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桑榆蹲在原地沒動，仰頭朝對面看過去。
顧青時穿着一件灰綠色的短T, 下面配着一條咖啡色的高腰闊腿長褲, 腳上是一雙黑色絨面的粗跟單皮鞋, 頭發高高梳起, 紮成了馬尾。
這樣的裝扮, 若是放在白天，定是個氣場全開的高冷女王。
然而，此刻, 站在昏黃的路燈下, 朝她望過來的顧青時。
是溫柔的。
“顧青時，我腳麻了。”桑榆看着她，對着手機又重複了一遍, 語氣裏帶上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親昵與嬌嗔。
比起勾人，清冷的聲音哪裏比得過那種軟糯的撒嬌？
“嗯。”顧青時掐掉了電話, 把手機随手扔到了包包裏, 看着桑榆，一步步朝她走過來。
昏黃的路燈将她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鞋跟輕吻地面, 叩出的聲音, 就像跳動的音符，一下一下敲擊在桑榆的心上。
她仰頭看着, 不敢眨眼地看着，看着顧青時的面容在眼簾裏越來越清晰。
直到顧青時停在了她面前，'朝她伸出了她那好看地過分的手。
桑榆眨了下眼, 小心地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在顧青時還沒來得及握緊，她忽又松開，擡手去揉眼睛。
确認過了，眼前的顧青時是真的。
可眼睛睜太大睜太久，又酸又癢，她還是忍不住去揉一下。
顧青時也跟着蹲了下來，耐心地等着她調整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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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揉越癢，本就哭過，一揉，眼睛就紅了。
顧青時握住了她的手，“別揉了，閉上眼睛。”
桑榆任她握住手，看了她一眼，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手心的溫度随着血液循環。。，傳遞到身體的各個地方，關閉了視覺，聽覺應該會更靈敏。
桑榆卻覺得耳邊那些紛亂雜擾的聲音都往四周消散了，耳邊只餘下眼前人細微的呼吸聲，整個天地，萬籁俱靜地仿佛只有她們兩個。
這種感覺實在太妙不可言了，眼睛不癢了，桑榆仍舊不肯睜眼，而是将身體緩緩地往前傾了過去。
“顧青時，好久不見，你都不給我一個擁抱嗎？”
話落，桑榆就感覺自己被人握住的手就松開了，然後溫熱的掌心就停留在了她的後背上。
“顧青時。”
“嗯。”
“我腳真的麻了。”
“嗯。”
“你會背我回去的吧。”
“好。”
羞答答的月牙兒從雲層裏探頭探腦，剛剛還人來人往的小吃街已經安靜下來了。
桑榆摟着顧青時的脖子，将頭擱在她的頸側，看着越來越短的路，嘀咕道：“要是這條路能走到我們都老去，該有多好。”
顧青時頓了頓，又将桑榆往背上托了托，“不好，老了，我可背不動你了。”
桑榆搖了搖她的長馬尾，又輕輕地順了順，“也是。”
走了兩分鐘，桑榆在她背上動了動，“顧青時。”
“嗯。”
“你還背得動我嗎？”
“嗯。”
“那走慢點。前面那個路口進去，就到我家了。”
“好。”
即便走得再慢，終點還是到了。
就像天要亮，夢要醒。
河再寬，船總要靠岸。
“好了，顧青時，你放我下來吧。”
放下桑榆後，顧青時左右看了看，又随手從包包裏翻出一張濕巾準備擦擦臉，“桑榆，你們這裏都沒有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超市嗎？”
桑榆繞到了她面前才知道她出了汗，從她手裏拿過那張濕巾，拆了包裝，踮起腳幫她擦汗，心不在焉地應道：“嗯，我小的時候，這一片都挺熱鬧的，但現在這一片都快成荒城了。”
顧青時看着她一臉認真的表情，有些失神，很快又別過眼，裝作不在意地拿過她手裏的濕巾，“我來吧。”
反正擦的差不多了，桑榆也就随了她，“你要買什麽東西嗎？洗漱用品我家裏都備有。”
