸歪了歪頭,摸摸她的前額——對于一個異能者來說,這個體溫算是偏低了,再查看其他體征,北歸有點無語地得到了答案:這妹紙因為嚴重低血糖暈過去了。

拉起她一只手,另一只手環住她的腰,摟着她穩穩起身——一個完美的公主抱就此誕生。

“進化2”給了他異能,卻沒強化他的體質,幸好唐千鶴現在只有十三歲,個頭不高骨架又輕,抱着倒不算吃力。

帶着人他沒法瞬移,正準備辛苦點慢慢走回去,視野裏卻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說熟悉,其實又透着一絲陌生,畢竟他們已經兩年沒見了,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利貝諾,那時他們之間的氣氛可稱不上友好……

對方也發現他了,腳步頓了一頓,而在他身後,還有另一個身影正走出來……

北歸有點緊張,盯着那雨幕中的身影……

是酒井蘭。

微微懸起的心落了回去。如果來的是仇一客,今天可能有場惡戰要打。

酒井蘭走到了修生生身旁,沒了修生生的阻礙,她也看到了他,整個人頓時一冷,像突然看到了捕獸夾的雪貂。

北歸忽然覺得有點好笑,于是他就真的笑了:“嗨~好久不見。”

那語氣活潑得……要不是他手裏還抱着個大活人騰不出空,大概這時就得歡快地招起來。

酒井蘭眼神更加不善,翻譯成大白話的話大概是“兔崽子少和我套近乎當年你幹的好事我還記得呢再沖我笑得賊兮兮的就來戰!”……

受到如此不加掩飾的威脅,少年識相地移開眼,看向她身旁的黑發青年。

“隊長,好久不見。”

“你已經不是‘深淵’的一員,不用再叫我隊長。”

——如果唐千鶴現在還醒着,她一定會感嘆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

修生生看了一眼北歸懷裏的人,饒有興味地問:“女友?”

“還不是呢。”

酒井蘭也看向唐千鶴:黑發黑眼,還沒長開的骨架,半張臉埋在北歸胸膛裏,露在外面的另外半張臉……

有點像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子,那個死去已久的同伴,同樣來自東方古國……

想起某些不愉快的記憶,酒井蘭身上的寒意更重了。

北歸大概也察覺到氣氛變了,所以他很快地結束了寒暄,轉身,抱着女孩子走進了燈火闌珊的居民區。

酒井蘭看向修生生:“隊長,要不要跟着他?”

收回視線,修生生搖頭:“沒必要。”

酒井蘭就不說什麽了,她對隊長的命令總是絕對服從的。

雨開始大了,夜色深處忽然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接着一個高挑的身影從陰影中跑出來,她看到了修生生,巴掌大的小臉頓時神采飛揚:“生生!”

酒井蘭皺皺眉,但沒說什麽。

瓜子臉女孩蹬蹬蹬地跑過來,在修生生面前站定,有些委屈地說:“我到處找你。”

眼中沒有一絲波瀾,黑發青年說:“我出來找你說的‘龍蔓’,但一直沒找到。”

女孩一愣,趕緊露出個歉意的笑:“那大概是我記錯了,現在華國這邊還沒長出來呢……不過,你看這裏也挺好玩的對吧?來這裏也不錯啊。”

修生生不置可否。

酒井蘭看着女孩,思緒翻滾:這個叫龍彩兒的女人昨天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然後隊長露出挺有興趣的神情,接着他們兩個單獨密談,再之後,隊長就決定來中國了。

歐洲和中國,相隔萬裏,雖然之前隊長也曾興致一來就不管不顧地從非洲飛到北極去……可他很少像這次一樣,要求所有人必須和他一起活動——仿佛他早就預感到中間會出現什麽變數似的,而事故也确實出現了:他們劫持那幾個飛行員,有一個突然就發狂了,在萬米的高空上,毫無征兆,若非龍彩兒事先提醒,隊裏至少有一個人要挂彩。

她并不感謝龍彩兒,很顯然龍彩兒是懷着目的接近他們的,幫助他們避開瘋子的攻擊只是她接近她們的一種手段。而且……她敢用自己天生過人的直覺發誓,龍彩兒一定還有很多重要訊息沒說。

這女人對隊長的糾纏太明顯了,就像現在,他們不過出來了一小時,她就急匆匆地追出來……隊長的态度也很奇怪,覺得麻煩的話殺掉不就好了……因為覺得還有用所以還在猶豫?

想起登機前隊長還特意問過她對龍彩兒的感覺,當時她實話實說:“感覺不太好。”

現在她覺得自己當時的預感一定是罕見地出了偏差。“不太好”?是“很糟糕”才對!

