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這是謝澄第一次來這座溫熱又潮濕的南方小城,如今已經秋天了氣溫仍有将近三十度,他不能明白為什麽父親會在流浪許多年之後偏偏定居在這裏。
謝澄離開機場後直接來到了據說是父親出事的橋上,站在橋邊腳下便是渾濁的河水。
他此時趴在護欄上才發現這座橋的護欄很高,如非刻意,很難從橋上跌落下去。
謝澄探着身子,從上面看過去,下面的河水看起來那麽遙遠。可是看得久了,又覺得那平靜的水面離得很近,仿佛伸手就能觸摸到。
謝澄此時的心情很平靜,他只是忽然有些不明白父親從這裏翻下去的心情,因為在他看來,父親并不像是一個會尋死的人。
難道生活他來說,已經是一潭死水,再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麽。
他從這裏跳下去的時候,有沒有那麽一瞬間,想過自己?
謝澄正想得出神,不知不覺大半個身體已經探了出去。就在這時,突然聽到有人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自己。
“謝澄”!”
謝澄被着突兀的一聲吓了一個激靈,還來不及回頭去看,腳下一滑眼看就要摔倒。
下一刻,便被大力地拽到一個人的懷裏。那人胸膛硬邦邦的,這麽一下撞得謝澄很疼。
那人似乎也是吓到了,狠狠地摟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着,在耳邊朝他吼着:“一眼沒看到你又在作什麽死呢!”
謝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飯,身上還虛着,如今被吓了一下身上都軟軟的沒什麽力氣。他一開始下意識的掙了兩下沒能掙開,只好由對方他抱着。
許久,謝澄才說了句,“顧總,我最近怎麽在哪都能碰到你。”
聲音輕得仿佛一聲無可奈何的嘆氣,又好像是終于松了口氣。
顧遠像是剛才一路跑過來,如今胸口仍劇烈起伏着尚帶着怒氣,不忘警告他:“謝澄我告訴你,你要是敢,你怎麽跳下去我就怎麽給你撈上來!”
謝澄在顧遠肩膀上微微側頭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什麽總覺得我想尋死呢,我好容易才活了這麽多年,不會自-殺的。”
謝澄說的是真心話,他只是最近狀态不太好,并不意味着他想要放棄生命。
顧遠像是終于被說服,想起剛剛那一刻的心驚肉跳不由又說了句:“我看你不是想死,是存心想吓死我好繼承我的遺産。”
謝澄笑了笑,想說他們非親非故,遺産輪到誰也輪不到他來繼承,可眼睛卻開始漸漸變得很幹澀。他折騰了這一路都沒休息過,顧遠的懷抱又很暖,如今眼皮止不住的往下沉。
顧遠索性把他背起來往橋下走,謝澄軟軟地趴在他背上,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顧遠停在橋下的車,不禁有些好奇。
“顧總,你剛才為什麽不直接把車開上來?”
顧遠頓了頓,剛剛才橋下看到謝澄整個人挂在欄杆上都被吓傻了,下意識就停了車一路跑上來。
他沒好氣地回了句:“不知道,大概被你氣傻了吧。”
謝澄沒再說話,顧遠如今想想仍覺得有些後怕,因為在他看來雖然謝澄說他不是有意尋死,但剛剛的行為依舊很危險。如果他沒有跟到N城來,如果他剛才晚了一步。
顧遠不敢再想下去。
“謝澄。”
過了會兒,他輕輕叫了謝澄一聲。
“我陪你去警-局把你爸的東西領回來吧。”
許久,就在顧遠以為謝澄已經睡過去的時候,才聽到他輕輕應了一聲。
第二天顧遠陪着謝澄去了警-局認領遺物,雖然謝澄拖了許多天,對方态度還算客氣,并沒有為難他們。