顧青時眼神躲了躲，“第一次去你家，總要買點東西上門，不然太失禮了。”
羞澀的月光流瀉下來，朦胧中，桑榆似乎從顧青時臉上看到了一絲——緊張。
“顧青時，你？”
“嗯？”
話到了嘴邊，對上顧青時那明亮的眼眸，桑榆又壓了下去，轉而道：“你一定要買？”
顧青時別過眼，點了點頭，“不然太失禮了，長輩不會喜歡……”
戛然而止。
靜默了片刻，桑榆牽起了她的手，“那好吧。我帶你去買，不過還要走一段距離。”
“你還要我背嗎？”
“你還背的動嗎？”
“你太瘦了，我背的動。”
桑榆晃了晃跟她相牽的手，一個手指頭和一個手指頭交叉相扣，“算了，還是留點力氣給你提東西。”
縣城裏的小超市沒什麽東西好買的，顧青時挑挑揀揀了好一會，才買了一箱牛奶，各種時令水果買了一些。
桑榆阻止了兩次，說不動她，也就随了她。
“要不我今晚不去了，明天我買點禮物再上門吧？”顧青時兩手不空，還是有點忐忑。
第一次上門，這樣的禮物真的太low了。
桑榆第一次見識到顧青時這麽婆媽的一面，好笑又好氣，“你要是買貴重了，我爸媽還不敢要，就這樣，很好很好了。”
“可……”
“沒什麽可是。”桑榆不許她再說了，見顧青時還是皺着一張臉，她也是沒脾氣，眼珠轉了一下，瞥了瞥旁邊的燒烤店，“偷偷告訴你，我媽最喜歡吃燒烤，你給她買點這個，她保準開心死了。”
“真的假的？”
“我騙你幹嘛？”
“那我再買點燒烤？”
“買啊。”
……
于是，顧青時又提了一袋燒烤。
老舊的小區并沒有電梯，桑榆家在四樓，顧青時把腳步聲壓得極低，心跳卻越來越劇烈。
“顧青時，到了。”桑榆停在了四樓左側的門口，擡手就去敲門。
“桑榆。”顧青時站在一旁，身子微僵，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塑料袋，忐忑不安中，她忍不住就叫桑榆的名字。
“嗯。”桑榆應了一聲，擡手敲了一下，又低頭去翻手機，“我媽不會睡了吧？完了，我手機什麽時候沒電……”
就在桑榆自言自語時，門從裏面打開了。
“你這個小混蛋，我今天都快要被你急死了。”桑媽媽開門看到桑榆時，神情先是一松，随即擡手就擰住了桑榆的耳朵，“你說說你，都多大的人了……”
“痛啊，媽，你別擰了，我把顧青時帶回來了。”桑榆伸手去擋，又惱又覺得丢臉。
這會才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她從電影院跑了，忘記跟陳瑞凱說了，十有八九那人肯定打電話跟她媽說了。
“電話也有，你都不知道……”桑媽媽愣了一下，随即松開了她的耳朵，“你剛剛說什麽？”
門往外打開，站在裏側的顧青時就被門擋住了，桑媽媽不探出頭來，根本就看不到她。
“我把顧青時帶回咱家來了。”桑榆一手将顧青時從門後牽了出來，一手去揉被她媽擰紅的耳垂，這次她媽估計是真急了，下了狠手地擰，可真疼。
“阿姨。”顧青時緊張又尴尬，硬是憋出笑，“這麽晚打擾您了。”
“沒有沒有。”桑媽媽一看到顧青時，立馬一改剛才對桑榆的嚴厲，笑得和藹極了，“趕快進來吧。”
說着，她就去接顧青時手裏的東西，“你這孩子，提這麽多東西做什麽？”
“沒什麽東西，都是一些水果什麽的。”
桑媽媽也沒多客氣，把東西放在了一旁的擱物架上，又從鞋櫃給她拿鞋，“桑榆腳金貴，鞋從不肯穿別人穿過的，這雙涼拖買大了，一直閑置着，你應該能穿。”
“嗯，能穿的。”顧青時趕緊把鞋接了過來，扶着鞋櫃換了鞋，又彎腰把自己的鞋擺整齊，順便把桑榆那被她踢踢踏踏甩的東倒西歪的鞋也擺放整齊。
桑媽媽餘光掃到顧青時這個動作，不由微微一愣，然後瞪了桑榆一眼，“快去給瑞凱打個電話，你這麽不打招呼地跑了，人家肯定着急……”
桑榆下意識地去看顧青時，對方卻垂着頭，看不清表情，可她還是覺得她肯定不高興了。
“你看人家青時做什麽？”桑媽媽戳了戳她的額頭，“你自己約會到一半，就……”
“媽，你別說了。”桑榆把視線從顧青時身上收回來，“我知道了，現在就給他打電話。”
見桑榆拿着手機往裏面走，桑媽媽又在後喊道：“跟人家好好解釋，出來時順便洗點水果出來。”
對着顧青時，桑媽媽又是一臉的和顏悅色，“閨女啊，你先去沙發上坐，我給你去倒杯水來。”
顧青時斂了神情，扯出一抹笑，“好，謝謝阿姨了。”
