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謝澄在顧遠家住了兩天,期間韓勁宸打了幾次電話過來,謝澄不知道為什麽,始終沒有接。

後來漸漸的,電話也沒再打來了。

周一的時候謝澄不得不去公司上班,正好有一個需要出差的項目,謝澄就自告奮勇地接了,當天就跑去了另一個城市。

雖然不想承認,但謝澄這次确實有點逃避現實的意思。他還沒有做好準備,不知道該如何再去面對韓勁宸,所以幹脆逃了。

謝澄連着當地的供應商開了幾天會訂下來幾個單子,最後一天的時候去考察當地一個房地産項目。

那是在開發區的一個項目,從市區出發需要開車幾個小時,等到了地方謝澄發現顧遠竟然也來了。

謝澄這些天一直有些精神恍惚的,直到現在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他前幾天一直住在顧遠那裏,這次突然跑出來都忘記打聲招呼。

謝澄頓時覺得頭大,心裏不停地反省自己做事欠妥當,同時也擔心這次顧遠又指不定該怎麽發脾氣。

他心驚膽戰地主動走過去打招呼:“顧總,您怎麽來了?”

顧遠只是目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沒搭理他。

謝澄自己給自己找臺階,“我都忘了,這個是我們的合作項目,顧總親自來考察嗎?”

顧遠還是沒理他,轉而跟身邊的工作人員談論起工作上的事情,謝澄只好安靜地退到一旁,對于顧遠的刻意冷落心裏倒沒覺得有什麽。

顧遠既然在,很多事情便不太需要他出面。謝澄心不在焉地跟在人群後往樓上走,這是一個還在開發中的項目,一棟在開發區建起來的商業城。現在大樓基本已經完工,只剩下幾處裝修還沒有做好。

走進去的時候謝澄手裏被塞了一個安全帽,他試了幾次都沒能把帶子扣好,最後還是一旁的顧遠看不過去,把他拽過去給系好了。

“謝謝顧總。”

謝澄低垂着眉眼道謝,顧遠只是目光沉沉的低頭看着他,像是仍壓抑着怒氣。

謝澄等了一會兒,以為自己會挨罵,卻只聽到對方吩咐了句,“好好跟在後面,注意腳底下。”

謝澄跟着一行人一直走到接近頂樓的位置,這裏視野開闊,計劃建一座空中花園餐廳。

顧遠跟當地的項目負責人在讨論一些後續的安排,謝澄在後頭聽着聽着便有些走神,等回過神來已經在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天臺的邊緣。樓頂的風很大,狠狠地打在臉上都有點疼。

這天天很陰,像是要下雨,只有幾縷陽光從陰霾的間隙裏灑落下來。謝澄發現從高處往下面看去,地面上的一切看起來都顯得那麽模糊,路邊的行人看上去更是渺小得像是螞蟻一樣。

他不由探着身子想再看清一些,下一瞬卻突然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了回去,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就已經狠狠摔在地上。

謝澄在一陣頭暈目眩中睜開眼,看到的便是顧遠盛怒中的一張臉,還在大聲吼着罵他:“謝澄!你找死嗎!”

由于剛才的動作太過劇烈,顧遠也跟着一起摔在地上,一貫被打理得整潔帥氣的發型現在也亂了,幾縷頭發散落在額頭,下面一雙眼正狠狠地瞪着他,“你瘋了嗎!你是想幹什麽?”

謝澄回過神來狠狠地打了個哆嗦嘴唇也跟着白了下去,也不知道是被顧遠吓的還是因為後怕。

顧遠沉着臉把他扶起來,半拖半拽地直接給帶走塞進車裏,之後便一言不發地開着車,臉色沉得吓人。

謝澄還從沒見過顧遠這幅樣子,有些被吓到了,試着叫了聲,“……顧總?”

他這麽一叫顧遠就炸了,劈頭蓋臉地罵他:“謝澄你還能不能行了,為了韓勁宸那麽個東西連命都不要了,你挺厲害啊你!”

謝澄已經很多年沒被人這麽當面通罵過,瑟縮着脖子,聽他罵了一會兒也漸漸弄明白,頓時有些啼笑皆非,“……您以為我要跳樓?”

顧遠沉着面孔看他,臉黑得吓人,謝澄只敢小聲辯解,“顧總您誤會了,我沒想跳樓。”

顧遠冷哼一聲,“你最好沒有!”

