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大局

韓宓就說她一直疑惑,若是秦閣老的三皇子一派想要奪嫡、只憑手頭那麽一點文官支持遠遠不夠麽!

可溫靖侯父子卻偏偏都是馬上出了毛病,雖然看起來極像文官的詭計,秦閣老一派又該推舉誰來接任溫靖侯的中軍大都督,才能保證他們那一派的完全利益?

她韓宓怎麽就偏偏忘了,忘得一幹二淨,當年溫靖侯墜馬重傷後,接替他的不正是平樂長公主的驸馬蘇寅生!

別看蘇寅生眼下只是個四武營小總兵,八年後他便會升為十二團營的總兵官,将來接任中軍大都督可不也算順理成章?

而那蘇寅生雖然遠遠算不上真正武将,誰叫他是皇帝的妹夫呢?

他既是皇帝的妹夫,又與溫靖侯一樣都不是宗室王爺,皇帝可不是一直覺得将兵權放在這樣的自己人手裏便穩妥得很?

原來從打孫連堂指使孫氏勾搭韓雲楓那天起,到蘇寅生接替溫靖侯的中軍大都督為止,秦閣老一派還真是毫無漏算、一路高歌猛進呢!

只是韓宓既然連莊岩那裏都不敢過深透露什麽,她又怎麽敢當着宋家兄妹的面前流露出來。

她也便輕輕低了頭,仔細掩飾住了所有恨意與冷意,繼續聽莊岩說道,他打算和他父親商量商量,叫宋骁與莊岱都進十二團營,一個去四武營,一個去四威營。

“剛進去時肯定職務不高,甚至要從小校做起,這差事難免就嫌苦了些,宋二哥已經答應了,倒是岱族兄那裏我還沒來得及與他說,紅姐姐覺得如何?”

莊家既是全族子弟都走得自幼習武的路數,莊岱當然也不例外,将來若奔前程也肯定是從軍為先。

那麽現如今聽得莊岩說,眼下便有讓莊岱與她二哥一起從軍的機會,這軍隊又是京城十二團營,而不是九邊駐軍遠離京城,像她父親與大哥一樣常年離家,宋千紅有什麽不願意的?

她就笑着點頭道,這樣就很好:“若他本人也答應了,我自是舉雙手贊成。”

只不過聽着莊岩的話音,似乎只打算将她二哥送進四武營,莊岱卻是要進四威營的,宋千紅便忍不住看向她二哥宋骁,眼神中頗為替她二哥擔憂。

要知道四威營的總兵本就是溫靖侯早前在宣大邊關任職時的手下,與四武營一向掌握在蘇寅生手中不同。

那她二哥若是孤身一人進了四武營,豈不得拼了命似的也未必能立得住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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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如叫莊岱也進四武營,和她二哥之間也好相互有個照應……

宋骁當然看得出自家妹子的意思,他便笑着對她搖了搖頭——他若與莊岱分頭從軍,單打獨鬥自然是艱難了些,可将來立功升職也更容易些不是?

如果他與莊岱都在四武營,必然是抱成一團的,這哪有分頭立功、分頭逐漸掌握各營來得漂亮?

再說像他們這樣的武将世家子弟,從軍去也會帶着幾個親信長随一起加入的,說是多幾個幫手也好,說是擡舉擡舉屬下也罷,哪裏就真是孤身一人了?

莊岩與韓宓将宋家兄妹這一番無聲的對話全都看在眼裏,也忍不住對視一眼,露出了了然又頗為贊賞的笑容。

宋骁既是如此不怕苦,将來努力掌握四武營也定然不是難題!

……韓宓既是沒料到平樂長公主竟然祭出了逼着驸馬致仕的大招,在宋家卻又不好流露,等到莊岩送她離開宋宅一路回家時,她終于露出了滿面歡喜。

這可不是孫氏被平樂長公主想方設法處死的簡單結果了!

即便孫氏眼下還不用受死,蘇寅生一旦致仕,秦閣老一派的計謀顯然已經失了最後一步棋!

那這豈不是無形中又給溫靖侯府避了一回險?她又可以少為溫靖侯的安危操一份心?這不是一箭雙雕又是什麽?

莊岩卻是沒想到,那孫氏明明還活着,韓宓竟會如此高興。

宓妹妹明明應該只盼着孫氏受死不是?孫氏一天沒死,宓妹妹就該一天不解恨啊。

韓宓便忍笑跟他說道,既是長公主連自己的驸馬都不忘懲罰,想來孫氏的苦果子還在後頭:“既是窺一斑便可知全豹,岩哥哥就叫我提前慶祝慶祝不好麽?”

莊岩就越發覺得自己最近的頻頻出手真是值了,別看他的宓妹妹看似是個容易滿足的傻丫頭,實則卻頗為高瞻遠矚呢。

他便伸手輕輕握住她的小手,笑道既是有宓妹妹這句話,哪怕是将來再艱難上百倍千倍,他也不會皺一皺眉頭。

只是別看他話是這麽說,他心頭也不禁有幾絲內疚,內疚于他的出手分明不完全為了她,甚至可以說是……叫那孫氏罪有應得、也不過是個捎帶手兒的事兒。

如果蘇驸馬蘇寅生真的致仕了,得利最大的明明是他父親溫靖侯與大皇子表兄不是麽?

