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沖動

哐啷一聲。

蘇塘将空的易拉罐成功投進不遠處的垃圾桶裏,也将程之涯從繁雜的思緒中暫時拉回來。

“我足球是不是踢得很好?”蘇塘突然回頭問了一句。

程之涯順勢點點頭:“嗯,踢得很好。”蘇塘被誇獎後低頭笑笑,原來他喜歡用低頭笑來掩飾自己的害羞和高興,程之涯将他這點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搜索枯腸繼續誇:“高中的時候一定很多人喜歡看你的比賽。”

蘇塘被程之涯突如其來又刻意的恭維逗樂了,順着說道:“是啊,打比賽的時候是挺多人來看的。高中生大多都幼稚,總會因為一些很外在的東西随便喜歡一個人,可能是運動好、成績好又或者長得好。”

“那你呢?”

“我啊,我也是個俗人,當然也做過這種蠢事,”蘇塘雙臂展開,小心翼翼地走在花壇邊上,“為了那個人拿到區足球比賽冠軍,也為他考到年級前十名。我記得關于他的一切,他喜歡的讨厭的想要的,總在他身邊打轉兒讨他開心。可他看比賽的時候心不在焉,一轉身就忘了我選文科還是理科。”

“後來怎樣了?”

“分了啊,不分還留着過年嗎?”蘇塘舒了口氣,話鋒一轉又開始不正經了,“所以啊,這個故事教育了我們,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愛得越用力,要撤的時候自己就傷得越狠。牛頓果然是偉人,高瞻遠矚啊。”

“哎,想想我那時候只會拼命付出,又那麽粘人,還真讓人挺有心理負擔的。換作我是他,我也肯定會甩了我自己。”說罷他還雙手抱肩,做了一個打冷顫的動作。

莫名的情緒在心頭翻騰,程之涯不由自主地代入,想象自己或許也曾讓蘇塘這樣故作輕松,轉頭卻黯然神傷,不禁恨起自己過去的粗心和冷淡。緊接着脫口而出:“怎麽會是白費呢?是那個人不懂珍惜而已。”

罵那個不珍惜蘇塘的前任,更是罵自己。

可他那表情實在太憤憤不平,蘇塘難得那丁點傷感也被攪沒了,撲哧笑出了聲:“對,說得沒錯,是他不懂珍惜。也多虧了他,我才發現踢足球很有意思,考得好才有更多選擇的餘地。不對,我得感謝我自己,如果我不努力,也就不會有之後的成績了。”

他停了一下,想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叼在嘴裏解解突發的煙瘾,聲音随之模糊了點,“可我總覺得……如果表現得太喜歡一個人,那個人就會變得不喜歡你了。”

說着自嘲地笑了笑。

所以,蘇塘問過程之涯很多問題,卻始終沒問他喜不喜歡他。

程之涯眼看他背影莫名蕭瑟,腦海裏揮之不去的是被蘇塘妥善藏好的小像、易拉罐拉環。

以及,一顆默默喜歡着他的心。

他急切地想要抱住蘇塘,不帶一絲猶豫和顧慮。

彼時快到小區門口,蘇塘還在花壇邊上左搖右擺,勉強維持着平衡。猝不及防地就被程之涯伸手接住,整個人圈進懷裏。夜色深了,兩人就在空無一人的人行道上相擁,很安靜。

程之涯抛下平日裏繃着的自我,只想抓住這份油然而生的一時沖動,加緊在蘇塘腰間的力度。

蘇塘愣住了,雙手滞在半空之中,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你……怎麽了?”他忍住沒貪戀這突至的暖,輕輕推開程之涯的懷抱。

程之涯盯着他,眼神毫不掩飾:“那幅小像是我當時在餐巾紙上随手畫的,那易拉罐拉環也是我無心遞給你的,不是什麽寶貝。”

蘇塘被說中心事卻沒有程之涯想的那般忐忑緊張,不過定了幾秒,嘴角又升起标志性的微笑。

“啊,你發現了。”

程之涯嗯了一聲。

蘇塘面無異色,慢悠悠地走在前面:“知道我對你的想法,是讨厭、開心、感動還是愧……”

後面的話迅速淹沒在一頓熱吻之中,程之涯起初吻得有點急躁,好像極力想用自己的唇堵住蘇塘的胡話。他低頭含住那柔軟唇瓣,在嘗到了熟悉的味道後才放柔了力度吮吸,一只手輕輕揉弄蘇塘的後頸。

蘇塘被吻得身體有點熱了,他在這方面向來最不會勉強自己,便很聽從身體地摟上程之涯的脖子回應,頗像個被美色迷惑的昏君。綿長的一吻讓大腦有點兒缺氧,結束時整個世界仿佛只剩程之涯在耳邊溫柔低吟:“蘇塘,你,你能考慮一下我嗎?”

