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男人懷孕的概率很小很小, 幾乎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并不是說沒有, 國外和我國現在都有案例, ”姜醫生在電腦上給他們搜索了看, 笑道：“已有案例生出來的孩子也很健康，男孩的概率比較大。”

“剛剛只是做了一個初步的檢查, 一會兒可以再讓白晗去做一個b超。”

姜醫生說完, 看了看沈烨，拿起手邊的文件卷成個卷, 拍了一下沈烨的手臂：“傻啦？！”

“是，是有點，”沈烨看向同樣有點懵的白晗, 握了握他的手，道：“我現在還有點反應不過來。”

“別說是你，我最開始啊, 也很吃驚！”姜醫生嘿嘿一笑：“昨天是侯大夫給白晗把脈的時候看出來的，要不是我太相信侯大夫的水平，恐怕會覺得他這是在瞎說！”

“是啊, ”沈烨忽然笑起來, 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晗, 忽然又問：“那白晗的身體呢？懷孕對他的身體會不會有損傷？另外, 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嗎？接下來需要做什麽檢查？”

“你一下問這麽多, 是想讓我回答哪個？”姜醫生搖頭笑他：“沈烨啊沈烨, 現在可算知道關心白晗了？你媽來做理療的時候, 我可沒少聽她抱怨說你不着家。”

沈烨表情僵了僵，點頭：“是，我以後一定改。”

“至于注意事項，我這個外科大夫說了可不算，走走走，去婦産科找嚴大夫去。”

……

之後沈烨又陪着白晗做了一次全面的檢查，白晗身體各方面都很健康，沈烨這才放下心來。

一直跟在後面一臉懵逼的楊鐳被下令三緘其口，後來沈烨見他在這兒也沒什麽用像條尾巴似的跟來跟去，就讓他先回去了。

相較于沈烨的興奮，白晗則顯得非常沉默，一直讓做什麽就做什麽，沒人注意的時候，就怔怔的，看的沈烨心裏難受。

快到中午的時候，兩人終于出了醫院。

沈烨原本一路都牽着白晗的手，出了醫院的門，白晗卻縮縮手臂，掙開了他的手。

沈烨手中一空，心裏也空落落的，原本的興奮像是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忽然想到，自己竟然沒有問過白晗是什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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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吃午飯吧，”沈烨道：“然後我送你回家。”

白晗沉默着點點頭，跟着他往車子的方向走。

沈烨走在他身邊，一直關注着他，見他下意識地将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不知在想什麽。

路上一路無話，白晗本來胃就不太好，現在更不能亂吃，于是沈烨還是帶他去了以前常去的私廚，特意交代了廚房盡量做得清爽不油膩，還上了兩道酸甜的小菜，一碟話梅小番茄。

從那天“事後”，白晗就一直沒有見到過沈烨。

其間幾次看到他的臉，還是在新聞上看到的——有時候，不想看到都不行，簡直猝不及防。

現在見到他，又是另一番滋味。

莫名地想要罵他，又想像以前那樣撲進他懷裏，可是又不能。

像這兩個月每次聽到沈烨的消息一樣煩躁。

可是每次擡頭，看到沈烨看自己的眼神，都覺得受不了。

那眼神中仿佛帶着無盡的溫柔與包容，只是……不知是給自己，還是給自己肚子裏的孩子。

對哦，孩子。

白晗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會懷孕。

他現在的心情極為複雜。他喜歡沈烨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想過孩子的問題，更沒有想過有了孩子之後要怎麽養。

他自己的人生都過得一團糟，還有很多困惑未解，該怎麽教導這個孩子呢？

更何況，自己和孩子的另一個父親之間的關系又是這麽的尴尬。

在上午孕檢的時候，有那麽幾個瞬間，他甚至想過，要不要把這個孩子打掉，然後又立刻打消了，心裏拼命地忏悔，責備自己的殘忍。

無論如何，這都是一條小生命。

而且，它是沈烨和自己的孩子啊。

沈烨見白晗不說話，只是一顆一顆慢慢地吃酸酸甜甜的小番茄，也不理睬自己，不由覺得有些尴尬。

看白晗吃到第三顆的時候，沈烨終于忍不住制止了他：“先不要吃這個了，你早上沒吃飯，吃多了涼的胃又要不舒服。”

白晗聽他說完，擡頭看了他一眼，放下了筷子，安安靜靜地坐着。

真是又乖巧又讓人心疼。

米飯還沒有上來，桌子上只有配菜，如果不說點什麽，兩人就只能這樣幹瞪着桌面了。

沈烨長長地嘆了口氣，決定先開口。

“白晗，”沈烨說：“這個孩子，我們誰都沒有想到它會來，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負責的……”

——我會好好照顧這個孩子，也照顧好你，不讓你們受一點委屈。

然而他話還沒說完，白晗就幽幽地開口：“不用你負責，我自己會負責的。”

“……”

沈烨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嗓子眼裏。

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來：他以前怎麽不知道白晗也有這麽牙尖嘴利的時候？他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竟會被白晗嗆的說不出話來。

不，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是那一夜錯亂過後，自己說要負責的時候，白晗也說，不要他負責。

