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嘀嘀嘀……
六點半的手機鬧鈴準時響起。換做以前,童真三秒之內必定起床,但自從三天前跟湛藍結了婚,一切都變了。十二月的天氣裏,湛藍睡覺不是從背後摟着她,就是喜歡整個人趴在她身上,跟只考拉一樣。
她摸了摸頸窩處湛藍的腦袋,推他肩膀,幸福又無奈:“湛藍,起床了。”
藝術家湛藍先生習慣晚睡晚起,夜裏兩點到中午十二點對他才是常态,所以此刻睡得迷迷糊糊,完全沒有挪開的想法。童真只好抓住他的胳膊,踢開腿,被子一裹,自己脫身而出,留粽子藍一人在床上繼續哼哼唧唧。
“真真……你不要走……”
“不上班你養我啊?”擠出牙膏,童真對着鏡子娴熟的刷出一嘴泡沫。
湛藍在被子裏歪了歪頭,眼睛眯開一條線,乖巧的應她:“嗯,養你。”
吐出漱口水,童真用毛巾擦了擦嘴,不屑一笑,“就你那個破花店,養活你自己都不夠!”也許是被她的話刺激了,湛藍睜大漂亮的丹鳳眼,對着洗手間的方向,表情有些認真:“不會啊,我畫畫還賺些錢,你要嫌少,我晚上可以出去唱歌……”
洗好臉,擦着保濕霜,童真坐到床邊,“上次你那副畫賣多少錢?”她的本意是想打擊一下他。湛藍圍着被子撲到她懷裏,“不多,十萬。”他的語氣聽來,十萬就像十塊錢一樣輕飄飄。
“多少?”童真把他扳正,捧着他臉問。
湛藍眨了眨眼睛,“十萬,人民幣。”
“……”一個月三四千工資的女警童真心情很複雜,她結婚前就沒關心過湛藍到底有多少錢。她以為他畫畫只是個愛好,沒想到還挺賺錢的。
不明白發生什麽事的湛藍抱住她脖子,晃了晃,“老婆,你怎麽了?”
“沒什麽。”童真拉開他的手站起來,忽然想起什麽,“之前你怎麽沒跟我提過這事?非要我問你才說。”
湛藍捏住被子,可憐兮兮的縮了縮身子,“真真,人家不是犯人,怕怕~”
“怕你大爺!老實交代。”童真隔着被子在他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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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湛藍慘叫一聲,眼淚汪汪,“你自己說的……說我掙多少錢跟你沒關系,不要告訴你。”
“是嗎?”童真摸摸下巴,又朝他屁股上拍了一掌,“我現在改變主意了,不行嗎?你不知道女人是善變的動物嗎!”
“好好好,你說什麽都對。”湛藍猛的撲倒她,冒着生命危險,一頓狂親。
揪着他後腦勺的頭發,童真反身一壓,将他制在身下,“行了,我上班該遲到了,走啦。”根據他們一年零三個月的戀愛經驗來看,湛藍絕不可能這麽輕易撒手。
果然,童真剛起來,大腿就被他死死抱住了,像只大型犬似的蹭來蹭去。
“湛藍,你真是太黏人了!”仰天嘆氣,她不得已去一根根掰湛藍的手指。
“不要,你不要走,你一走我就至少八個小時看不見你!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我坐在店裏,一直想你,好想你,店裏的花都死了。”湛藍說着說着眼眶濕潤,好像要哭了。
“花為什麽死了?”童真直接忽略他前面所有的情緒。
湛藍終于哭出來,“因為它們也好想你,可是見不到你,所以傷心死了……”
“……”
強行拽開他,童真打開門,“晚上我去你店裏。”
“那吃完晚飯我們一起去?”湛藍要在她下班前關店趕回家做好晚飯。
“嗯,我走了。”
門咔嗒一聲合上,湛藍斷電般倒頭睡去,世界一片安靜。
“童隊,昨晚抓的兩個扒手,你要審嗎?”程志凱穿着便衣,眼睛沒敢往童真身上瞟。
局裏的同事都各自忙着,沒人露出異樣的神情。童真點點頭,放下手裏的咖啡杯。魏曼從她身邊經過,問了一句,“喲,你怎麽開始喝上咖啡啦?我記得你結婚之前從來不喝。”旁邊做記錄的王麟嘴欠的接話:“累的吧。”
對新婚的人說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笑了,只有程志凱臉色冷漠。
童真伸了個懶腰,打個哈欠,心想湛藍這家夥是挺纏人的,結婚住一起後纏得更厲害了。然後推開審議室的門,将個子比較高的一個扒手帶了進去。
“姓名?”
