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悅

轎椅到了雲隐山下就不能再往上,唐昀将白秋令抱在懷裏大手一揮,讓程青懷帶着其他人回去了。他站在山門前,低頭看着懷中目光如水的那人,俯身在他紅潤的唇上親了一下,笑說:“來拜會師父我卻什麽禮物都沒備上,實在是不該。”

白秋令四肢都軟得沒力氣,就連讓他擡手勾住唐昀脖子這樣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他心知這是暫廢武功的後遺症,被唐昀這樣抱着也只能佯裝不在意地閉着眼睛休息。

他從未見過愛人之間是如何相處,這幾天下來唐昀對他是一日比一日“過分”,說是幫他盡快适應兩人之間關系的變化,實際上不是将人抱着摟着親,就是半個身子将人壓在身下,一只手不安分地碰了許多地方,便宜占盡。

從前他不太認可別的說唐昀就是個地痞流氓,眼下他認了。

上山的路并不好走,白秋令盡力地保持清醒,引導唐昀破了一個又一個劍陣,一路從山腳到半山腰去,已是烈日高照的正當午。唐昀将他放在樹下石塊上坐着休息,去附近的山泉打了些水來慢慢地喂給他喝。

冰涼的山泉水順着他唇角溢出來,唐昀看了他半晌,突然傾身過去将他臉上脖頸上的水漬一一舔舐幹淨了。

這動作實在是太過親密,白秋令擡手擋在自己和唐昀面前,雙掌軟綿綿地抵在他心口,拒絕不像——倒有些欲拒還迎的意味。唐昀笑着将他手腕握在手心,拇指揩了他眼角的汗水,道:“這就不好意思了?”

“師父随時可能經過這裏,你、你還是收斂些......”不知是因為天熱還是那幾個穴位被封住,白秋令眼裏總是有一團水汽,臉頰微微發紅,還總覺得口幹舌燥,只好反複去舔那兩片薄唇,将那唇瓣舔得水水嫩嫩的,讓唐昀看了只想寬衣解帶。

他忍了又忍,再将白秋令一把抱起,沉聲說了句:“那便記賬。”

“記什麽賬?”

唐昀忽然走得很快,白秋令手擡不起來勾住他的脖子,只能兩手環在他背心上找到些安全感,而後他擡眸看到唐昀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珠,便就着衣袖給他擦了擦,輕聲道:“若是累了就再歇會兒,不急這一時半刻。”

唐昀低頭看他一眼,這一眼看得他心中又是洶湧澎湃的殺意——這珠淚劍果真是厲害,愛與恨同生,若當真是愛多深恨就多深,确也太不妙了。

白秋令內心的掙紮唐昀看不到,他眼中只有這個讓他在沖動和克制中翻來覆去的無雙美人,望着懷中人良久,才道:“急,怎麽不急,秋秋好了才是要緊,有很多事情,你好了我們才能做。”

“什麽事情?若是有十分緊急的事,送我到師父那裏,你可以下山先去辦了。”白秋令當然不知唐昀此刻腦海中一遍又一遍浮現出來的是什麽樣的畫面,還生怕自己耽誤了他要緊大事,輕聲又勸他:“師父知天下劍,定然知道怎麽化解珠淚的怨氣。”

唐昀立刻笑問:“若是師父化解了珠淚與你之間的羁絆,是不是那些話都不作數了。”

白秋令不由得雙頰微紅,輕咳兩聲別過臉去往他懷裏蹭了蹭,想躲開他熾熱的目光,悶聲道:“我說話一向算數,說什麽便是什麽,不會因為一把劍而動搖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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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昀心上湧起些陌生的感動,輕快地“嗯”一聲,腳下便更快了。

秋老虎實在厲害,司言半躺在樹下藤椅上乘涼,搖着蒲扇解熱,遠遠地就聽見兩個人上山的動靜,然而等人到了跟前他也不着急睜眼睛起身,仍是在那藤椅上慢慢悠悠的晃着腿。

白秋令自小就被教導得恪守禮節,到了這小院前,不顧唐昀的阻攔愣是從他懷中翻出來,差點跌在地上。唐昀伸手扶一把,叮囑道:“你眼下算是有傷在身,

我抱你進去又如何,師父他老人家定然會理解的。”

“不行,師父在,我便是只能跪,也要跪進去。”白秋令固執地撐着唐昀的手臂站起來,他一活動,便感覺內力湧動要去沖開唐昀點的穴道。

他每走一步都要重重喘息,這聲音傳入司言耳中,終于讓他睜開眼睛翻身坐了起來。一睜眼他便看到自家愛徒的手被唐昀緊緊牽着,腰上還搭着一條手臂,兩人舉止親昵實在是不成體統。