謝澄有些無語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還覺得有點冤。

顧遠還在一旁訓他,“你說說你,失了個戀要死要活的,丢不丢人?”

謝澄剛剛摔倒的時候後腦墊着顧遠的手掌,頭倒沒直接磕在地上,但身上其他地方摔在地上現在仍有些疼,又被顧遠一直數落着便也有點來了脾氣。

“我沒要死要活,就看個風景,還突然被您給拽下來了。”

顧遠都被氣樂了,“行呗,還是我多管閑事了。”

謝澄立即反應過來自己語氣不對,正想着該怎麽道歉,顧遠卻突然把車子停在路邊。

“下去。”

謝澄不解地看過去,顧遠卻沒有看他,而是把門鎖給解了,意思已經不能再明顯。

謝澄只好打開車門下車,他剛把車門關上,顧遠就一腳油門把車給開走了。

将謝澄一個人留在馬路邊。

☆、第 13 章

顧遠将車開回去的路上臉上還帶着怒意,他回想着剛才一回頭看到謝澄險伶伶地站在天臺邊緣的樣子,覺得這輩子受到的驚吓都沒這幾天的多。

顧遠本來就有那麽點少爺脾氣,他家到了小輩這裏加上他妹妹顧遙,總共也就只有這兩個孩子,一家人從小給寵到大,還從沒受過這份氣。

可是車子開出去一會兒,顧遠也漸漸冷靜下來。

他們這裏地方很偏,他一路開過來都沒遇到幾輛車,更別提出租車了。他就這麽把謝澄扔在那裏,估計那家夥走都走不回來。而且天也漸漸陰了,看起來也好像随時要下雨。

顧遠最後罵了一聲,就這麽将車調了個頭又原路開了回去。

遠遠的,顧遠就看到謝澄正沿着馬路走着,速度不快,手裏握着個手機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顧遠都把車停在他身邊了他還沒反應過來,他按了聲喇叭,謝澄還被吓了一跳。

“上來。”

謝澄被折騰到沒脾氣,老老實實地上了車。他們這個地方又遠又偏,謝澄剛才聯系了幾個司機都不願接單,顧遠要真把他扔在這裏他今天晚上都沒辦法回去。

謝澄上車之後顧遠便一直板着臉生悶氣,他發了通脾氣耍了回帥,結果又自己屁颠地跑回來,早知道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讓謝澄下去,在他的人生中還從未有過這麽打臉的時刻。

顧遠越想心裏的氣越不順,就在幾乎要惱羞成怒的時候,突然聽到身旁謝澄小小聲地說了句:“對不起。”

說得聲音不大,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在外頭凍着了有點鼻音,聽起來小心翼翼的,還帶着點不清不楚的委屈。

也不知怎的,顧遠上一刻還在熊熊燃燒着的怒火,突然“啪”的一下,全都被這一聲對不起給澆滅了。

謝澄還在小聲跟他解釋,“顧總,我真的沒想死。再說好死不如賴活着,我還沒活夠呢。”

顧遠仍板着臉,語氣卻已經緩和下來,“你知道就好。”

一場矛盾總算是化解了,可謝澄還沒放松多久,到了酒店又犯起難來。

謝澄拿着自己的房卡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外有些尴尬地看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人,“顧總,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顧遠雙手揣着兜大大咧咧地看他,“誰送你了?我今天住你這間。”

說完又補了一句,“我得盯着你,萬一你半夜又要跳樓呢。”

謝澄哭笑不得,剛想打包票說自己不跳樓,顧遠才慢悠悠地說:“再說酒店也沒房了。”

謝澄往前臺打了個電話,還真是。他們這裏地方偏,就只有這一家像樣點的酒店。路邊小旅館倒是有不少,但顧遠這個身價金枝玉葉的也不可能去住那種地方。

謝澄只好把這尊大佛請進屋,等晚上兩個人都洗漱完了,顧遠站在床邊意思意思地問他:“我去睡沙發?”