沈烨忽然覺得，其實這麽久了，自己并不了解白晗，他不由産生了深深地挫敗感。

他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聽到對面的人輕聲說：“你都沒有問過我，我想不想要這個孩子。”

沈烨心裏忽然一片慌亂。

“對不起。”他趕忙道歉。

他先是意識到，在這件事上，自己并沒有尊重白晗的意見，緊接着，就是害怕。

害怕白晗不要這個孩子怎麽辦。

但他還是問道：“那……你想要這個孩子嗎？”

白晗看了他一眼，目光又飄回到碟子裏的小番茄上，開口：“想。”

沈烨暗暗舒了一口氣，懸着的一顆心終于飄飄悠悠地落了地。

“那就太好了，”沈烨放松地笑起來：“我會好好和你一起照顧它的，你最近就好好休養，不要太勞累了，現在住的房子，你喜歡的話，我立刻轉到你名下，還有，爸媽也會很高興……”

然而沒等他說完，白晗忽然開口。

“這是我的孩子。”

白晗的聲音還是輕輕的，但是帶着無與倫比的堅定。

沈烨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裏。

……是啊，他和白晗的婚姻是假的，只是基于協議，而現在卻意外多出了一個真實的小生命來。

沈烨看着白晗平靜地目光，忽然意識到，自己的态度是多麽的居高臨下。

他剛才的話，仿佛是企圖用房子和資源來買這個孩子。

他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然這麽無恥，幾乎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将來我們分開了，這個孩子也要跟着我。”白晗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睑：“它是我生的，就是我的。”

沈烨腦海中有些空茫，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還沒有說話，白晗就又開口了：“你不要和我搶，我只有它了。”

……我只有它了。

沈烨的腦海不知不覺地跟着重複了一遍，喉嚨裏仿佛梗了什麽東西，一時間發不出聲音來。

他只覺得心裏一陣鈍痛。

拿一把刀子一點一點慢慢割的那種疼。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天上午的興奮和欣喜，對于白晗來說，可能是一種殘忍。

也忽然意識到，白晗今天一直以來的沉默，原來是一種防備。

沈烨眨眨眼睛，消除掉眼中方才忽然湧上來的水花，嘆息道：“好，它是你的，誰也搶不走，我保證。”

沉默了兩秒，他忽然想到什麽，一邊拿出手機，一邊說：“那我還是跟姜醫生說一下，讓他先不要告訴我爸媽……”

話音還沒落，手機就響了起來，沈烨看着手機屏幕上“母親”兩個字，心情瞬間跌入谷底。

他看了白晗一眼，接起了電話。

“喂，媽。”

“沈烨啊？”母親歡喜的聲音立刻從聲筒中傳來：“我聽姜醫生說，白晗懷孕了？！”

“……”

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沈烨心中不祥的預感成真，狠狠閉了閉眼，心中暗罵姜醫生這張快嘴。

“……嗯。”沈烨再一次看向白晗。

白晗此刻正睜大了眼睛，神色有些緊張，顯然，在安靜的包間裏，他一定聽到了電話那邊激動而高亢的聲音。

“天，竟然是真的……我還以為我這輩子都抱不上孫子了，沒想到白晗竟然體質特殊……哎呦我一想到有個小不點要叫我奶奶，我這心裏啊就激動的不得了，我跟你爸說了，他也激動的不行，可惜正開會呢，只能讓我先來問問……你和白晗在一起嗎？中午吃飯了嗎？要不要回家吃？”

江可蓉興奮起來，說話像連珠炮一樣，沈烨幾次想打斷，都沒能開口，聽到最後，只能說：“我們已經在吃了，不用管我們……”

“那你們吃飯的時候可得注意點，醫生有沒有交代忌口啊？現在雖然還是孕早期，但是能早注意就早注意，免得将來落下什麽毛病來……”

沈烨皺緊了眉頭，想到自己剛才對白晗的承諾，決定直接跟母親說明真相。

畢竟她現在期待越高，感情就越深，感情越深，将來就越是不能接受這個孩子離開沈家。

但是白晗說的對，這些意外都是自己的錯，自己或者是自己的父母都沒有權利剝奪這個孩子，它對于白晗來說，是最珍貴的。

“……媽，”沈烨開口，聲音嚴肅：“其實我和白晗……”

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白晗沖他擺手，示意他不要說，神色有些慌亂。

沈烨張張嘴，有些不明白他的意圖，只好轉了話頭：“……我和白晗吃的一直挺健康的，啊……飯菜上來了，我們先吃了啊，你也好好吃飯，嗯嗯，好，過幾天去看你和爸，好，再見。”

他剛挂了電話，包廂外就響起敲門聲，服務員送來了他們點的飯菜。

等到服務員出去，包廂裏又恢複了安靜。

沈烨将米飯推到白晗面前，幫他盛了一小碗魚湯，問道：“為什麽不讓我說？”

白晗道了謝，用勺子攪了攪魚湯，然後将魚湯舀進米飯裏，想了想，說道：“爸媽……伯父伯母現在正高興呢，這個時候說，也太殘忍了。”