可以認領的東西并不多,不過是幾樣随身的東西,一串鑰匙,一個錢包,一副眼鏡。這些東西都令謝澄覺得十分陌生,他記得小時候父親視力很好的,這副眼鏡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配的。
謝澄拿到這些東西的時候看起來很平靜,他小時候曾經全心全意地愛過也依賴過父親,但再多的愛都在後來無數的酒精和拳頭裏被耗盡了,如今心裏無悲無喜,只剩下一個空蕩蕩殼子。
直到他打開父親的錢包。
裏面空蕩蕩的,只裝了一些票據和零錢,也被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樣,而在夾層裏,裝了一張已經泛黃的照片。那照片雖然被水泡過,仍依稀能辨別出照片上兩個人的模樣。
照片裏的父親還很年輕,懷裏抱着自己笑得很開懷。謝澄還記得那年他過生日,父親特意領着他去公園玩,就在那個時候照了這張照片。
他們就只有過這一張合影,謝澄沒想到竟然被父親一直随身帶着。
顧遠看着謝澄一直盯着那張照片在看,有些擔心,又有些心疼。
他伸手拍了拍謝澄的後背,“想哭就哭吧,不丢人。”
謝澄搖搖頭,這種場合是要哭一哭應個景的,但他此時卻眼睛幹澀得厲害,像是突然忘了怎麽哭。
最後他實在哭不出來,只好對顧遠說:“顧總,你陪我去把這些燒了吧。”
按照他們故鄉的習俗,遺物是不能留着的,必須全都燒掉,不然死者會對世間心存留戀,無法得到解脫。
等他要将那張照片扔進火堆的時候,顧遠突然在身邊攔了他一下。
“要不這張就別燒了,留着吧。”
謝澄搖搖頭,執意将它丢進火裏。照片很快被火舌吞沒,染成灰燼。
謝澄看着那仍然燒着的火焰,忽然意識到從今以後,就真的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當晚顧遠執意留在謝澄房間裏跟他睡在一起,閉了燈兩個人并排躺在床上,顧遠一直在找話題想跟謝澄說點什麽。
還沒等他找到可以說的,謝澄卻先開了口。
N城的夜晚很安靜,這令謝澄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空蕩蕩的,帶着些許茫然。
“我幾年前就查到他生活在這裏了,有一次我還偷偷跑來看過他。他那個時候在一家汽修店工作,他看起來過得還可以,我還派人打聽過,說他已經把酒戒了。我那個時候沒有原諒他,所以只是遠遠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謝澄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你說,如果我當時能走過去問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他是不是就不會死?我想不通他為什麽要自殺,他過得不開心嗎?他為什麽不來找我?”
他說到這裏聲音終于有了起伏:“我實在想不通,我是他親生兒子,他為什麽不喜歡我……”
他聲音裏的悲傷和難過感染了顧遠,聽得心都跟着揪了揪,不由側過身輕輕摟着對方的肩膀安慰他:“你不要瞎想了,他沒有不喜歡你……”
顧遠這人損人還可以,安慰人的話翻來覆去卻只有那麽幾句。
他在黑暗中看着謝澄的輪廓,試着看清對方的模樣,卻只能看到一雙泛着水光的眼睛。
良久,顧遠低低說了一聲。
“……怎麽可能不喜歡你。”
只是這一句謝澄并沒有聽到,他呼吸綿長,已經睡了過去。
睡到半夜的時候顧遠突然被人大力地搖醒,他是有些起床氣的,可等他睜開眼看到謝澄一副驚慌失色的模樣,瞬間清醒過來。
“怎麽了謝澄?”
謝澄像是已經睡懵了,揪着顧遠的睡衣問他:“顧遠,照片!我的照片呢?”
顧遠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不都已經燒了嗎?”
