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崩塌

那一晚之後,程之涯終日忙于畫作的收尾工作,畫展前期籌備也提上了議程,而蘇塘那邊臨近年末也在忙。兩人相處時間銳減,但相處依舊如常,程之涯努力讓一切回歸正軌,包括自己的內心。

他盡量把那些混亂思緒鎖進心底,試圖淡化那份強烈的不安感。他說服自己,相愛不易,這樣就好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跟蘇塘好好過下去。

等忙完了雜志的年度特刊,蘇塘本想休息幾天陪陪程之涯,甚至忍不住想春節過後跟他一起去少女峰。程之涯旅游肯定是那種不食人間煙火、說走就走很随意的類型,全程還是得靠他統籌安排,蘇塘一想到程之涯出行時會依賴他的場景就很想笑。以往旅行都是獨自一人,他确實挺向往這次能跟程之涯同行。

不料沈嶺母親竟來了電話,說好久沒見到蘇塘,希望他能來參加沈嶺的婚禮。

蘇塘感到意外又好笑,這其中肯定多少有沈嶺撺掇的成分。可沈阿姨并不知道他跟沈嶺的那點破事兒,也沒少疼小時候的蘇塘。權衡再三,盡管想不通沈嶺這次葫蘆裏裝的是什麽藥,他還是應下了這邀約。

婚禮當天他提前很早便到達酒店,陪沈阿姨吃早飯聊天。結束後,又被沈阿姨領到酒店禮堂後臺的休息室,說一夥人都在準備着,讓他也跟小時候的幾個玩伴好好聚一下。

蘇塘推門而進,沈嶺正跟幾個朋友說笑,這其中大多是蘇塘小時候住一個小區的哥哥或同齡玩伴,不過後來各自升學或工作,基本都疏遠了。

“喲,這誰啊,蘇塘,現在在哪裏高就了?”有人率先沖他打招呼。

蘇塘笑容滿面,回道:“談不上高就,我就是個小記者,哪像幾位混得風水水起。”

正要聊起來的時候,沈嶺卻悠悠開口道:“你們幾個,剛剛不是說要換衣服的嗎?”

“對哦,差點就忘了要換西裝,還得化妝。”

“我去,都是大男人,不化妝行不行啊?”

……

沈嶺把他們全轟到隔壁更衣室換衣服化妝,休息室一時間只剩下他和蘇塘。

“沒想到你會來。”

沈嶺背靠沙發,低頭翻了翻手機,然後屏幕朝下擱在茶幾上。

蘇塘找了把椅子在他對面坐下來,看了他一眼:“你都出動到阿姨,我再不來不顯得很不近人情嗎?”

沈嶺扯開了領帶,把脫下的西裝外套随意搭在沙發邊上,嘆了口氣:“塘塘,我要結婚了。”

“我有想過結婚的,不是我跟哪個女人,而是,我跟你,”他低頭把玩着自己的手掌,自顧自說道,“世界上根本沒有能在我數度離開後還在原處等我的人,我以前以為你會是,結果……”

蘇塘心底毫無波瀾,語氣淡然:“沈嶺,這是你選的路,我們每個人都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沈嶺微微地笑了:“所以你選了程之涯,你有多愛他?比當初愛我還要愛嗎?”

“我們已經結束了,”蘇塘沒心情跟他傷春悲秋,沉聲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呵,我想說什麽?”沈嶺嘴邊揚起一抹諷刺的笑意,起身走到蘇塘跟前,俯視着他,“你為了得到程之涯,耍了那麽多下三濫手段,演戲演得出神入化。我自诩手段高明不好對付,可沒想到你是青出于藍勝于藍。現在程之涯被你迷得五迷三道,旁人的話一句也聽不下去,誰也搶不走,你高興了吧?”

蘇塘臉色微變,但依舊淡定地說:“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麽嗎?”

“塘塘,抵死不認可不是什麽美德,”沈嶺扯住他胳膊,冷笑了一下,“我都知道了,當年我媽會知道我的性取向,是因為收到一疊我跟其他男人親密的照片,就是你偷拍和寄的。你猜猜怎麽着?還真有人記得你那段時間每天出現在我常去的酒吧蹲點,拿相機偷拍。”

“除此之外,你還冒充程之涯給我發分手短信,屏蔽了我的聯系方式,”他微涼的指尖緩緩地摸上蘇塘的臉,聲音也是涼涼的,“還有你那些小手段,什麽以退為進、裝可憐扮無辜,那都是我玩剩下的。你看看現在的自己,就為了這麽一個認識不到五年的男人,變得這樣糟糕,還威脅我傷害我。我陪了你十年,到頭來竟然不及他給你的一眼。”

“可他能接受這樣真實的你嗎?冷漠、自私、工于心計……”沈嶺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越說越是語調高昂,“不!他喜歡的是那個由你精心設計性格、演繹出來的自己。”

“塘塘,這麽虛僞、充滿謊言和欺瞞、經不起一點推敲和打擊的幸福,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沈嶺,你不配跟我說這些,”蘇塘冷哼一聲,嘴角勾起一個特別不屑的笑,“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程之涯,卻還是搶走他、傷害他,就像拿一把鈍刀在我心上來回地拖。我不過就是替他報複你,替他作出最明智的選擇而已,我有什麽錯?”