“可是現在不說，以後可能會更麻煩。”沈烨嘆了口氣：“你只需要顧忌自己的心情就好，其他我來解決。”

白晗吹了吹魚湯，喝了一小口，搖搖頭：“先別說了，我不想讓他們傷心……還有爺爺。”

提到爺爺，沈烨也沉默了。

畢竟，當初他們結婚，就是為了讓爺爺開心。

沈烨自己還沒有想到，白晗卻先想到了。

沈烨看着白晗沉靜的樣子，覺得很是窩心，此刻只想好好把他抱進懷裏揉揉他的頭發親親他的額頭，告訴他自己真想疼他一輩子。

可是他不能。

“我們就先這樣吧，好不好？”白晗開口，放下勺子擡頭看他：“到……協議期滿，再做打算。”

沈烨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可是這對你不公平。”

“……沒有什麽不公平的，”白晗避開了他的眼睛：“我知道你是講信用的人，到時候不會毀約的。而且……我沒有家人，伯父伯母和爺爺讓我體會到了很多以前沒有體會過的溫暖，說起來，還是我賺了。”

還有你啊，白晗心想：我以前從來不敢奢望，自己有一天可以從你這裏偷到一些溫柔，可是現在已經得到了好多好多。

白晗微笑起來，再次看向沈烨：“其實我說讓孩子跟着我，也不過是我一廂情願罷了。說不定，它将來會比較喜歡和你，還有你的家庭在一起。”

“……白晗。”沈烨幾乎有些聽不下去。

“……不管他想要跟着誰，我們都要做一個好父親，好嗎？”白晗沒有停，繼續說下去。

“從它出生以後，我們就不要争吵，也不要冷戰，就做朋友就好，不要讓它對親密關系失望或者恐懼，讓他有安全感。”

“我們都要對它好，愛它，也尊重它，讓它自由的選擇自己的人生，教它成為一個獨立而快樂的人，好不好？”

沈烨靜靜地聽着，一瞬不瞬地看着白晗，眼眶越來越紅。

鼻頭有些微酸，他連忙吸了一口氣，放松下來，掩飾自己的失态。

“好。”他答應：“就這麽說定了。”

白晗臉上綻開笑容。

“快喝你的湯，”沈烨幾乎被他的笑容閃的無法自持，趕緊轉移話題：“一會兒就要涼了，還有這個竹筍……”

沈烨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拿白晗怎麽辦，只覺得他和別人都不一樣。

每次見面，都覺得更愛他一點。

吃完飯之後，沈烨将白晗送回家去，自己還是離開了那裏，給白晗留出獨處的空間。

到了夜裏，沈烨翻來覆去，想想白晗，又想想白晗肚子裏的孩子，久久無法入睡。

他拿着手機，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發了一條朋友圈，只有兩個字：“幸福。”

陳佐：“……？”

楊希：“……？？？”

沈媽媽：“[微笑][微笑][微笑]”

沈爸爸：“追随人生的奇妙，這就是幸福的真谛。”

楊希：“你這大半夜的，幸福啥呢？”

沈烨看着爸爸的雞湯，在被窩裏笑出聲來，至于楊希，他決定暫且不告訴他們這件事，免得他們對白晗太過好奇，擾人清靜。

他想着白晗，總覺得心中那股強烈的情感依然無處發洩，最後，發了時隔兩個月的第一條微博，還是那兩個字：“幸福。”

網友們很是開心又莫名其妙，紛紛問他遇到了什麽好事。

有些人不知道說什麽，只是回複：“祝福。”

于是沈烨開心地回複：“謝謝。”

網友們興奮地發現這評論竟然被沈烨翻牌了，于是紛紛效仿，發表類似“祝福”的評論，而沈烨也不知疲倦似的，一條一條地回複“謝謝”。

再後來，有人借着沈烨這一畝三分地，分享起自己最近幸福的瞬間，沈烨看到了，也會像其他人一樣回複：“祝福。”

網友們震驚了，有人說，“沈少這怕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吧！這絕對不是他的畫風！！！”；還有人說：“幾百條回複他竟然一個一個的回，沈少這是瘋了吧？這到底是有多幸福？！”

到了後來，網友們甚至開始猜測，今天沈烨恐怕是搞到了什麽新的微博控評機器人，來做實驗來了。

沈烨哭笑不得，辟謠說不是，這些都是自己親手回複的。

于是網友們更加興奮了，拼命地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好事。

……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他以為早就已經睡着了的白晗，也在睡覺之前無意中刷到了他的這條微博。

白晗看着他的一條條回複，睜大了眼睛。

網友們都在猜測沈烨的“幸福”是否與白晗有關，但是白晗到底還是沒有回應。

他只是握住手機，躺在床上，默默地刷新，看着那些祝福與被祝福的，輕輕戳了戳自己的小腹。

——寶寶，你看，你的另一個爸爸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歡迎你的到來。

——他真的很可愛，将來你一定會喜歡他。

……

一夜過去，到最後大家也沒弄明白沈烨到底幸福個什麽勁兒，但是看着評論區滿滿的祝福，總有人忍不住從心底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