這是客人應受到的該有招待，顧青時也沒客氣，點了點頭，就坐在了靠窗的那沙發上。
比起君悅華府那房子的裝修，這房子的裝修明顯要走心，雖然有些地方散亂，但至少看得出很溫馨。
顧青時打量了兩眼，就收回了視線，拘謹地坐在沙發上看着桑媽媽。
“來，喝水。”桑媽媽把水遞了過來。
“謝謝阿姨。”顧青時接過水，捧着水杯喝了兩口。
桑媽媽看着她那乖巧的樣子，就忍不住在她頭上揉了揉，又拿起桌上的果盤從電視機櫃下面抓了一把幹果出來，“閨女啊，你吃了晚飯嗎？”
“吃了。”顧青時被她那親昵的動作弄的有些臉紅，她爸媽覺得她獨立，很少會有這樣的舉動。
“那這麽晚了，要不要給你們做點宵夜？”
“媽，爸還沒回來吧？”桑媽媽話一落，桑榆就從廚房端着一盤葡萄鬼鬼祟祟地冒了出來。
“做什麽？”桑媽媽今晚是真被她氣的不輕，這會一看到她就來氣，“你要是再晚回來五分鐘，我就要打電話給他，讓他去找人了。”
言外之意，就是沒回來咯。
“嘿嘿，老媽，那咱們今晚有口福了。”桑榆笑得一臉得意，立馬小步跑了過來，将葡萄放在了桌子上，又走到門口的擱物架上，翻出了打包好的燒烤。
“喏，顧青時給您買了燒烤，她買了很多，咱們不用吃夜宵了。”
夏天來了，滿大街都是燒烤攤，但桑媽媽吃這種東西很容易扁桃體發炎，桑坤平日都是明令禁止，不許她們母女吃。
桑媽媽還是剛從美國回來時吃過，都隔了兩個月，一聽桑榆這話，立馬就犯饞了，但畢竟做賊心虛，“不行，要是被你爸發現了，咱們兩個都別想吃他做的飯了。”
桑媽媽做飯不行，大菜無從下手，平日也就是煲個湯，各種炒肉和雞蛋，桑坤有幾道特色的湘菜做的不錯，生意不忙就會給兩母女做一頓好吃的。
“反正老爸又沒回來，吃了之後，咱們立馬就泡一包二丁顆粒喝了……”
顧青時：“……”呵呵噠，欺負她第一次上門見家長，是不是？
桑媽媽到底沒能扛住誘惑，和桑榆兩人在一旁大快朵頤。
顧青時一向注意養生，這些東西基本上不吃。
然而，吃得萬分心虛的兩母女硬是熱情地招呼她吃，顧青時不忍拂了桑媽媽的熱情，咬牙接過了桑榆遞過來的一串羊肉。
桑榆其實也就嘴饞，用本地的方言說，就是典型的眼大肚小，看到什麽都想吃，實際上吃不了多少，炒飯吃了一半就在那嚷嚷好飽。
“吃不下就別吃了，免得積食，胃不舒服。”顧青時看她那對着炒飯一臉不舍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勸她。
“嗯，不吃了。”桑榆看了炒飯一眼，就把打包盒往顧青時面前推了推，“他們家的炒飯最好吃，給你吃。”
不等顧青時開口，她又眼尖地看到了擺在電視機櫃旁的八寶粥，“媽，你什麽時候買的八寶粥？”
桑媽媽好久都沒有這麽痛快地吃過一頓燒烤了，聞言頭也沒擡，“就今天傍晚散步買回來的，還沒來得及吃。”
“那我吃了。”
顧青時：“……”
眼看桑榆真在開那八寶粥了，顧青時看了看桑媽媽，又看向桑榆，“你剛剛不是說你吃飽了嗎？這八寶粥開了你也吃不了。”
桑榆渾不在意，将手指頭勾，，住拉鈎，扯了扯，就開了，“不是還有你嗎？”
顧青時的心輕輕顫了顫，下意識地去看桑媽媽，只見對方眉頭微微蹙了蹙，随即又低頭去掰雞翅了。
她不知道，桑媽媽剛剛有沒有聽到桑榆的那句話。
果不其然，桑榆吃了幾口，又把八寶粥推到了顧青時面前，“顧青時，我吃不下了。”
——不是還有你嗎？
這句話就像咒語，顧青時知道不能，但桑榆一把東西推過來，她控制不住地，用她用過的勺子，舀了一勺八寶粥放進了自己嘴裏。
是，還有她。
還有她寵着她，所以，她無所忌憚。
世人知，被人寵是一種幸福。
殊不知，寵着一個願意被自己寵着的人，亦是一種幸福，寵到對方在不知不覺中全身心地依賴自己，更是一種成就感和滿足感。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你們老攻更新早，又粗長。
記得誇我。
誇我，讓我爽飛天啊。
最近發現很多大寶貝超級會誇人，有些誇獎，夠我得意一百年啦。
沒錯，就是你們誇得好，所以我一大早就爬起來碼字了。
繼續感謝大寶貝們愛的告白。
愛你們，麽麽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