偏偏宓妹妹卻傻乎乎的以為他只是為了她,他豈不是成了天底下第一號的大騙子了?

可是莊岩又哪裏知道,這個結果本就是韓宓一直籌謀、一直期盼的,只因她心裏明鏡兒似的,只有大皇子好、溫靖侯府好,她與韓家才能好。

只要這些人全都好好兒的,她與韓家才不會成為被秦閣老與孫連堂握在手裏的小線頭兒,由此一步步搞垮溫靖侯府乃至大皇子,更不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

因此上等韓宓捕捉到了莊岩臉上一閃而過的愧疚,她便繼續輕笑着安撫起他來——既是眼下這個結果本就是她想要的,她就決不能叫他蒙在鼓裏又生出愧疚。

就算旁的都不論,只看他這般模樣兒,她就會心疼的不是麽?

“岩哥哥是不是也有些含糊,怕你明明是出手幫我和我娘、幫我們老爺,好處卻偏偏不止是我們韓家得了,譬如宋二哥和岱大哥也因此得到了從軍的好時機,就覺得有些對不住我?”

“其實若叫我說呢,岩哥哥你分明是想多了,我可是巴不得倒了一個孫家和蘇驸馬,大家個個兒都将好處賺得盆滿缽滿呢!”

再說難道他忘了,她韓宓将來可是溫靖侯府的世子夫人,是他莊岩的媳婦!

那她又怎麽會只管埋頭算計韓家得到了什麽好處?

莊岩登時只覺得心頭一暖,又是一甜,就好像有濃濃的滾燙的蜂蜜水從他心田流過。

要知道他母親之所以願意給他定下宓妹妹當媳婦,給兩人換庚帖時還比既定的日子早了好些天,這可不止是因為他和宓妹妹青梅竹馬的情份,母親還覺得宓妹妹懂事顧大局呢。

她明明不是那種愛耍小性子、又喜歡悄悄打小算盤的尋常女孩兒,連母親都不絕口的誇贊她,他卻糊裏糊塗的害怕她犯這種錯?這究竟是誰傻?

他就立刻還了她開心一笑,既為了遮掩自己的錯處,也開心于她還沒真正嫁給他,便心甘情願與他一同為大局着想,為溫靖侯府着想。

誰知也不待韓宓再還他一笑,馬車外頭便有回禀輕聲傳進來,說是就在半個時辰前,蘇家老宅又有消息傳來,蘇同知的孀婦孫氏自願為亡夫守節,大後日一早便會前往蘇氏族中的家庵帶發修行。

而這蘇氏一族的家庵卻不在京城,而是在京城幾百裏之外的正定府。

莊岩聽到最後這一句的時候,那顆才剛落下的心不免又一次提了起來。

宓妹妹到底還是個小姑娘呢,就算她心裏早有準備,情知孫氏可能暫時死不了,若是事實與實際期望有太大出入,她也定然難免失望吧?

現如今那孫氏卻是當真不用受死,而是全身而退、退到蘇家的家庵去了,這家庵又離着京城如此之遠,看起來分明是長公主手下留情了,這哪裏是宓妹妹和他想要的結果呢?

怎知等他擡頭看向韓宓,就從她的臉上看到了越發濃郁的笑容,那笑容裏不但尋不到一星半點的失望,就更別提憤怒與懊惱了。

他又哪裏知道,原來韓宓早對蘇家的家庵有所了解,那家庵與其說是家庵,還不如說是偏遠鄉下的一排草房,孫氏這一回……可是掉到大火坑裏了。

至于韓宓為何會知曉這個,只因當年蘇櫻便有個姑母在那個家庵裏長伴青燈古佛。

而蘇櫻幼年時本就被那尚未出家的姑母帶過兩年,姑侄二人的情份還不錯,後來蘇櫻也便每隔三四個月就打發人往正定送東西,還因此與孫氏發生過幾回口角。

可是即便有蘇櫻惦記着,她那位姑母的日子還是過得無比凄苦,誰叫那家庵既無田地供養,也全然被蘇家忘在了腦後,一年頂多差人往庵裏送上兩百斤米面與幾兩碎銀就了不得了。

倒是現如今聽說孫氏也要前往這個所謂的家庵,就令韓宓想起蘇櫻那位姑母出家時,仿佛正是孫氏懷上蘇鵬遠那一年。

蘇櫻還在不經意間與她學說過,饒是尚且年幼的蘇櫻哭得聲嘶力竭,哭喊道她如何舍不得姑母,還是沒能阻止住蘇家老太爺與老太太下的這個狠令……

韓宓就忍不住想到,難不成是蘇櫻的姑母當年就窺破了蘇寅生與孫氏的奸.情,又偏偏是個管不住嘴的性子,這才被蘇家逼着在豆蔻年華出了家,而不是如旁的女孩兒一樣正常嫁人生子?

要不然蘇櫻就該說,饒是她如何大哭,也沒能阻止住她姑母出家的決心,而不是阻止蘇家老太爺與老太太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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