謝澄怔怔的看着他,像是反應了一會兒。緊接着,他絕望又無助地問自己:“怎麽辦,我好像突然想不起他的樣子了……”
顧遠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于謝澄此刻的痛苦他能感同身受,卻無從為對方分擔絲毫。
謝澄像是也并不期待要一個答案,只是安靜地流着淚。謝澄這人平時太過小心,如今連崩潰都來得小心翼翼安安靜靜,只有偶爾抑制不住的一聲哽咽溢出來。
聲音不大,卻在這寂靜的夜裏如投石入湖,激起層層漣漪。
顧遠像是猛地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捧着對方的臉,這才發現謝澄臉上此時涼涼的,全都是眼淚。
“謝澄,你別哭了。”
顧遠離得近了一些,終于得以分辨清楚對方的狼狽模樣,甚至哭得有些醜,可他卻只感覺得到心疼。他見過許多人的眼淚,卻只有眼前的人能讓他的心全都絞在一起。
他輕輕嘆息一聲,“你哭得我心都碎了。”
他們兩個此時離得近極了,呼吸都交結在一起,融合了兩個人的氣息。
顧遠和謝澄隔着這溫熱又暧昧的距離凝視着,謝澄發現顧遠的眼睛很黑,在夜裏看着就像是裏面偷偷藏着幾顆星星,隐隐地閃耀着星光。
謝澄像是被那光亮蠱惑了,不由獻祭一般,仰頭湊了上去。
他閉上眼睛,只覺絕望如潮水一般眼看就要将他淹沒。他呼吸還哽咽着,此時就像個溺水之人,急需抱住一塊浮木。
随便什麽人都可以,來救救自己。
然而他眼看就要碰觸到對方的唇,顧遠卻突然躲開,轉而将一個親吻落在他的額頭。
謝澄從迷茫中睜開眼,看到顧遠此時正目光深深地注視着自己,眼神不是剛剛一瞬間自己所預想那樣的冷漠和厭惡,反而是意想不到的溫柔,只是仍在堅定地拒絕着自己。
他聽到對方告訴自己,“謝澄,我會在你身邊陪着你。等你以後清醒了如果還願意跟我做剛才的事,我們再繼續。”
謝澄仍愣愣地看着他,臉上還挂着淚水可憐兮兮的,就像一只被主人遺棄的大狗。
下一刻,他突然被人用溫熱的手掌捂住眼睛,一個親吻蜻蜓點水般落在嘴角。
緊接着,顧遠低沉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聲說着。
“我不能趁人之危,所以謝澄,你得趕快好起來。”
☆、第 21 章
謝澄他們沒有急着回去,而是在N城多停留了幾日。
這幾天謝澄一直躲在酒店裏睡覺,直到這天早上被顧遠拽起來。
顧遠拉着他胳膊,生生把他從被窩裏扒了出來。謝澄往外看了眼,外面黑漆漆的,不由抱怨:“顧總,這也太早了,天還沒亮呢。”
顧遠已經拿着衣服毫無章法地往他頭上套,催着他:“就是得趁着天沒亮,趕緊起來,帶你去爬山。”
謝澄連着睡了幾日骨頭都睡散了,此時被顧遠催着極不情願地爬起來,坐到車上了人還是懵的。他往車窗外看,外面黑壓壓的是茂密的森林,整條山路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像是電影裏殺人埋屍的好地方。
謝澄轉過頭來看正在認真開車的顧遠,顧遠也看了他一眼,“困了也別睡,就快到了,睡着了一會兒出去吹風要感冒的。”
謝澄應了一聲沒再說別的,他想着那晚落在嘴角的那個親吻,心裏仍覺有些尴尬。他一時間忽然有點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顧遠。
那晚的記憶其實已經有些模糊,謝澄只隐約記得顧遠的唇意外的很柔軟,那個吻就像是被什麽軟乎乎的小動物輕輕碰觸了一下。
謝澄忽然想到顧遠這個人其實帶着些富家少爺的傲氣,脾氣也不太好,在外人看起來經常是一副拒人千裏令人望而生畏的模樣。只是這個人在自己面前倒好像常常把身上的刺都收起來,露着一小塊柔軟的肚皮。
如果他想,可能還可以伸手去摸一摸。
謝澄正胡思亂想着,顧遠突然停了車。
“後面沒有路了,我們爬上去。”
N城這座山是個頗為有名的景點,只是很少有人會在寒冷的深秋大半夜的跑來爬山。謝澄他們一路上都沒有看到有其他游客,也正因為這樣,周圍很安靜,耳邊似乎只聽得見山間呼嘯的風聲。
謝澄體力不太好,爬到一半的時候便有些吃力。顧遠幹脆在前頭一只手拉着他,還在給他打氣:“再堅持一會兒,馬上就到了。”
謝澄本來想說爬到這裏可以了,又不是攀登珠穆朗瑪峰非得挑戰一下,但看到顧遠堅持的目光後放棄的話便沒能說出口。
之後的路上顧遠一路拽着他,等他們終于爬到山頂,太陽剛剛好從遠處的雲霧中冒出一點頭來,将一小片天空染成朝霞的顏色。
謝澄正看得出神,突然聽到顧遠在他身邊說:“你看,不管發生了什麽,太陽還是照常升起,沒有什麽過不去的坎兒。”
謝澄回過頭去,發現顧遠正側着頭看着自己,朝霞在他身上落了一層溫暖的光圈。
世界似乎在漸漸蘇醒,謝澄在山間樹葉的沙沙聲和零星的幾聲鳥鳴聲中聽到顧遠輕輕開口。
“謝澄,人得往前看,你不能總被過去的事圈着。如果你覺得累,覺得那些事壓得你喘不過氣擡不起頭,那不是因為你不夠強大。”
顧遠此時背着光,謝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溫柔低沉的聲音告訴他。
“只是證明,是時候該把它們放下了。”
如今已經是深秋,但N城的位置偏南,山上到處還保留着翠綠的顏色。此時太陽已經完全從雲霧中升起,陽光漸漸變得熱情而耀眼。在朝陽的照射下,處處都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模樣。
謝澄盯着看了一會兒,竟然也覺得呼吸漸漸變得坦然順暢許多,身上的疲憊都仿佛被一掃而空,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不由輕輕嘆了聲,“這裏真好看。”
顧遠一直留心觀察着他,見他此時神情放松終于放下心來,“所以說人就不能總在城市裏圈着,得經常出來走走,淨化淨化心靈。”
謝澄想到這人剛才爬山時熟練利落的樣子,好奇問他:“顧總經常爬山嗎?”
