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開始
再醒來時,蘇塘躺在程之涯家那張大床上。
去浴室沖澡時從鏡子裏目見自己身上的暧昧痕跡,若有所思,忽而無聲地彎起嘴角。
他套了件寬松的襯衫就到一樓去,桌上的早餐還冒着熱氣卻不見人影。他在屋裏轉了一圈,最後在庭院找到程之涯。正值大清早,他戴頂草帽在埋頭鋤一塊地兒正準備種點什麽,原本種的玫瑰花全給拔了擱在牆角,樣子蔫蔫的有點兒可憐。
蘇塘笑了,蹑手蹑腳走過去,蒙住他雙眼附在耳邊說:“猜猜我是誰。”
程之涯脫下沾了泥土的手套再牽住他的手,轉身看他沒說話,只是那點笑意迅速在臉上綻開。
他許久不曾露出這樣的笑容,仿若須臾雨霁的天邊。
蘇塘一怔,又眯眼微笑:“一大早在忙活什麽?”
“種大白菜,”程之涯很認真答起來,還如數家珍般報出各類日常蔬菜名,“除此之外,這裏還能種菠菜、紅白蘿蔔、西紅柿……”
蘇塘聞言,愣了會兒旋即哈哈大笑。
程之涯追問,語氣有點擔憂:“怎麽了,你都不喜歡?”
“沒,我随便說的胡話你還真照辦了,”蘇塘止住了笑,用手指輕輕捏了捏程之涯的臉蛋,從眼神到聲音都變得溫柔起來,“你還真是個傻瓜。”
程之涯心頭像被小貓帶軟刺的小舌頭舔過,又癢又麻,情之所起便湊前親住了蘇塘,淺嘗辄止就立即分開。許是當空日光曬得,又或者是被對方此刻勾人的眉眼誘得,他雙頰的紅暈又明顯了幾分,親完了突然有點兒不太敢拿正眼看蘇塘。
蘇塘了然一笑,雙手主動摟住程之涯的脖子,循循引導他加深這個吻。
一吻過後兩人額頭相抵,分享之間剩餘的點兒空氣,蘇塘突然問:“那玫瑰花怎麽辦,它們挺可憐的。”
“這個我已經想好了。待會兒我就把它們移植到別處,随它們在新的地方長起來,這兒騰出空地兒以後就只種你喜歡的菜。我已經上網看書查了點各種蔬菜種植的注意事項,也備了一些種子,如果不夠或者沒有你喜歡的種類,我可以再買再學。”
這完完全全是嚴肅口吻,認真得像跟上級彙報工作。
“你覺得怎樣?”完了他又問。
蘇塘笑着反問:“你都準備好了,我還能說什麽?”
程之涯清了一下嗓子,神情突然變得有點不自然:“那你喜歡這裏嗎?”
“喜歡啊。”蘇塘爽快地回答。
程之涯咽下了口水,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問出來:“那你……喜歡我嗎?”
“再也沒有人會像你這樣傻,傻到為我種菜地,”蘇塘笑容柔軟至極,輕輕地說,“所以呢,我很喜歡,不論是這裏,還是我看到的你。”
“只是……”他話一轉,語氣略帶戲谑,“你喜歡前任就給他種一片玫瑰,現在又為我墾菜地,等談下一任要是人家想要在你庭院開個雞鴨鵝養殖場,程地主也要給他辦到嗎?”
程之涯皺了皺眉,語氣篤定:“胡說什麽,只為你這樣做。”
蘇塘神色一頓,沒拒絕也沒答應。
等不到回答程之涯就急了,以為蘇塘又多想什麽,便上手捧住他的臉警告:“不許胡想。”
蘇塘被程之涯這突然一下震住了,接着扯住程之涯的衣角,嘆道:“我沒胡想,只是擔心我們這樣是不是有點太快了?你有沒有真的想清楚,憐憫、習慣和愛是有區別但又很容易混為一談。”
“你還說沒胡想,腦袋瓜子一天到晚裝的什麽,”程之涯更急了,手上用力捧得蘇塘的臉都皺成一團,什麽話都一股腦往外冒,“我才有要擔心的,一開始擔心你只喜歡我,我的身體,後來也擔心你會介意我跟沈嶺的過去,直到今天醒來我都擔心你會不會酒醒了就不認賬……”
蘇塘噗嗤笑起來。
程之涯松松地圈住他的腰,看他笑:“怎麽?被我說中,你還真不想認賬?”
