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校籃隊

寂靜的籃球場上。

那是在球場界外的地方，距離籃筐大概有9、10米的距離。三分線距離籃筐也不過6米多，而眼前這個人輕輕随手一投，球的射程居然能有這麽驚人。

不僅準，剛才那投籃的動作也很标準，姿勢也格外漂亮。球打着旋柔和地飛進了籃筐，一切流暢自然，仿佛盡在掌握之中。

簡直一鳴驚人。

潘媛捂住了嘴巴，她原先還懷疑這個學弟以前曾經打過籃球，現在看來，他不僅是打過，而且籃球的基礎非常地好，現在的水平也不見得會低。

這麽想着，潘媛頓時就眉開眼笑了起來。臨近比賽，她們隊裏都來了什麽各路神仙啊？先是打野球出了名的小霸王許凡明，現在又是深藏不露的潛在大神賀江。如果隊長和教練知道她拉來這麽一個大佬，肯定會開心得不得了吧。

于是潘媛就站在了賀江的面前， 驚喜萬分地鼓起了掌：“投得漂亮！”

她剛想順勢把話拉到誘哄賀江加入籃球隊這茬上來，誰想一旁呆若木雞的許凡明突然一個激靈回過了神，他揉了揉眼睛，眉頭皺得緊緊的，盯着賀江好一會，才吞吞吐吐地念出一個名字：“10號賀——”

“賀江，”潘媛接口道，疑惑地望着兩人，“怎麽，你們認識嗎？”

許凡明的臉一白，随即，立馬被狂喜代替！

而賀江臉上卻沒什麽表情，看了他一眼，便淡淡地搖了搖頭。剛才那個投籃只是他的無心之舉。現在全場的焦點都集中到了他身上，賀江頓時感覺渾身都不自在了起來。

于是他遵從本心地朝潘媛揮了揮手，打算先走一步：“學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見吧。”

潘媛還沒反應過來，賀江剛轉過身，身後的許凡明卻像炸了一樣，猛地叫住了他：“賀江！你等等！”

賀江頓住了腳步，許凡明就驚喜交加地朝他大步走來，站在了賀江的面前。他正打算開口說話，忽然意識到賀江的身材确實足夠高大，他一米八整的身高，站在賀江面前都快要矮了半個頭。這一年裏，賀江好像又長高了幾個厘米！

許凡明吞了口口水，微微揚起臉，兩只眼睛亮亮的望着他：“賀江！是你吧？絕對沒錯！我認識你。高二的那場決賽，我去看了。”

賀江的表情波瀾不驚，看不出他是什麽情緒。

許凡明卻接着說：“你打得很好。你就是一中的10號中鋒，賀江，對吧？”

潘媛在一旁也愣住了，她沒想到這兩個人以前認識，許凡明還去看過賀江的比賽。許凡明是出了名的野球小霸王。雖然沒有參加過正式的比賽，但打球的技術也是一流，加上嘴刁要求高，因此就時常嫌棄隊裏其他水平普通的隊友。經由他嘴裏得出的“打得很好”，那肯定就不是一般的“打得很好”了。

由此，潘媛對賀江不禁又刮目相看了三分。

沒想到，賀江本人卻對這份稱贊并沒有太大的反應。

許凡明見自己的搭話沒有了反饋，頓時不滿地皺了皺眉，但也依舊誠懇地朝他發出邀請：“賀江，我是許凡明。我一直都很想和你打一場看看。你——願不願和我1V1？”

1V1？

話音剛落，全場的人都怔住了。其實也并不是沒有過籃球場上1打1,3打3的例子，只是潘媛也沒想到許凡明能打着這個念頭。不過其實仔細想想，比一場友誼賽，既能增進球員間的感情，也能趁機見識到賀江真實的籃球水平，再而正式考慮要不要拉他入夥，其實也未嘗不可。

沒想到賀江只是搖了搖頭，溫和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抱歉。”

許凡明的臉一紅，自己的态度真誠無比，他一時沒想過會被拒絕。潘媛也有些驚訝，下意識脫口問出：“為什麽啊？你明明打得很好呀。”

賀江笑了笑，并沒有過多言語。他看了潘媛一眼，只道：“如果沒有別的事，學姐，我就先走了。”

