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瘋了
沈嶺哄好了程之涯,結果出門碰上倚在牆邊的蘇塘,對方甚至沒拿正眼看他,只擺出一臉看透了的表情。
他沒心情再為這點破事兒叽叽歪歪,快步路過時胳膊被蘇塘強硬地拉住。
“你想怎麽?”
蘇塘也不管沈嶺滿臉不痛快,大步流星向前:“我渴了,一起喝點東西。”
“我不渴,有什麽話就直說。”
“那就看我喝。”
便利店裏,沈嶺沒接過蘇塘買的雪碧。
不喝拉倒。
蘇塘單手拉開易拉罐,自顧自喝起來。
“我有約,你再不說我就真走了。”
“我還沒說話,走什麽走,”蘇塘攔在前面,直直盯着沈嶺的眼睛,“我以為你會改的,結果也就乖了幾個月又不安分了。你總是這樣,時間一長就想找刺激,你到底要多少人陪着才能滿足?”
沈嶺氣得臉色發白:“你到底想說什麽?”
“不想說什麽,對你我是無話可說了,”蘇塘半眯起眼,眼神頓時變得兇狠,“我警告過你,不要傷害程之涯,不然……”
“不然什麽?”沈嶺一點也沒怯,走近一步,“這是我們倆的事兒,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你管得着嗎?”
蘇塘臉色迅速陰沉下去,一把拽住沈嶺衣領。
沈嶺反應不及,身體前傾,緊随而來的是蘇塘微涼的嘴唇。
熾熱的氣息撲面而至,觸感久違,吻技純熟。
沈嶺掙脫不行,餘光瞥見蘇塘舉起手機,攝像頭對準了他們。
“你做了什麽?”沈嶺猛地推開,冷聲喝道。
蘇塘用拇指抿了一下嘴唇,滿臉無賴的笑容:“你說,如果阿姨看到你跟別的男人親吻的照片,會怎樣?”
被擺了一道的沈嶺雙唇煞白,狼狽不堪地僵在原地。
他是萬萬沒想到,曾經愛他愛到像條狗的蘇塘會像今天這樣威脅他。不管在外面玩得多浪,沈嶺始終最怕對他寄予厚望的母親得知他的性取向。蘇塘明明最清楚這點,可居然敢往他軟肋處狠狠捅刀,就為了一個區區的程之涯。
“哈哈哈哈哈。”
蘇塘捏住沈嶺下巴仔細端詳着他紅了又綠的笑臉,大笑起來。
“啧啧啧,你還真信了?就那一下,幾秒鐘,能抓拍得了什麽?”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他又以一種看傻子的眼神憐憫地俯視沈嶺,“而且,報複你,我用得着把我自己也給搭進去嗎?”
說完還揚了揚手機,裏面的相冊哪有什麽親吻照。
沈嶺聲音顫抖:“你,你敢耍我!”
“是啊,我就是在耍你,這還是你啓發我的,”蘇塘無謂地笑了笑,語氣裏灌滿了柔情蜜意,“是你總不把人當人,一邊騙着一邊背叛。你耍我沒關系,我不計較,可你偏偏讓程之涯傷心了。”
見沈嶺臉色青了又白,蘇塘省下那點兒虛僞的笑意,咬牙切齒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多的是機會拍這種照片,這次就是玩玩而已,但下次可就來真的了。你最好給我安分點,要麽痛改前非乖乖呆程之涯身邊,演也給我演完這出戲,要麽說出一切幹脆分手。不喜歡就別惹,惹了又不想給完整的愛,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說完,他還頗為細心地幫沈嶺整好淩亂的衣衫:“到點了,你該去聚會了,好好開心一下,嗯?”
蘇塘對愛人總抱有孤注一擲的果敢,胸口镌着一個勇字,随時擺出一副上陣殺敵的姿勢。
沈嶺以前最愛他這點,這讓被獨愛的他感覺,自己是世界中心。
而現在,他只感覺到徹骨的寒意。
這家夥瘋了。
*
等蘇塘折回畫室,程之涯在畫布前坐得筆直,表情鎮定如常。
那顫抖的筆觸出賣了他此刻的心亂如麻。
蘇塘滿眼心疼地在旁凝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難辦啊,耍狠鬥勇他很擅長,可這種別扭的小孩兒該怎麽哄。
直到他故意咳出聲,程之涯才察覺到畫室裏還有其他人。
程之涯向他點了點頭,臉上藏不住的郁郁寡歡。
蘇塘實在看不過眼,以感謝程之涯為這次封面報道提供重要信息為名,強行拉他出去透透氣。
逛了畫展,吃了火鍋,程之涯禮貌得體卻鮮有笑意。感覺更像是他陪蘇塘,而不是蘇塘陪他。
蘇塘問程之涯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他又說沒什麽,只是創作上沒什麽靈感。
去他的沒什麽,明明什麽都寫在臉上了。
可蘇塘到底是局外人,很多話只能憋心裏,然後眼睜睜看他說謊、掩飾。
他做了個深呼吸,換上歡快的語調:“來,帶你去個能讓人變得開心的地方。”
說罷,也不管程之涯同意與否,緊抓他的手就走。
周五晚上,國際廣場五樓的溜冰場人群紛紛、吵雜聲湧動,兩人說話基本靠吼的。
“你說讓人變得開心的地方,就是溜冰場?”
“你說什麽長?這裏是很長很寬,不怕。”
“我說,我不會溜冰!”