謝澄哪裏敢讓顧遠去睡沙發,再說顧遠這個身高酒店的沙發也裝不下他,“顧總您睡床吧,我去睡沙發就可以了。”

顧遠往床上看了眼,“一起睡吧,又不是睡不下。”

謝澄這間是個大床房,睡兩個人倒真的綽綽有餘,謝澄這樣想着就聽到顧遠又頗不在乎地來了句。

“再說咱倆又不是沒睡過。”

“……”

當晚兩個人就真的這麽同床共枕了,謝澄還以為自己一定會失眠,畢竟這幾天他的睡眠都不是很好。可是這天大概太累了,又因為顧遠而受了點驚吓,他閉上眼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顧遠,關了燈之後就一直睜着眼。謝澄說顧遠金枝玉葉倒也沒說錯,他有點認床,每次出差住酒店都睡不好。

顧遠只要一閉上眼就想起謝澄白天的那句蚊子叫似的對不起,心裏又像是鑽進了只貓,在拿爪子撓自己的胸口。

等他好容易醞釀出一些睡意,突然聽到身邊傳出一些動靜。

謝澄此時整個頭都埋在被子裏,像是睡得并不安穩。顧遠聽了一會兒,漸漸覺出不對來。他連忙湊過去把被子扒拉開,發現謝澄正半邊臉埋在枕頭上在哭。

“……謝澄?”

顧遠一開始還以為謝澄人醒着,可他試着叫了兩聲才發現謝澄還在睡,不知道是做了什麽噩夢始終沒醒過來。

也不知道是夢到什麽傷心事,哭得一抽一抽的,委屈又難過。

顧遠躺在床上聽了一會兒,聽得自己胸口裏也跟着難受起來。他最後不得不往謝澄身邊湊了湊,伸手去輕輕拍謝澄的後背安撫他。

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問:“哭得這麽傷心,是夢到韓勁宸那家夥了嗎?”

謝澄仍沉浸在自己傷心的夢裏沒有回答,顧遠也拿他沒了辦法,聽着他哭了一會兒也跟着嘆了口氣,嗓子竟然也哽得難受。

“別哭了謝澄。”

寂靜的黑暗裏此刻只有謝澄微弱而持續的抽泣聲,顧遠側着身看着他,最後擡起手,輕輕撥開粘在謝澄額前汗濕的頭發。

“你哭得我都想哭了。”

☆、第 14 章

本來謝澄原定在第二天就啓程回去,卻沒想到被臨時耽擱了行程。

因為顧遠病了。

謝澄有些為難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頭發亂得像鳥窩,臉頰因為發燒還紅着,一副憔悴模樣,不由喃喃地念叨:“昨天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發燒了呢?”

顧遠一臉認真地跟他抱怨,“還不是因為你昨晚跟我搶被子。”

謝澄跟顧遠昨天是睡在一張床上沒錯,可是每人各蓋一床被子,何來搶被子一說。但謝澄向來沒膽子反駁顧遠,主動認了全責,“是我不好……”

謝澄說着低頭看了眼體溫計,三十八度五,燒得還挺厲害,猶豫着問:“顧總,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顧遠态度堅決,“不去,吃點藥睡一覺就好了。”

謝澄勸了一會兒沒勸動,只好下樓去買了藥伺候顧遠吃了,又給他倒了杯熱水看着他喝下去,想着如果晚上燒還不退就把人送去醫院。

顧遠平時嚣張跋扈的,這回病了倒老實許多,吃了藥就閉着眼睛在睡,到了下午的時候溫度果然降下許多。

謝澄本來已經安下心來,誰料晚上的時候顧遠又重新燒了起來,并且來勢洶洶,比早上的時候還嚴重了。

謝澄有些慌,湊過去試圖叫醒顧遠,“顧總?要不我們還是去趟醫院吧?”

顧遠因為發燒睡得很沉,謝澄叫了幾次都沒能叫醒。

正在他發着愁坐立不安的時候,卻突然聽顧遠叫了聲自己的名字。

謝澄還以為人終于醒了,連忙湊過去,“顧總!您醒了?還難受嗎?”

誰料顧遠只是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又重新閉上眼。

可是沒過多久,他又叫了一聲,“謝澄?”

如此反反複複好多次,每次只要謝澄應了便不再有下文,仿佛只是心血來潮地叫他一聲。

謝澄被折騰到一點脾氣都沒有了,在心中懷疑自己之前為什麽會覺得生病的顧遠比較讓人省心的?他這樣想着,邊認命地拿熱毛巾幫顧遠擦臉。後來怕人被燒傻了,還撕了個退熱貼貼在顧遠的額頭上。

顧遠像是真的病得難受,眉頭緊鎖着,整張臉五官全都皺在一起,胸口也有些急促地起伏着,像是極力壓抑着才沒痛哼出來。

謝澄是常年病恹恹的,如今見顧遠這幅難受的模樣也有些感同身受,隔着被子拍了拍顧遠的身上,輕聲問他:“顧總,是不是很難受?”