……

十五分鐘後,兩個街區外。

文蓁打開門,看到頂着一頭濕毛的北歸和他懷裏的唐千鶴,大驚失色:“千鶴怎麽了?!她受傷了?!被喪屍抓了?!抓到哪兒了要不要緊……”

“低血糖,喝點可樂就好了。”

“……”你仿佛在逗我。

☆、Chapter .27

唐千鶴自己沒意識到,她獵殺喪屍的手法利落得旁人看了膽寒。

貨車裏原本有十二個人,六男五女,還有一個小女孩,他們當中大多數人被喪屍吓破了膽,獲救之後就一直躲在車廂裏,除了如廁打死也不肯出去。十天前,唐千鶴态度強硬地宣布:除了斷腿的中年女人和小女孩,其他人遇到喪屍的時候必須出去戰鬥。

這個命令激起了恐懼和不滿,但因為清楚自己不是唐千鶴的對手,所以沒人敢明着反對,然而暗地裏,惡意飛快地潛滋暗長。

直到昨天下午,在與一群喪屍遭遇戰中,一個戴眼鏡的小青年被喪屍咬到了胳膊,正在他旁邊的胡茬男見狀立刻将他往喪屍群裏一推,喪屍們興奮地将眼鏡男撕了個粉碎,胡茬男趁機逃了出來。在遠處和喪屍搏鬥的唐千鶴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但北歸卻将一切看在眼裏。

晚飯後,從北歸那裏回來的唐千鶴在與文蓁商量後,宣布将胡茬男逐出車隊,并解釋了驅逐的原因。她覺得自己沒錯,文氏父女也贊同這樣的人不能留,但胡茬男臨走前喊的那句話還是紮在了其他幸存者的心裏——

“要不是你非逼着我們去打那些怪物,他怎麽會被喪屍咬到?咬到就是個死!我也是沒辦法,我有什麽錯?都是你逼我們出來的錯!”他指着車廂裏神情各異的幸存者,面目猙獰,“你們等着吧,我走了,很快就輪到你們!你們一個個全都要被怪物弄死!”

【沒錯。她那麽能打,一個人也能解決全部怪物,還非逼我們也出去。】

【厲害的人就應該出來保護弱者,我們也不是不願意幫忙,但我們去了有什麽用?】

【也許是想把我們都整死了,她就能省下口糧了……】

【小小年紀,心可毒呢。】

憎惡在車廂裏蔓延。被拯救時的感激,抵不住日積月累的摩擦。嫌每餐分得的食物少,嫌車裏壞境差,連黑發少女的沉默寡言也被認為不屑和他們打交道的高傲,當她宣布了必須與游蕩者戰鬥的命令後,潛藏的不滿在恐懼的催化下急速膨脹。

貨車上剩下十個人,四男五女加上一個小女孩,其中兩個是情侶,其餘都是獨立派。午飯後,唐千鶴暫時離開了貨車,不知是誰先提起了話頭,車廂裏很快充滿了對唐千鶴的抱怨,漸漸地,抱怨變了味,開始帶上人類的貪婪,還有男人卑劣的幻想。

貨車的堅固他們全都有所目睹,這裏會開車的也不止那個瘦巴巴的文大叔,倒不如說,現在礙事的正是這些占據着物質的人……

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亂世裏誰搶到就是誰的,守不住那是你自己沒本事!

和喪屍們真刀實槍地對了幾場,某些盧瑟的自信又膨脹起來。男人們覺得沒有唐千鶴,他們一樣能對付怪物;女人們則憎恨她太沒人情味,這樣逼着她們去對付怪物,沒準哪天自己就成了怪物的口中食。

人多有人多的好處,一個波浪卷女生表示她是學中醫的,只要找到适當的植物就能作出令人全身麻痹的藥液,雖然也有人表示了微弱的反對,但在男人們信誓旦旦“不會真正傷害她只是讓她也考慮下我們的立場”的保證下,反對聲很快消失了。

只有斷腿中年女人和小女孩從頭到尾沒吭聲,其他人也不以為意:諒她們也不敢亂講。

于是太陽底下,農夫與蛇的故事上演了。

貨車外,文蓁接過波浪卷女生送來的“中醫專業學生制作的簡易版消暑聖品板藍根”,驚嘆又好奇,剛喝了一口,波浪卷卻又端出兩碗,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地拜托她轉交給唐千鶴和北歸。

“我有點怕他們,不敢直接和他們說話……但我知道其實他們這些天一直在為保護我們努力……我也沒什麽擅長的,這些……能不能請你轉交給他們?”