“沒關系,我教你。”
來都來了,程之涯只能硬着頭皮換上溜冰鞋,一路扶住場外的欄杆以龜速前行,艱難地維持身體平衡。
他的整個年少時代除了畫畫還是畫畫,運動神經極其不協調,除了跑步、游泳就沒做得好的運動,包括騎自行車。
蘇塘早就利索地溜了圈兒,一看便笑個不停。程之涯緊緊趴在欄杆,一米八幾的大個子弓着身子像只小蝦米那般蹒跚前進,樣子滑稽得很。
好些矮個子小孩兒刷地一聲便從他身邊滑過去,紛紛投來訝異的目光。
程之涯被旁觀得耳根子都熟了,幹脆把自己的臉埋在胳膊裏。
沒良心的蘇塘總算止住笑聲,拉起程之涯雙手,說:“害什麽羞呢?人總有不擅長的,知恥近乎勇嘛。”
程之涯嘴硬:“我沒害羞。”
“好,是我眼瞎看錯了。”
程之涯還想推拒:“我不喜歡滑,我在場邊看你滑。”
“不行,你還沒體會到溜冰的開心呢,我是為了這個才帶你來的。”
“我沒有不開心。”
“那我想讓你變得更開心,行麽?”
蘇塘強勢地攥緊他的手,說:“來吧,沒事的。”
程之涯瞧着蘇塘對他笑得粲然,一副盛意拳拳的樣子,沒再說什麽拒絕的話,乖乖地跟他學。
光是學怎麽站穩就折騰了一個多小時,蘇塘開始攙着他在場邊走動練習,讓他慢慢适應溜冰鞋的感覺。
程之涯如同一歲孩童學走路,亦步亦趨,特別是蘇老師不時就毫無防備地松手,程之涯稍有不慎就摔個四腳朝天。而始作俑者蘇塘只在一旁樂得合不攏嘴,等笑夠了才想起要伸手扶他。
還真是個壞小孩。
程之涯搭上他的手,不怎的瞬間動了壞心思,往自己這邊用力一拽。蘇塘沒維持好平衡,也跟着屁股落地,摔了個痛快。
“好啊你個程之涯,居然敢暗算我。”蘇塘揉揉生疼的**,像只小老虎撲到程之涯身上,張牙舞爪好不兇狠,然後,開始撓癢癢。
好一段時間沒笑容的程之涯笑得可開心,眼角含淚,從脖子到臉頰憋得山丹丹那個開花紅,形象全無地滾地求饒。
蘇塘驟然收手,看程之涯還在眯起眼哈哈大笑,笑聲難得的爽朗。
嗯,這樣才對,你就該這樣一直開心。
蘇塘看得很仔細很仔細,想用眼睛把這一幕好好記下來。
畢竟,我曾經讓你笑得如此開懷。他想。
*
嚴寒季節,臨近午夜十二點,蘇塘和程之涯卻在公園的水池邊喝冰啤酒。
蘇塘本想今日開心份額已經達成,是該把程之涯捎回家,讓他好好睡一覺。
回去路上他順口多問一句:“今天還想幹點什麽?”
誰知程之涯停住腳步,悶悶地吐出兩個字:“喝酒。”
以他那等同于沒有的酒量,毫無意外地在開局敗下陣來,醉醺醺地躺在水池邊上。
蘇塘蹲在一邊,用圍巾疊成枕頭墊着他腦袋,将他紮眼睛的黑發撥到後腦去,聽他嘴裏不住地嘟哝:噴泉怎麽還沒來,說好等下就來。語氣像個撒嬌要糖的小孩兒,無防備地展現所想所願。
“傻瓜呢,噴泉當然不會有,都淩晨了。”
蘇塘滿心是快溢出來的愛憐,他實在看不得程之涯低落的模樣,便用鼻尖蹭着程之涯被酒熏紅的臉頰,程之涯似乎也下意識向他湊近,耳鬓厮磨,像極了像兩只小動物寒夜互相依偎,汲取一點兒暖意。
北風呼呼地又吹又刮,蘇塘卻覺得此刻很暖。
如果時間停止就好了。
偏偏程之涯在此刻睜開了眼,被眼前兩人這交頸的親密吓得愣了一會兒神。蘇塘與之對視,目睹黑眸裏那點渾濁的酒意逐漸褪去,眼神變得清明。
程之涯似乎捕捉到什麽,最先開口,“蘇塘,你……”
蘇塘心裏那根弦繃得過了頭,此刻反而冷靜下來。
他沒心沒肺地笑起來,把程之涯那句不成形的話補充完整:“我什麽?我是不是喜歡你?”
程之涯沉默了,神色變得異常凝重。
嗯,看來喜歡他這件事只會讓程之涯感到很有負擔。
蘇塘對這個答案一點兒都不意外,他露出牙齒笑得爛漫,突然用力将程之涯往水池裏一推。
一聲巨響,腦子還一團漿糊的程之涯徹底酒醒了。
他沉入水底嗆了一口水,連忙起來大口大口呼着新鮮空氣,才發現這水位才堪堪沒過小腹。
而蘇塘呢,在水池邊作壁上觀,還頗為得意地問:“醒了吧?醒了就別說胡話。”
“趕緊起來,我可不要背個大醉漢回家。”
蘇塘雙手負在背後,慢悠悠地向前走。
程之涯還濕噠噠地站在水池中,活活的一朵出水芙蓉風中搖,好笑又好氣。
他想,方才為什麽要懷疑這損人的家夥對他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