賀江去意已決，潘媛也不好再挽留了。于是潘媛只好一邊應道“好吧”，一邊眼神望向了一旁的許凡明，觀察着他的表情。小暴龍的臉上驚訝與羞惱交織，臉一陣紅一陣白。幾秒後，忽然把披在肩上的外套一下扔在地上，坐在一旁發起了呆。

猶豫了幾秒，潘媛還是對着賀江遠去的背影喊了聲：“賀江，下周學校三個校區間有一場友誼賽，你一定要來看啊！”

他們的校籃隊實力也并不遜色。如果看了球賽以後，能改變賀江的主意的話，那當然是最好不過了。

可賀江沒有回頭。

潘媛嘆了口氣，鬧了這麽一出，結果最後她還是感覺一頭霧水。那個剛才被許凡明教育的隊員就怯生生地躲到潘媛身邊，小聲地問她：“大姐頭，剛才那人是誰啊？你們怎麽會認識的？”

“是我剛才去書展認識的，”潘媛聳了聳肩，“你說世界這麽大，怎麽偏偏就讓他排在我前面的位置呢？”

賀江獨自回到了出租屋，如釋重負般把鞋和背包扔在了玄關，光着腳走進了空蕩蕩的家裏，拉上窗簾，打開電視。

晚上沒什麽胃口，就吃一個速食罐頭吧。正這麽想着，甩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

賀江一手扶着水杯喝着水，一手接通了電話。聽筒那端響起一個低沉的女聲：“兒子。”

賀江把水杯放下，那端又開口問道：“之前你打來的時候，我在開會。怎麽了？有什麽事嗎？”

“沒有。”賀江沉默了幾秒，又問，“媽，你還在出差嗎？”

“過幾天回去吧。你開學了是不是？在學校還好嗎？”

“嗯。”

“那就好，在大學裏好好學習吧。”

賀江猶豫着開口道，“我給爸打過電話了。”

電話那一端倒是很自然地應道：“嗯，他說什麽了？”

“他……讓我去參加了一個書展。其他的，也沒什麽了。”

說到了這裏，賀媽媽頓住了，幾秒後，勾起嘴唇來淡淡地笑了笑。但依舊是漫不經心地安撫道：“沒關系，他在國外待得好好的。你不用在意這些，好好顧好自己的生活。”

賀江沒吱聲，也笑了笑，嘴角還帶了點苦澀。沉默了幾秒後，才又開口。

“嗯，我知道了，那媽，晚安。”

那天晚上，賀江做了一個夢。夢裏的自己回到了高二的那個夏天。知了的聒噪，被汗浸透的球衣，在空中旋轉的籃球……他飛上了籃筐，而全場都為他歡呼。

夢裏有多狂喜，醒來後就有多空虛。

賀江一身冷汗地驚坐在床頭，抖着手擰開了一瓶冰水，咕咚灌了幾口，意識才緩緩地清醒了幾分。

他不禁又恍惚地回想起了之前那個學姐在他身後喊的話：“賀江，下周學校三個校區間有一場友誼賽，你一定要來看啊！”

賀江陷入了沉思。

一周的時間很快過去。比賽定在下午六點的學校體育館，觀衆席上坐滿了熱鬧的學生。

上午，三個校區分別派了各自的代表搭乘連續班次的校車來參加比賽。許凡明上午有兩節課，不過都沒怎麽聽進去。但上課上到一半，手機突然催命似的連着發來了好幾條信息。許凡明懶洋洋地挨個戳開來看，發現無一不是某個傻狗讓他下課去車站接人的通知。

放了學後，他就背着包朝學校裏的停車口走去。果然，車門打開的一瞬間，一個黑壓壓的影子猛地往許凡明身上紮去，壓得他吭哧吭哧地喘氣。

見了面才又覺得煩，許凡明這會開始拼命掙脫：“豬頭你沉死了，起開！”

“乖孫子！”朱旭堯不顧許凡明的掙紮親熱地摟着他，“你爺爺我都要想死你了。”

朱旭堯是許凡明的學長，比他高了一級，但關系和許凡明最好。他的個子比許凡明高了幾個厘米，兩只粗胳膊制得他死死的。許凡明索性自暴自棄，朱旭堯幾秒後也就沒趣地松了手，緊接着就換上了一副失望無比的表情：“怎麽就你一個人來接我啊？媛媛呢？”

許凡明冷笑，原型暴露了吧狗兒子！

“傻逼，你和上課哪個重要，自己心裏沒點數？”