“楊,楊高。”
“年齡?”
“不知道。”
童真擡起頭,盯着面前白白淨淨的高大男子,光憑外表,很難相信他是賊。她用手敲了敲桌子,語氣緩和了些,重複一遍:“年齡?”
楊高垂着頭,既沮喪又憤怒,“你們都有我身份證了,為什麽還要問!”
“為什麽不想被問?”童真放下筆,直視着他。
他的頭更低,雙手攥的緊緊的。
“因為這會讓你感到羞愧?”童真微微仰頭,看着被燈光照亮的空氣,“你一直以為自己是只耗子,在暗地裏幹着見不得人的勾當。你不會讓他們知道是你偷了他們的東西,你以為你做的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像個魔術大師。你以為你不屬于這個世界,或者只是游走在它的邊緣,但是,被抓了……”
“嘭!”她突然拍了下桌子,楊高被吓得渾身一抖,她接着說,“耗子被拖到了太陽底下,所有肮髒的一切都暴露于衆。你是誰,你有怎樣的過去,你的秘密,所有人都會知道。你不能再假裝你是個好人,你從此就要為你的罪責付出代價。”
“你羞愧,你絕望,你憤怒,你有很多情緒和心理,同時還有更殘酷的現實要面對。”
楊高雙手抱着頭,極力壓抑着自己的哭聲。
“不過,你還沒完。”童真語氣平靜了許多,“人生就是這樣,天無絕人之路這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審議室裏爆發出一聲怒吼:“不!”
楊高激動的指着她的臉,滿臉都是淚水,“你騙我!我根本沒有退路了,沒有機會,我已經毀了。對,是我自己毀了我自己,但這也是你們逼我的,是這個世界,這個社會,是命運,把我推到了今天這個位置!我本來可以比你們任何人都優秀,都善良,都遵紀守法,但是我沒有機會!我從生下來就比所有人要窮,要賤,得不到一切好的東西,只有無窮無盡的貧困和欺辱!”
他站起來,将多年的激憤發洩出來,“我得不到好的教育機會,得不到溫暖舒适的房子,甚至得不到一點愛……而你們呢?你們不過是順着命運走,領受它的寵愛,有什麽資格來審判我,定我的罪?”
童真點了點頭,做手勢讓他坐下,“我承認,你說的話很對。”
“你說什麽?”楊高錯愕的望着她。
“我說你說的對!”她抱着手臂,躺在椅子裏,“你可以說每個人生下來就是不平等的。每天,每個小時,每分鐘,過去,現在,未來,都會有人在抱怨。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人人又的确是平等的。”
楊高沉默了一會兒,慢慢笑起來,笑得很大聲。
在外面的魏曼搖了搖頭,小聲對王麟感慨:“她又開始了。”
“平等?你是說每個人都會死嗎?”楊高又哭又笑。
童真很淡然,“嗯,你可以這麽理解,但是太悲情了。我所說的平等是,不是每個人出生的家庭,成長軌跡,取得的成就,遭遇的挫折和災難,愛人財産等等這些東西。這些東西其實更像是為了達成我們人生課題而制定好的設定。所謂人生如戲,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說得更明白一些,比如你今天因為偷竊被抓了進來,很痛苦,那命運是個導演,他給你安排一場又一場關于盜竊的戲,讓你去不斷體會,不斷思考,然後學會一些東西,領悟一些東西。等你真正的懂得了,達到了這個課題,才會進去下一個課題。”
她這段話說完,審議室安靜了一分多鐘,楊高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中午十二點半,童真跟魏曼,王麟,程志凱在附近的店裏吃蓋澆飯。
“童隊,你今天又給人洗腦了吧?”魏曼拿着竹筷子逗她。
王麟扶扶眼鏡,“怎麽能叫洗腦呢,這叫教化,感化,普渡衆生,對吧,姐?”