下一秒,他伸出的手就突然被牢牢攥住了。

顧遠的手掌滾熱,謝澄幾乎被吓到了本能地要抽回手,可是對方的力氣極大,謝澄掙得手都疼了也沒能掙脫開。

“顧總,別鬧了……”

顧遠沒有醒過來,也沒有松開手。就這麽過了一會兒,神情竟然漸漸安穩下來。

謝澄跟他無聲僵持了一會兒,最後終于敗下陣來。他一只手仍被顧遠緊緊抓着不方便再坐回床邊,只好翻身上&床躺在顧遠身旁。

暖色的燈光下顧遠的樣子看來比平時溫和許多,眉眼間也沒了往日的銳利,謝澄趴在床上看着他平靜呼吸的側臉,不由嘆了句:“也就是您長得好看吧顧總,不然從小到大得挨多少打?”

顧遠的病來勢洶洶,好得也快,睡了一覺燒便已經退了。他睜開眼的時候謝澄還在睡,趴在自己身邊,大半邊身子都壓在自己身上。

謝澄這次像是睡得很熟,顧遠這才發現謝澄睡着的樣子格外顯小,嘴巴還微張着,睡得一臉傻氣。

顧遠盯着看了一會兒覺得有趣,伸手便想把手指戳進謝澄微張着的嘴裏,誰料還沒等碰到嘴唇謝澄就突然眨眨眼醒了過來。

顧遠只好轉而指着謝澄的嘴角告訴他,“謝澄,你流口水了。”

謝澄很快清醒過來,手忙腳亂爬起來擦了擦嘴,又回頭有些驚喜地看顧遠,“顧總,您感冒好了?”

顧遠剛想點頭,随即不知道想到什麽又改口道:“還好吧,還有點頭疼。”

謝澄趕忙跑去拿體溫計給顧遠量體溫,三十七度,已經不燒了。但顧遠還說難受,可見還沒好徹底。

這天本來是周末,謝澄想着公司那邊似乎也不需要趕着回去,而且顧遠這個狀态坐飛機也是遭罪,于是跟顧遠商量:“顧總,你要是還難受的話要不我們再留一天,明天再回去吧。”

顧遠欣然同意了。

謝澄本以為大BOSS昨天都已經打過了,沒想到到了吃飯的時候又犯起難來。

顧遠大爺似的靠在床頭,謝澄把碗遞過去對方也沒接,只挑眉看自己,理直氣壯地說:“生病了,胳膊沒力氣。”

謝澄一時間有些拿不準顧遠是來真的,還是只是單純在逗自己,捧着飯碗為難起來。

顧遠饒有興致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終于也漸漸清醒過來,頓時對自己此刻的行為有些無語。他看着眼前的謝澄也在心裏問自己,就為了這麽個謝澄至于麽?現在連撒潑耍無賴的招都用上了,有意思麽?

顧遠意味不明地在心裏笑了笑,剛想說聲算了,一勺飯卻已經遞到自己嘴邊來,上面還仔仔細細地蓋着菜。他一愣神的功夫,下意識就給含嘴裏了。

他只在很小的時候被母親這樣喂過飯,長大之後還從未被人這樣對待過,這口飯咽下去後禮義廉恥就全都後知後覺地找了回來,緊跟着便臉上有些發脹。

謝澄看他臉色不對,還緊張地問他:“太燙了嗎?”

顧遠看着他,想說不用了我自己來,可話說出口卻成了,“不燙,剛剛好。”

謝澄也是好脾氣的,或許也是認命了,老老實實地喂顧遠這個病號吃飯。

顧遠微微低着頭看着謝澄為自己夾菜的樣子,心裏頭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忽然覺得謝澄這人,似乎也挺好的。

就在這時候,一聲突兀的鈴聲突然響起,顧遠看到謝澄在掏出手機後的瞬間臉色就變了。

“對不起顧總,我先去接個電話。”

也許是因為緊張,還沒來得及等他點頭謝澄就急急忙忙地往陽臺走,剛走到陽臺就已經将電話接起。顧遠只來得及聽到一聲“韓總”,之後就被陽臺門隔絕了聲音。

顧遠低下頭去看被匆忙擱在桌上的飯碗,碗裏還剩小半碗飯,而謝澄那份還動都沒動過。

顧遠盯着那碗飯看了一會兒,突然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這天其實是周日,而不是自己原以為的周六。