接着一把推開了他,一字一字地說道:“知道嗎?你不配愛程之涯,只有我最懂他,最知道怎麽讓他幸福,他幸福我就幸福了,這樣還不夠嗎……”

沈嶺臉色煞白,極度不想聽蘇塘魔怔似的笑着說自己有多愛程之涯,只忽然一把抱住他,吻上去。

蘇塘一驚,用力掙開沈嶺的懷抱。咔噠一聲,休息的門幾乎在同時敞開了。

兩人還互相扯住對方的手臂,大口地喘着粗氣,雙雙轉頭望去,蘇塘頓時僵住了,而沈嶺別過頭去,低聲咒罵了一句。

門外,程之涯舉着處于通話中的手機,臉上沒有丁點血色,神情麻木空洞,一雙眼直勾勾地定在蘇塘身上,唯獨通過那發紅的眼眶才辨得出這是個活人。

三人維持着詭異的沉默。

蘇塘率先回過神來,走過去拿起茶幾上的手機,果不其然,手機通話中,對象正正是程之涯。

他轉過頭來望住程之涯,柔聲問道:“都聽到了?”

程之涯閉了眼又睜開,咬緊牙關擠出一個“對”字。

“哈哈哈哈哈哈。”

蘇塘喉間顫抖不止,仰頭發出斷斷續續的笑聲,似興奮似憤怒,在屋內回蕩不休。

“夠了!”程之涯猛喝一聲,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換上相對緩和的語氣,結果出口卻是顫抖沙啞的聲音,“我在外面等你。”

說罷甚至沒看蘇塘一眼,轉身就離開了休息室,仿佛這一句已經耗盡了他餘下的一點理智。

蘇塘茫然地望着程之涯離去的方向,半晌才對着空氣來了一句:“滿意了?”

沈嶺不作聲,看蘇塘的眼神晦暗不明。

蘇塘點了根煙,悶頭抽了幾口又呼出煙圈,好些日子不碰了,抽煙的動作也變得生疏別扭。他默默地吞雲吐霧,透過煙霧看向沈嶺的雙眼蓄滿了漠然。

“我問,你滿意了嗎?”他又重複了一遍問題。

沈嶺被他那眼眸裏的暴戾冷漠深深刺傷,莫名火起,負氣地回道:“滿意,非常滿意。我可以接受你和程之涯各自喜歡誰,可我就是不能接受你們倆相愛,尤其是你還對他這麽癡心不改!”

“你現在終于看到了吧,所有愛情都是醜陋的,他愛的只是那個修飾過度的你,只有我才是最了解最舍得包容你的!”

歇斯底裏地吼完了這段話,沈嶺靜了片刻,走過去扶住蘇塘的肩膀,認輸般地嘆了嘆氣:“塘塘,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到頭來又是為情所傷一場空,然後放縱自己,再用不知道多少個夏天去遺忘。”

“如果你願意跟我複合,我,這個婚我就不結了,我去跟我媽說清楚,以後咱倆好好過。”

聽着還真是一片柔情蜜意。

“沈嶺,就憑你,管我?”蘇塘眼底猶如寒潭結冰,甩開他的手臂,冷笑,“你給我裝什麽好心?”

“我病到急性肺炎高燒四十度半死不活,複讀一年,做了兩年的心理咨詢,父母至今不肯見我,這些你有關心嗎?我為了愛你糟蹋了我自己,你有真心為我痛過嗎?”

“你沒有,甚至我不說,你都不會知道這些。”

“等我好不容易痊愈,找到了一個值得我愛的人,你又來搞破壞,再一次往我心上插刀,”蘇塘說得雙唇顫抖,不介意用上最狠毒的話最冷漠的語氣狠狠戳向沈嶺,“你只關心你能不能無條件得到別人的愛,卻從不問自己能給他們什麽回應,你啊,真讓我惡心。”

說到了最後,他揪住沈嶺的衣領的手也脫力地松了,“跟你說這個沒意思,你沒有心,不會懂的。”

跟人渣去談論什麽愛情什麽忠貞什麽于心有愧,簡直愚鈍。

蘇塘哈哈笑起來,只覺得可笑,一切都可笑至極。

突然砰一聲,沈嶺臉上挨了狠狠的一拳,力度狠得他躲閃不及,撞在梳妝臺上。

出拳的是蘇塘。

“以後,別再讓我看到你。”

蘇塘仰視被揍倒在地上、捂住半邊臉沉默的沈嶺,從牙縫裏擠出這幾個字。

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了。

作者有話說:

祝賀你,終于看到前“騙子夫夫”蘇塘×沈嶺互撕,以及現“虛假夫夫”程之涯×蘇塘掀下最後一塊遮羞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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