磕磕碰碰,有點莽撞,卻叫人心生歡喜。

比蘇塘夢裏聽過任何一次都要美好。

程之涯用拇指不舍地摩挲着蘇塘被吻得發紅的嘴唇,眼神那點寒冰也融化成一潭春水。

“你,你別光看我,說說話。答應我好嗎?”

長久的默然讓程之涯逐漸冷靜下來,這會兒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方才都做了說了什麽。這會兒蘇塘難辨情緒的注目更讓他渾身不自在,從耳根到雙頰都充血得厲害。

蘇塘理智出走片刻,沉默地凝視着程之涯,只感覺到心髒在胸腔裏有力地搏動。只是很快,那點**和驚喜全消融在深邃的眼眸裏,蘇塘找回平日鎮定自若的自己。

他沒回答程之涯的問題,不慌不忙地反問:“程之涯,你記得沈嶺嗎?”

沒想到從蘇塘嘴裏聽到“沈嶺”這名字,程之涯微微一怔,不知怎的就松開了攬住蘇塘的手。

怎麽可能不記得,那是他第一次愛的人,他的致命愛侶。

那瞬間的遲疑被蘇塘敏感地捕捉到,他面上沒表現出多意外或失望,嘴角還噙着一絲笑:“周尚那天給我捎了個消息,說沈嶺在英國跟同校的學妹訂婚了,過些天可能要回國籌辦婚禮。”

他還打趣道:“你要是還喜歡他,心裏放不下他,可要準備一下去搶婚了。”

程之涯的眼神黯淡了下來,胸口說不出的堵。這當頭的一盆冷水讓他徹底清醒過來,身體微微發冷。過了好一會兒,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我……我跟他結束了,對你,也并非假的。”

當然不是假的,以你的性子怎麽可能在感情上勉強自己?

蘇塘點點頭表示理解,嘴角微微勾起,聲音卻愈發冷靜:“我們倆歪打正着上床,是因為你喝醉把我當成是他,我也不知道做的時候有多少次你會想起他。這都沒關系,反正這事兒你情我願,我們都爽到了就好。可感情是一張雙人床,只容得下兩個人。

我不談不是因為我花心或貪戀一夜溫存,而是對我來說一旦動心,就是奔着一輩子去的事情。

作為床伴或朋友,我可以随便你在庭院裏種滿他喜歡的玫瑰,等他回來或者緬懷這段情。可如果是在一起,我會希望你心甘情願地拔掉從前的玫瑰,為我開辟一塊新的菜田。我只求做個唯一,你沒能辦到也不是你的錯,不是嗎?”

這席話瞬間就給程之涯判了死刑。他心像被剮去一大塊,空落落的,卻沒能說半句補救的話。

在聽到沈嶺結婚消息那瞬間的痛感,再真實不過了。

他騙不了蘇塘,更騙不了自己。

蘇塘頗為體貼地拍拍他的後背安慰:“這也沒什麽,真的,你也不需要為此感到愧疚,畢竟你對我也不是無動于衷,這樣我就挺開心了。”

眼前的人越是用力地安慰他,程之涯就越不敢對上他的眼睛,怕在裏面窺探出深刻的期待和失落。

“開車回去要小心了。”

蘇塘自說自話,轉身進了小區,程之涯似乎還聽到他哼起歌,笑容還是那般完美。

怎麽可能全當沒發生過?

程之涯坐在主駕駛位上,遙望蘇塘那扇窗亮了很久。他低頭看着自己攤開的雙手,這雙一時猶豫松開蘇塘的手如今什麽都沒能握住。

蘇塘對他經年的暗戀就像漫天雪地的一團火,感情路上的苦旅之人哪能不被吸引。

他太想抓住那很久不曾有過的沖動,打破固步自封了快三年的感情枷鎖,可關鍵一步他卻選擇在圍城門口徘徊。在還沒完全戒斷上一段關系的後遺症,就企圖用新的感情來粉飾太平。

蘇塘臨別時那個笑容再次刺痛了他,這家夥快樂也好難過也好,都那樣沒心沒肺地笑着。明明是泰山崩塌,卻還輕描淡寫地跨過去。

他狠狠地捶打方向盤,在心裏罵道,他程之涯到底做了什麽蠢事?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