他以為才剛剛開始的假期,其實已經要結束了。

不出意外的,謝澄回來後便一臉歉意地跟他道歉,說有急事要先回去。顧遠本來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但不知怎的,他沒有選擇跟謝澄一同回去,而是獨自坐了下一趟航班。

顧遠回到C市後便直接去了公司,這天是周日,公司裏冷冷清清的,只有幾個員工來公司加班,看到他的時候全都一副受驚的表情。

若是平時他會跟他們打趣幾句,但這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感冒還沒好,如何都打不起精神來,最後只得擺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工作。

顧遠在辦公室裏一直忙碌到晚上,但整個過程都心不在焉的,同一份企劃書他甚至看了三四遍。

在第五遍核對數字的時候,腦子裏卻突然想到自己前兩天路過商店的時候順手為謝澄買的那雙新拖鞋,就放在鞋櫃裏還沒來得及拿出來。

不過以後估計也用不上了。

顧遠在辦公室裏毫無效率地工作到七點多才離開,回到家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心裏還有點抗拒。因為想到裏面此刻漆黑一片的樣子,突然就覺得有點沒意思。

可當他打開門,卻發現裏頭的燈全都亮着,甚至連客廳的電視也開着,電視節目嘈雜的聲音摻着廚房炒菜的油煙味道一起迎面撲來,十足的人間煙火氣。

他沒想到迎接自己的會是這番景象,霎時間腦子還有點轉不過彎來,傻傻地愣在門口,直到看到謝澄系着圍裙急急忙忙地從裏面跑出來,才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謝澄?”

謝澄像是有些局促,撓了撓頭發不好意思地說了聲:“對不起啊顧總,沒跟你說一聲就又來打擾你。”

顧遠之前給過他鑰匙,跟他說過可以住在這裏,但他之前一聲不吭地跑走如今又突然跑回來,謝澄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顧遠這才發現門口多了一個行李箱,謝澄還在那邊絮絮叨叨地解釋:“我回來拿些東西,我在旁邊酒店訂過房間了,晚上就……”

謝澄還想說什麽,被顧遠突然出聲打斷了,“訂什麽房間,這裏是住不下你還是怎麽着?”

謝澄被吓一跳,後面的話也都被吓了回去。

還好顧遠只是吼了這麽一句,之後就板着臉去鞋櫃拿出雙拖鞋扔在他腳下,“換上這個。”

謝澄低頭看過去,發現是一雙新的居家拖鞋,跟顧遠腳上穿的款式有點像。等他不明所以地換上拖鞋,顧遠已經轉身去了洗手間。

顧遠關上門後就一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鏡子,鏡子裏的自己此時眉眼都洋溢着喜悅,連嘴角都不自覺地朝上揚着,是個實打實的笑模樣。

“完蛋了。”

顧遠閉上眼睛靠在洗手間的牆上,認命似的擡起胳膊擋在臉上,一顆心依舊雀躍着。

“我怎麽這麽高興呢?”

☆、第 15 章

晚飯是謝澄做的,吃飯的時候還在顧遠的監督下打電話給酒店取消了房間。

顧遠惦記着門口的那個行李箱,一頓飯快吃完的時候才狀似不經意地問:“這是從韓勁宸那裏搬出來了?”

謝澄端着飯碗點點頭。

顧遠樂了,“早就該搬了,不清不楚地住在一起算什麽?”

說完想到眼下自己跟謝澄的情況又像是突然蹩了嘴,收斂下來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謝澄沒想那麽多,只是跟着說:“顧總說得沒錯,是早就該搬了。”

顧遠見謝澄一臉幡然悔悟的樣子,覺得今天的土豆炖排骨似乎格外好吃。

吃過晚飯顧遠洗完碗出來,看到謝澄坐在沙發上正拿着個存折在看。謝澄這人在有些事情上好像有着奇怪的執着,就比如這都什麽年代了他還在依舊堅持用存折。

顧遠好奇探頭看了一眼,在看到上面的數字後不由吹了聲口哨。

謝澄有些不好意思,“顧總您別笑我了,我這也是存了很多年的。”

顧遠知道謝澄工作上能力還可以,自己還有個獨立的小公司,現在看來似乎經營得還不錯。

顧遠見謝澄對着存折上的數字精打細算的,問他:“謝總數錢玩兒呢?”