“就你會拍馬屁!”魏曼不服氣的撅嘴。
童真拿過魏曼手裏的筷子就在王麟頭上輕輕敲了一下,“對你個頭。”
四碟蓋澆飯終于都上桌,程志凱匆匆吃完就走,像在躲着誰。魏曼和王麟相互看看,也沒說什麽。
“想說就說,別憋死你們。”童真挑着宮保雞丁裏的土豆,滿不在乎的說。
魏曼在桌子底下踢了踢王麟,示意他先說。
王麟清清嗓子,小心翼翼的問:“姐,你跟凱哥,以後怎麽辦啊?”
程志凱在她跟湛藍認識以前就追過她,雖然她沒答應,但兩個人一直被同事們默認為暧昧關系。童真一結婚,程志凱就尴尬得不知該怎麽相處了。
“能怎麽辦?和解呗。”童真理所當然的說。
魏曼咬咬筷子,“能和解得了嗎?”
“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要麽他去別的局,要麽我走,不然還能怎麽着?”在很多事情上,童真處理的态度簡單粗暴的像個男人。
下午四點,湛藍終于把店裏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後鎖上門,去超市買菜。臨走前給童真發一個短信,問她今晚想吃什麽。因為他怕在她上班的時候給她打電話,如果正好是抓嫌犯,她在躲避保命的時刻,那麽電話的鈴聲或者振動,就會要了她的命。所以他寧願忍受着相思之苦,只是發一個短信問問而已。
六點鐘童真下班回家,開門就要被湛藍抱在懷裏整整三十秒,“嗯……小真真,想死我了。”接着是臉上脖子上耳朵上,一共十個吻。然後他勾着她脖子,原地一跳,童真就要公主抱他到餐桌邊吃飯。
“你真的夠了。”童真把他放在椅子上,自己坐在他旁邊。
晚上吃的是火鍋,熱氣騰騰,鮮香麻辣,各種香腸,丸子,粉絲,菠菜青菜。湛藍一個勁的邀功:“我調的湯底,味道不錯吧?”童真邊吃邊摸摸他頭,誇獎,“嗯,不錯不錯,切辣椒的時候有沒有辣到眼睛和手?”
湛藍得寸進尺的靠在她肩膀上撒嬌,“沒有,可是我好想你,差點都要哭了。”
盡管這種話童真已經聽過無數次,但每次聽到會有被雷劈到的感覺。她一手摟着他,一手夾菜,“哦,真可憐,沒事,現在不想了啊,乖。”
湛藍湊到她耳旁,明亮又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嗯~”
童真轉過臉在他唇上用力親了一下,“好啦,吃得油膩膩的,等會再親。”
“等會什麽時候?”他蹭蹭她的臉。
“吃完飯,刷好牙,要睡覺的時候。”
得到确切的答案,湛藍這才心滿意足的開始吃飯,像是有個豐盛的大禮物在等着他。其實他這樣沒有安全感不光是因為童真的職業有一定的風險,也是因為童真本身是個拒絕平淡婚姻生活的人。
童真喜歡奇跡,喜歡刺激,打破一切常規,比如在人頭攢動的地鐵站滑着樓梯扶手去抓壞人,比如一槍打中劫匪的手腕,比如二話不說徹底斷絕一段感情。
然而湛藍喜歡安靜,喜歡黏着她,喜歡跟她什麽都不做,兩個人一起發呆曬太陽,柴米油鹽,平凡到塵埃裏,開出一朵幸福的花。
“要聊天嗎?”童真洗好碗,打開電腦,想看些資料。
湛藍趴在床上,忽然問:“童真,你了解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開新文了,哇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