文蓁一怔,然後很開心地笑起來:“可以啊。其實千鶴人很好的,你和我一起來啊。”

波浪卷再三婉拒,回到了貨車車廂,坐在車門,眼底亮着光,等那杯加了料了板藍根遞到唐千鶴和北歸手裏。

她看不慣唐千鶴很久了。那時明明是北歸救了自己,要說救命之恩也是北歸才有權使用這份特權,哪輪得到唐千鶴來發號施令?

最令她憎恨的是,當她向北歸提出想和他同乘一車的時候,被毫不留情地拒絕了。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在男生那裏受到過那種嘲諷!仿佛她在他眼裏只是一只不識趣地擾人清淨的蚊子!

但唐千鶴每天都可以坐上他的車!

面孔微微扭曲,波浪卷緊盯着文蓁的背影,看到她走到悍馬旁,敲了敲窗,然後遞了一碗“板藍根”進去,不知道車裏人說了什麽,她就這麽端着剩下的那碗轉身往回走了。

悍馬車窗上貼着特殊光化膜,外面的人看不清裏面的情況,波浪卷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卻突然聽到唐千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在幹什麽?”

波浪卷僵住了,腦裏飛快跳出幾個解釋自己行為的理由,卻聽到另一個聲音:“給它喂吃的啊。”

清脆的聲音,屬于那個對他們的計劃不置可否的小女孩,波浪卷意識到自己誤會了,松了口氣,轉頭看去——

唐千鶴看着小女孩,臉上有點驚訝:“你一直帶着這只貓?”

“水珠很乖,平時都待在包裏,不會亂動亂叫。”

所以才一直沒被其他人發現嗎?好運地躲過了淪為口糧的命運。唐千鶴有點黑線地想着,然後更加黑線地看到小女孩将一整根火腿腸喂給了這只黑白相間的胖貓。這根火腿還是自己親手“頒發”給她的,為了表彰她前天搬運物資時的突出表現——別看她個頭小小,但抱着面粉袋往貨車跑的時候小短腿真是颠得飛快。

“現在怎麽舍得放出來了?”不怕別人把它抓去做烤全貓?

“水珠發脾氣了,它不想天天蹲在包裏。”

“……好有道理的解釋。”

胖貓吃完火腿,嬌嬌地喵嗚一聲,趴回了主人腿上。

怎麽處置自己的物資是個人自由,不過唐千鶴還是第一次看到在末世裏還願意把珍貴的肉食留給寵物貓的人,理智說這種行為叫愚蠢,心裏卻說不清什麽感覺……不過肯定不是“讨厭”。

“為什麽叫‘水珠’?”

“因為圓溜溜的啊。”

“……”還真是,圓滾滾的腦袋肉呼呼的胖爪……“我可以摸一下嗎?”

“嗯,水珠不咬人。”

唐千鶴放心了,伸出右爪撓了撓胖貓的下巴,胖貓懶洋洋地擡起頭,舔了舔她的手指,唐千鶴一怔,有點開心,卻突然覺得手指一痛……她心裏一緊連忙抽出來,仔細瞅了瞅,沒流血,但已經留下了一個清晰的牙印……

胖貓一臉無辜。

“……”唐千鶴無言地看向小女孩,對方歪了歪頭,看起來比她還迷茫。

看來這一咬白挨了,幸好沒破皮,唐千鶴自認倒黴,沖胖貓龇龇牙,這事就算了了,剛轉身,就看到文蓁正向她走來。

“千鶴,我剛剛還在找你。”

“怎麽了?”

“我看你精神不是很好,這裏有板藍根,快趁熱喝。”

唐千鶴一愣,他們最近确實“拜訪”了一次藥店,但板藍根這種“包治百病”的萬金油好像不在繳獲貨單內?

大概是她漏看了吧。

接過裝着淺褐色透明液體的不鏽鋼碗,唐千鶴沖好友笑了笑:“謝了哈,你呢,喝了嗎?”

文蓁也笑了:“喝了。說起來這份板藍根其實不是我的功勞……”

車廂裏的一個中年女人突然出聲,仿佛有點緊張:“小文,你爸剛剛叫你過去。”

“我爸叫我?”文蓁一怔。

車廂裏其他人立即附和起來,波浪卷低着頭假裝整理衣擺。

文蓁不疑有他,朝貨車前端走去。唐千鶴也沒多想,重新将碗舉到嘴邊……

☆、Chapter .28

“不要喝。”

唐千鶴一怔,端着藥碗看向說話的小女孩。

“他們在裏面下了讓人身體麻痹的藥。”揉捏着花貓的尖耳,小女孩像是談論天氣那樣神情平靜,指了指身旁的波浪卷,“制藥的是這個姐姐。”

車廂裏死一般寂靜,波浪卷的臉刷地雪白,最靠近車門的絡腮胡男人第一個反應過來,猛地沖向唐千鶴,而少女只是簡單側了側身,絡腮胡就撲了個空,收力不住直接摔了出去。他狼狽地爬起來,似乎還想沖過來,但唐千鶴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他就僵住了,像被蒼鷹盯住的毒蛇似的,身體僵硬冷汗直流。

唐千鶴轉回頭,冷冷地看着車廂內神情各異但都非善意的男男女女。

一開始是沒反應過來,但如果到了現在還不明白,那真是活該被藥倒了。真是……電視劇裏都懶得演的爛俗老梗,反倒在現實裏上演了。

“誰領頭的?”