朱旭堯無辜地眨了眨眼睛：“吃炸藥了你？今天嘴這麽臭。”

“滾吧傻逼。”

不過許凡明這小屁孩一向是嘴臭出名。朱旭堯也就沒理他這兩道嘲諷滿滿的視線，自顧自地又一把把人拉到一邊，換了張臉轉而小聲地問，“哥哥懶得跟你計較。你偷偷告訴我，我不在的這幾天，你嫂子有沒有被哪個沒長眼的傻狗騷擾？”

許凡明的白眼簡直翻到天上去。

自從一個月前他們兩個校區的校隊隊員第一次團聚見面，朱旭堯第一眼看見他們球隊的領隊潘媛時，就立馬對這個女孩一見鐘情、再見傾心了。用他的原話來說就是：“當時火鍋的煙波袅袅，我隐隐約約地看見你嫂子的性感紅唇、眉眼彎彎，我一下子就覺得，啊，老子的小公主終于來見我了。”

這貨什麽時候這麽有過文采？難道說男人在有了戀愛腦之後都會變成矯情的文藝青年？許凡明打了個寒顫，今年才16的小學生本生表示并不想懂你們成年人的世界！

而事實證明，他的“小公主”可能只是路過的時候在人群中偶然地看了他一眼，這個貨卻能直接在腦海中想象出一部校園情感虐戀大戲，結局是男主角喜抱媳婦兒上炕生娃的那種。說白了就是，自作多情。

“你這麽糾結，直接問她去不就得了。”許凡明哼哼幾聲，接着就不再搭理這個話題，轉而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朱旭堯幾道，籃球服、護膝、護指、新球鞋……裝備準備得挺充分。

“我倒是想啊！不過媛媛那個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對着我，容易害羞。”說到心上人，朱旭堯的大黑臉上不禁浮上一抹淡淡的紅暈，嘿嘿地傻笑了幾聲。

許凡明情不自禁對着他豎起了大拇指，你丫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那是害羞麽！那分明是“懶得搭理你”！

這會，從校車裏又走出來了幾個隔壁校區籃隊的隊友。許凡明有幾個眼熟的，也正好快要到了中午的飯點，就推着某個思念成疾狂給他們美女領隊發短信報道的逼催促道：“快走，吃飯去。等你來都要餓死爸爸了。一會老大他們就該來了……”

老大是指他們的隊長，三年級的方銳翰，也就是球隊的控衛。他的綜合素質很好，是隊裏的主力之一。

吃過午飯以後，搭載隊長的校車也姍姍來遲了。許凡明和朱旭堯老老實實地站直了來接他們的老大下車。看見車門開了，裏頭透露出半張熟悉的臉，幹淨利落的寸頭，濃眉大眼……兩人正想畢恭畢敬地敬個禮說隊長好，突然就撞見了走在方銳翰後頭的一個陌生人。個子有點矮，劉海蓋住半只眼睛，看着有些怯生生的，但身上也穿着球衣。不過總得來說，是屬于丢在人堆裏都不太顯眼的那類。

“隊長好！”朱旭堯大大咧咧地打了個招呼，然後看向了那個新面孔，“哎，隊裏招新人了啊？”

隊長方銳翰點了點頭，身後的男生有些腼腆，方銳翰就主動介紹道：“這是前幾天新招的學弟，叫溫沁。是二年級的，擅長打分衛。”

既然是隊長親自帶的，自然不會是什麽路人角色。朱旭堯和許凡明對視一眼，頓時也都自然大方地和新人打了招呼。

雖然最近這幾年來，校籃隊的表現一直平平，但因為今年有了幾個具備不錯潛力的球員加入，所以教練還是對他們很有希望的。而距離這段時間球隊的核心目标——一年一度的省級大學生籃球大賽，也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了。

全校的校籃隊裏加上候補總共有近三十個人，但要說主力，他們三個人正好就是三個校區的頂尖代表，因此他們三個人的關系也最為親近。所以每次隊長和朱旭堯要來學校比賽時，許凡明雖然嘴上說着不願意，身體還是會很誠實地準時守在車站口接人。

今天三大龍頭聚首開展友誼賽，是為了增進感情，也是為了之後的省級大賽做準備。學校也很重視這件事，一時就讓學生會的幹事特意把體育館的球場清理了一遍，籃球收拾幹淨擺好，觀衆席清空。

傍晚四點，比賽即将準時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