謝澄想了想,告訴他:“我打算買套房子。”

他之前一直跟韓勁宸住在一起,始終沒有置辦過自己的房産。謝澄以前是沒覺得有什麽,現在大概人近中年,格外覺得就算沒有個家,也至少得有個自己的房子。

顧遠靠在沙發上翹着長腿坐着,聽到這句話後垂了垂眼,之後随口提了句:“着什麽急呢,又不是不給你地方住。”

謝澄立即又跟他客氣起來,“哪能一直打擾顧總呢,再說我也該買個房子了。”

“怎麽,還惦記着找對象呢?”顧遠想起了這人之前相親的事。

謝澄怔了怔,随即說:“要找的。”

謝澄雖然這樣說着,但實際上已經很久沒同路凱聯系。手機裏還存着路凱發給他的幾張照片,他都從未想起來要看一看。

他正分神想着那幾張照片的事,聽到身邊顧遠突然來了句:“別找了,這不就有現成的。”

謝澄還以為自己聽錯,誰料顧遠接着又說了句:“謝總不如考慮考慮我?”

謝澄吃了一驚回頭看過去,顧遠正斜着嘴角,笑得一臉無賴,眼神卻無比認真,讓人一時間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在逗自己還是來真的。

好一會兒,謝澄才尴尬地咧咧嘴,“顧總別開我玩笑了。”

“沒跟你開玩笑。”

謝澄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遠壓着身子湊近一些,還在幫他分析,“你相親無非是想找個伴一起過日子,你看我們這幾天住在一起相處得也挺好的,可見咱倆挺合适。”

顧遠低頭看着他,用異樣溫柔的聲音說着:“謝澄,不如我們在一起試試?”

顧遠此刻的嗓音低沉動人,像是帶着蠱惑人心的力量。但謝澄心神始終清明着不為所動,只是有些驚訝。他是做夢也沒有想過,顧遠竟然對自己動了這樣的心思。

這實在太過不可思議,謝澄仍帶着不确定,“顧總,您認真的?”

顧遠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嘴角還噙着笑,神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從不拿這事開玩笑。”

謝澄癱坐回沙發上,心裏瞬間頭亂成一團亂麻,完全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顧遠在一旁看着他暗自糾結倒也沒催他,只是在一旁搭腔道:“謝總,你看我人帥錢多,怎麽算你也不吃虧,還有什麽好顧慮的。”

謝澄搖搖頭,低聲說了句:“這不一樣。”

顧遠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有些不高興。

謝澄擡頭看着顧遠,不知道對方這種心思從什麽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如今到底到了什麽程度。但他自己本身就受着這種不清不楚的苦,越發覺得有些事情應該趁早講明白。

“顧總,我……”

謝澄頓了頓,顧遠突然有種想沖上去捂住他的嘴的沖動,因為他知道接下來這人要說的一定不是自己想聽到的。

然而太遲了,謝澄已經開了口,緩緩的聲音在跟他說:“我小時候家裏情況不是很好,直到高一那年韓總将我從一個破巷子裏撿回來,才開始有個人模樣。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撿到我的那天,其實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從那以後我又跟着他這麽多年,現在已經不是單單一句喜歡不喜歡的事了。”

謝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您也知道我這人心眼兒很小,裝着一個韓勁宸,就再裝不下別人了。”

顧遠聽後始終沉默着,雖然身姿依舊挺拔,但平時身上那股嚣張跋扈的精氣神像是突然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類似悲傷和失落的情緒,雖然無形,卻依舊讓人感受得到。

謝澄看着他,心情忽然變得有些複雜。比起以往那樣被亂發脾氣痛罵一場,眼下的狀況似乎更讓人難以承受一些。

心裏就像是被一塊巨石壓着,連呼吸帶着重量。

但他如今已經是過了楚河走投無路的卒子,而顧遠不一樣,他應該是坐擁天下的将帥,是所向披靡無所畏懼的飛馬。

他不該被自己拉下水。

謝澄這樣想着,匆忙地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顧總,我還是去住酒店……”

他話還沒說完身上突然一沉,回頭看過去,發現是自己衣角的一處布料正被顧遠攥在手裏。

顧遠聲音啞着,“剛才的話當我沒說,你別走。”

謝澄輕抿着唇,卻罕見的态度堅決。

顧遠像是沒看到這些,他視線低垂着,正好看到謝澄腳上穿着的拖鞋,跟自己的還是情侶款來着。可是這雙鞋的主人,現在卻說要離開。

“別走了,明天我們做海鮮面,材料我都買好了。”

顧遠始終沒有松開手,謝澄試着掙了幾次都沒成功,最後只好無可奈何地叫了聲,“顧總……”

“謝澄,不走不行麽?”