他輕咳兩聲,未等白秋令開口“交代”,先一步便問道:“怎麽回事。”

白秋令立馬單膝跪下,應他:“師父,徒兒取得了珠淚劍,可......”來的路上他做足了心理準備,臨到了司言面前卻還是支支吾吾,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一句話講得萬分別扭。

司言看他猶豫再三憋得難受,揮揮手将唐昀趕到一邊去,單手抓了他手腕細細診脈。

三人都保持着沉默,這玄妙的默契一直維持到三人再齊齊開口,他問白秋令是哪個狂妄之徒這麽大膽将他周身重要穴位都封住,令他陷入如此危險的境地,一怒之下就說要下山收拾人。

那“大膽狂徒”正好也開口關心診脈的結果,和白秋令一同問了句“情況如何”,司言便将兩人來來回回瞧了好幾眼,而後踱步到唐昀面前,沉聲問道:“你幹的?”

白秋令心道一向沉穩的師父怎麽突然變了個人似的,話語間都像是随時要對唐昀出手的樣子,連忙解釋:“師父,珠淚此劍——”

“珠淚劍主必殺心愛之人,這我知道。”司言淡淡道。

唐昀一愣,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都做了廢,到嘴邊變成了簡短的問句:“前輩怎知?”

司言卻不答話,手背在身後,于兩人面前來回踱步,而後毫無預兆擡掌一掃将白秋令直接打暈過去,唐昀眼明手快上前将人抱住,急道:“前輩這是——”

“我有話與你說,這孩子不能聽。”司言指了指唐昀身後的屋門,朝他努努嘴,道:“帶他進去休息,将桌上的安神香點燃,他可多睡會兒。”

唐昀遵照司言的吩咐,把人抱進屋裏竹床上,覺得屋裏涼快又妥帖地蓋上薄被,走到桌邊燃了安神香,心下不斷琢磨司言到底有什麽重要的話說與他,心不在焉被火燙了指腹,迅速紅了一塊。

他出了門反身輕緩地将門關上,吱呀一聲過後整個院子便又安靜了。

司言負手而立站在樹蔭下,唐昀走到他身後行了個禮,道:“不知前輩有何事吩咐?”

“吩咐?”司言笑一聲,轉過身與他面對面站着,又笑說:“不過說說話罷了,談不上吩咐。”

不知為何,唐昀總覺得這次再見面司言對他的态度好了許多,不僅變得溫和,還有了些慈愛的意味。唐昀見他面上一直帶笑,也不敢多加猜測,只恭恭敬敬向他又行了個禮,道:“前輩請講。”

司言跨一步到藤椅邊上坐下,指着前面的石墩讓唐昀過來坐,又将人看了半晌,才悠悠道:“我以為你要問上次為什麽沒有将你身上禦屍散餘毒清除。”

唐昀沉吟片刻,道:“所以前輩為什麽沒有将我身上的禦屍散清除?”

司言忽然大笑起來,他搖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個白色瓷瓶遞給唐昀,“你先服下這藥,秋令應當是給你吃了一粒,再吃兩粒就完全清了。”

唐昀想也沒想将藥送入口中,就這麽幹巴巴地咽了下去,那苦澀的味道還停留在唇齒間,忽而令他記起鳳臺地牢那晚白秋令雙唇柔軟的觸感來,沒頭沒腦地就笑了笑。

“聽聞你們在鳳臺出了事?以你的武功還能被那些人抓了去?”司言問。

唐昀随即淡淡

道:“一個意外。”

那确實是意外中的意外,他得了線索趕到鳳臺第二天便是武林大會,為了避免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煩,他趁着夜色潛入了蘇元思的房中,沒想到那人竟然不在,房裏空無一人,他便什麽也沒問到。武林大會次日一早開始,人多眼雜,他找不到合适的時機在武林大會之前去與蘇元思對峙,一心想着等武林大會結束。可沒想到,他折扇被盜——他想不到有誰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将折扇盜走,然後送進了蘇元思的房中,再将蘇元思殺了。

等他看着院子裏人來人往亂作一團,心知這許是一場栽贓陷害的陰謀,便準備悄無聲息地離開。不成想他剛躲開衆人的視線從裏面出來,就一眼看到了人群中帶着面紗的白秋令。

後來便是後山,他突然被白秋令點了穴,才給了那些人擒住他的機會。

“意外确實是意外,禦屍散有不同解法,若是一下全清,你內力必定受損,這樣得不償失,我只叮囑秋令按時給你服藥,也未告知他餘毒未清。”司言長嘆一口氣,望着不遠處的木屋,又道:“秋令不知你姐姐的事情,你第一次随他上山,我便以為你是故意接近他,要到我這雲隐山上來的。”

唐昀沉默着看司言,不自覺五指收緊,手握成拳頭放在膝蓋上,司言瞥他一眼,眉目松動笑道:“你姐上山之時你還小,秋令更小,且我不收女徒弟,一直瞞着他——其實秋令與你姐姐見過幾面,不過那時他還太小,應當是不記得了。”

“與我姐姐見過?”