“沒不認賬,我怕你過幾天就後悔了,其實可以再想想。”
“想的夠多了,就是因為想得太多才拖到今天,”他直直望進蘇塘的一雙眼,聲音帶着一貫的清冷,一字一句深深地镌刻在蘇塘的心上,“蘇塘,現在我就在這裏以後也會在這裏,所以沒什麽好怕的。”
*
吃過了早飯後程之涯也沒舍得撒手放人,蘇塘此後算是暫住下來。他向雜志社申請了兩周調休,一次性揮霍完過去兩年積攢下來的假期。
每天兩人早早起床一起環湖慢跑,回來就侍弄庭院新開墾的那幾畦地。程之涯養花種草的四舍五入也算有點務農經驗,很快便能上手了,倒是蘇塘總在一旁故意搗亂。程之涯也不生氣,就看着他鬧,默默地勾起嘴角又默默地給他善後。
餘下的大部分時間,程之涯在畫室畫畫而蘇塘在一旁看書寫東西,各自忙活,不時心有感應似的擡頭對視一笑,又或者趁着去廚房煮咖啡的空隙摸把腰接個吻,這一般由蘇塘開頭而程之涯很賞臉地接上。
等到了晚上,他們又一起做飯吃飯,從浴室到床上好一番溫存,一天過得細碎而平靜。
偶爾,自稱不懂談情說愛的程之涯也也想營造點羅曼蒂克氣氛,雖然有點笨拙。
這天恰逢中秋佳節,晚上蘇塘洗完澡瞧見窗外月色正好,想喊上程之涯到庭院賞月。一進書房,發現對方正提筆在宣紙上揮斥,神情專注得很。
蘇塘沒出聲打擾,找了張在他對面的椅子坐下來。程之涯披上松垮垮的睡袍,衣帶随意綁着,衣襟半敞露出健碩的胸肌。
他好好地欣賞了會兒,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繞到程之涯背後給他系嚴實。
程之涯筆下所畫臨近收尾,若夢似幻的世外桃源躍然紙上:高山流水霧霭深,桃花成林搖曳随風,遠處依稀可見山中屋舍炊煙起,靜待江心泛舟之人徐徐歸來,一派溫馨靜谧。
蘇塘綁好了腰帶也沒撒手,下巴擱在程之涯肩膀上,靜靜欣賞着。
程之涯沒多久就擱下筆,捧着蘇塘秀氣的雙手細細撫摸,而後與之十指緊扣。
“畫好了?”蘇塘問。
“嗯,就差個落款。”
蘇塘哦了一聲,親了親程之涯側臉:“那你快題一下字,完了我們就去院子裏看月亮。”
程之涯像定格了,遲遲沒下筆。
“怎麽了?”蘇塘又問。
程之涯咽了咽口水,佯裝平淡地問:“這是我想送你的,你覺得題什麽字比較好?”
蘇塘有片刻的錯愕,看他一臉認真才确信,莞爾一笑:“原來是大畫家好興致難得贈畫啊。那你覺得題什麽比較好,摯友、前床伴還是……現任?”
程之涯直視着他,不說一話就轉而提筆蘸墨。蘇塘眼睜睜看他下筆,一字一字寫道:程之涯八月十五贈吾愛蘇塘雅鑒,最後蓋章,一氣呵成。
他擡眼望着蘇塘:“我覺得這個最好。”。
蘇塘只低頭看着那畫,嘴角彎起,不發一語。
程之涯心中忐忑,湊近攬住蘇塘的腰,遲疑着開口:“我想了好久,大概也只有畫畫能送給你……”
蘇塘吻住程之涯的唇,松開時說:“我也覺得這個最好。”
程之涯立即喜笑顏開跟個孩子似的,拉起蘇塘的手就往外去,難得的,這麽感情外揚。
“哎,你要去哪兒呢?”
“把這幅畫給裱起來挂在卧室,讓你天天一起床就能看得到。”
“明天也行?”蘇塘憋着笑說。
“對,明天也行,”程之涯驟然停住,一臉恍然大悟地附和道,“那現在先看月亮,看月亮。”
蘇塘哈哈大笑,由着那高興得快蹦起來的家夥将自己一路拉到庭院裏。
他們的手就一直緊緊相握,沒分開過。
那晚月色有多美他還真沒記住,程之涯有多開心他确确實實地記住了。
這樣的開心是因為他,只屬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