顧遠擡起頭來自下而上地看着他,“或者等你找到房子了再搬走,成嗎?”

他的眼睛很黑,因而看人的時候總是顯得很專注。前所未有的,這雙眼睛裏此刻還帶着一種近乎脆弱的緊張和不确定,讓人幾乎想不起來這人平時意氣風發的樣子。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顧遠。

謝澄最終還是留了下來,直到他躺在客房的床上,心中仍然滿是疑惑。他始終不明白顧遠如何能喜歡自己,他并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麽令人着迷的魅力,也從不相信這世上會有突如其來毫無緣故的愛和恨。

他回想起來自己最近幾次遇見顧遠時的慘相,不由在心中想着。

顧遠大概是可憐自己。

☆、第 16 章

謝澄此刻坐在會議室裏,左邊是顧遠,右邊隔着不遠的地方就坐着韓勁宸。

雖然他們自從有合作項目之後時不時的會坐在一起開會,但自從那天顧遠心血來潮的一番告白後,謝澄再遇見眼下這種情況便莫名有些尴尬,在開會前的間隙裏他一直埋頭裝作忙着在整理會議材料。

偏偏上班時間不愛談私事的顧遠這時候突然問他,“晚上我們吃什麽?一會兒開完會一起去買菜。”

他聲音不小,謝澄下意識就要去看坐在不遠處的韓勁宸,卻又被顧遠敲了敲面前的桌子,催着:“問你呢?要不炒個花甲吧,再不吃就要過季了。”

謝澄此時也不敢再去看韓勁宸了,低着頭壓低聲音說:“我都可以,您做主吧。”

顧遠在一旁似笑非笑地打量他半天,最後終于放過他。

會議中間休息的時候其他人便退了出去,謝澄也因為一個電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接,會議室裏一時間就只剩下顧遠和韓勁宸兩個人。

安靜了一會兒,顧遠聽到韓勁宸開口,笑着跟他說:“家裏小孩兒最近跟我鬧脾氣,這幾天倒麻煩顧總了。”

顧遠挑眉看回去,“韓總,謝澄跟我住在一起,都是心甘情願的,談不上誰麻煩誰。”

韓勁宸盯着他看了許久,就在顧遠以為他不會再開口的時候才慢悠悠地告訴他:“顧遠,有些東西我不計較,是因為我不想要。如果我想,還輪不到你。”

顧遠臉色瞬間變了,幾乎就要控制不住怒火。而韓勁宸只是從容地看着他,目光就像在看一個在路邊耍潑胡鬧的孩子。

“哦,對了。”

韓勁宸像是突然想起什麽,跟他說:“忘記訴你,謝澄不吃帶殼的。”

随即在顧遠有些意外的反應中了然地笑了笑,“他對貝類過敏,你最好記下來。”

謝澄推門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劍拔弩張的場面,顧遠正冷冷地看着韓勁宸,像只發怒的豹子,全身的肌肉都緊繃着。

謝澄不知道剛剛都發生了什麽,被顧遠的臉色吓了一跳,忙叫了聲:“顧總!”

顧遠看過來時的表情還泛着狠,謝澄看得心頭一跳,幾乎以為對方下一秒就要動手了,顧遠卻只是壓抑着怒氣重新坐回座位上。只是表情一直冷着,看得出心情十分不好。

這時候時間也到了,陸續有人從外面走進來,謝澄也只得戰戰兢兢地坐下來,之後的下半場會議中一直在走神。他不知道他出去之後發生了什麽,他們跟永江集團的合作一直進行的很順利,謝澄找不到一個可以讓這兩位大佬差一點大打出手的理由。

可他回想着顧遠剛才看着自己的臉色,又隐隐覺得可能跟自己有關,随即又很快把這個想法給否定了。神仙打架,他們凡人向來只需要負責遭殃,難道還真能為了凡人打一架。

顧遠臉色一直不好,開完會便沉着臉離開了,謝澄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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