“日後再說這事也不遲,眼下解決珠淚劍才是要緊。”

唐昀還想問問關于唐婉的一切,問司言知不知道唐婉真正的死因,會是誰害了她,可他同樣擔心白秋令的安危,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聽司言的,将許多想問的話都放到了一邊。

石桌上放着三把劍,司言走到桌邊将三把劍一一查看了,皺眉道:“這把劍...你們何處尋得?”

唐昀看司言拿起了驚鴻,答道:“紫陽富商手中,我們得了消息是他重金從鑄劍人手中買來的,給他家獨子做了玩物。”

“紫陽富商?”司言随即笑道:“這并不是驚鴻,——消息是憑樓閣尋來的?”

“這不是驚鴻?”唐昀一驚,于劍上他确實不精通,但也不至于不識好劍。他将驚鴻拿過來又細細看了看,眉心緊鎖問道:“這劍...當真不是驚鴻?”

司言點頭:“游龍失蹤,我猜你們便是想先找驚鴻,再找游龍。然而真的驚鴻劍,要比這個輕上許多,——你姐姐的佩劍聽風,你當是十分熟悉了,真正的驚鴻比聽風更輕,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驚鴻游龍劍便由此得名。”

經司言提醒,唐昀仔細分辨着手中“驚鴻”的重量,确也發現這把劍甚至比聽風還要重上許多。他抿緊雙唇,沉默半晌道:“這消息是青姐派出去的人得來,難道......”

“我們也不說這把假的驚鴻,你們不曾見過,錯認實屬正常,我要說的是玉煙和珠淚,”司言指着桌上的珠淚問道:“珠淚一旦認了劍主,劍主心中便會生出愛而不得的怨氣,秋令為何會受其控制?”

唐昀一時犯了難,眼下白秋令正睡着,到底要不要與司言說實話他确實斟酌不出個結果,待司言又問了第二遍,他看司言的眼神,自知恐怕是瞞不過了,心一橫便應道:“這一切還要算在晚輩頭上,是晚輩攪亂一池春水,險些釀成大禍,請前輩責罰。”

“認錯倒是認得快。”司言冷哼一聲,而後嗤笑道:“用不着我責罰你,你待秋令幾分真心我不知,我也不問,不過——

“不管是否愛而不得,若是要化解秋令心中的怨氣,光是你們兩情相悅是不夠的。”

唐昀鄭重地彎下腰去,道:“還請前輩指點迷津。”

“說得那樣玄乎做什麽?還有,你前輩長前輩短的,以為多喊兩聲我就算了?你拐跑我徒弟這事就算了?!——算了,眼下最好的結果是能化解,若不能化解秋令就只有走火入魔一條路走。”司言激動過後又回歸平靜,前面還像是要把唐昀吃了那樣兇,這後半句話卻語氣平平像在說一個與自己不相幹的人。

唐昀內心陷入煎熬,他試探又問:“前輩是說,若是不能及時化解他與珠淚劍的羁絆,他便要走火入魔?”

“那是自然,他想殺你——可他又不能殺了你,那只能盡全力與自己對抗,你說像他這種武學造詣,要自己與自己打上一架,不到‘兩敗俱傷’像話嗎?”司言坐在桌邊喝了口茶,咂咂嘴又補充道:“讓他不要去尋劍,現在倒好,劍是找回來了,惹了一身桃花把自己搭進去了。”

唐昀于醫術于劍術都是一竅不通,聽司言這樣說不禁萬分憂心,他上前一步抱拳道:“懇請前輩一定救他。”

“我救?”司言高聲反問,而後拿起蒲扇搖了搖,譏诮一句:“他是我徒兒,會走路開始就跟着我,我當然想救,可他心愛之人又不是我,我如何救?”

唐昀沉吟片刻:“......前輩此言何意?”

司言拿起桌上另一把劍,直直朝唐昀扔過去,笑道:“玉煙珠淚注定不能共生,玉煙認主護住,珠淚堅不可摧,讓秋令以珠淚劍與你全力一戰,一劍捅了你,珠淚自毀,他便得救了。”

唐昀緩緩将玉煙劍拔出幾分,兀自道:“玉煙珠淚相殺,珠淚自毀,他便得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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