女人們全別開眼,男人們彼此相視,沒人吭聲。

“不說就全部滾出去。”她冷冷道。

終于,一個高個子的男人站起來,強笑着打圓場:“沒有誰領頭,大家也沒有惡意,只是想讓你冷靜一下。”

唐千鶴懶得聽他狡辯,指指車外,“出來。”

男人有點慌,硬着脖子反駁:“這車又不是你的,你憑什麽趕人走?”

唐千鶴瞬間語塞,這話說得也沒錯……但這裏氣勢不能輸!

“誰告訴你車不是我的?我早就和車主達成協議,我保護他,車歸我!”

臉不紅心不跳的謊言把所有人震住了,高個子不甘心地掙紮:“就算這樣你也不該趕我們下車,你不會良心不安嗎?!外面全是那種怪物!”

唐千鶴皺皺眉。

“少偷換概念,我只讓你下車。”

說真的和這些人在一起非常不愉快,有些竊竊私語她并不是沒聽到,只是不想認真計較——把所有人都趕下車的想法并不現實,不但文蓁不會同意,連她自己想象着女人們被喪屍撕碎的畫面,心裏也有點不舒服。

但現在既然出了這種事,從犯可以不追究,領頭鬧事的絕對要摘出去!

高個子不動。唐千鶴冷下臉:“聽不懂人話?”

高個子眼露恐懼,色厲內荏:“你想怎樣?”

“你,還有這位……不知道名字的波浪卷小姐,現在出來。”

沒人動。唐千鶴嘆口氣:“主犯不願承擔責任,那你們就全部下車吧。”

車廂裏騷動了一下,但還是沒人肯動,唐千鶴也懶得多說,從腰間抽出窄背刀,車廂裏立時響起複數的抽氣聲。

雖然北歸的悍馬上各類槍支十分齊全,但彈藥卻是用一點少一點的,唐千鶴的槍法又屬末流,所以對上喪屍時她寧願辛苦點直接白刃戰,也不想浪費珍貴的子彈。然而這個身體畢竟只有十三歲,雖然低血糖的毛病已經随着規律飲食和運動不藥而愈,但肌肉力量卻不是短時間能練出來的,于是有時會出現她一刀砍進骨頭裏死活拔不出來的尴尬情況……後來她索性縫制了幾條腰帶和綁腿帶,綁定各種刀具,這樣就不用擔心白刃戰打到一半被迫上肉搏了。

從那條腰帶裏抽出來的武器收割了無數喪屍,現在它們指向了人類……顯然武器主人已經失去耐心準備動手了。

立刻就有女人慌亂地辯解:“和我沒關系,我沒加入他們!”

突然波浪卷動了,唐千鶴心裏“啧”一聲,做好了制住她的準備,波浪卷的手卻突然轉了個方向——抓住了抱着花貓的小女孩,用力拉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捏着一根鋼針抵住小女孩的太陽穴。

花貓喵了一聲,跳出主人的懷抱。

唐千鶴心裏一緊,神情冷下來。

波浪卷扣着人質,對車廂裏的人喊:“怕什麽!我們有九個人她只有一個人!就算她再能打又怎樣!”

一個人?這姑娘當北歸是死人?說起來北歸怎麽還沒來,該不會又躺在後座裏戴着耳機打游戲?!

波浪卷:“……聽到沒有?把刀放下!”她作勢要将針紮進小女孩腦袋裏。

唐千鶴回神,看着波浪卷,一臉無所謂:“放下刀是不可能的,不過既然你這麽在意這把刀,我把它‘送’給你好了。”

擡起手,刀尖指着波浪卷,波浪卷表情一僵,唐千鶴很有技巧地側了側刀身,刀刃折射的日光刺進波浪卷的眼睛,波浪卷本能地閉上眼,唐千鶴手指一緊正要擲出小刀,波浪卷卻已經眼睛一翻向後倒去。

唐千鶴一愣,剛才還被扣做人質的小女孩一臉沒事地收起了“兇器”——一把長柄咖啡勺,剛才她就是用這把咖啡勺敲了波浪卷的額頭,然後波浪卷就昏倒了。

就算用湯勺也敲不暈人的,更別說小小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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