顧遠拉着他在地上坐下來,跟他說:“我上大學那陣子一有不開心的事就跑去爬山,在山上看看風景,心情也會好一點。”
謝澄有些意外,顧遠見了便瞪他一眼,“怎麽?我們富二代也是有很多煩心事的好嗎!”
謝澄不由笑了笑,不是嘲笑的意思,只不過覺得顧遠這人看起來粗神經,很難讓人想到這人也會有因為心事而煩惱的時候。
而顧遠看着謝澄臉上的笑,越發覺得自己帶他來的這一趟是來對了。
他能感覺到在謝澄身上正發生着一些變化,但他覺得這遠遠還不夠。他應該光明正大地在生長在陽光下,而不是卑微到塵埃裏,去乞求着別人施舍他一點愛。謝澄本來就長得好看,開懷地笑着的樣子一定更迷人。
謝澄自顧自地笑了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顧遠一直在全神貫注地看着自己,不由有些不自在。
随即便聽到顧遠說:“謝澄,你該多笑笑,你笑起來很好看。”
謝澄瞬間有些慌,下意識地否定道:“顧總你不要開我玩笑了……”
“你還不信?”
顧遠慢慢靠近他,伸出手指在他眉眼處輕輕碰觸,“你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很好看。”
說着,指尖漸漸往下,在謝澄挺翹的鼻尖稍作停留,随後又在左邊臉頰處的皮膚點了點,“這裏還有個梨渦,你是不是自己都不知道?”
謝澄有些驚訝,他還真不知道。
等他剛想說點什麽,忽然發現顧遠專注的目光正落自己的嘴唇上,不知怎的突然覺得心裏沒來由的一陣慌亂。
他們兩人此時離得極近,謝澄整個人都幾乎被罩在顧遠的懷裏。等他意識到這一點剛想退開一些,忽然聽顧遠輕輕在他耳邊說:“我要親你了,如果你不願意,随時可以把我推開。”
謝澄從未聽過顧遠用這樣低沉沙啞的聲音說話,心髒都跟着猛地一顫,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被輕啓雙唇,顧遠的吻橫沖直闖地闖了進來。
謝澄瞬間渾身一顫,全身所有的感官都像是集中在此時正被親吻着的地方。緊跟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覺有如電擊一般從脊背處升騰起來,直竄到後腦,令他猛地清醒過來。
他沒想過顧遠真的會親上來,下意識便想把他推開。可是等他睜開眼,在這樣近的距離下,謝澄發現顧遠的睫毛竟然很長。他正閉着眼,陽光照在他臉上,在眼睑處投射出一道毛絨絨的陰影,看起來竟副格外乖巧。
就是這麽一個分神,他的動作慢了一分。等謝澄回過神來準備推開顧遠的時候,顧遠卻已經放開了他。
緊接着,他看到顧遠正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眼睛裏迸射着奪目的神采,仍有些不敢相信地問着:”謝澄,你沒推開我?”
謝澄正愁不知該如何解釋,又被對方撲過來緊緊抱在懷裏,在他耳邊長長地嘆息,“寶貝兒,我可太高興了!”
謝澄掙紮很久,才說了聲:“顧總,我……”
顧遠放開他,等他繼續說下去。可是他此刻的快樂太過明顯了,頭輕輕地歪着,笑眯眯地看着謝澄,看起來就像個得到了糖果的小朋友,又像只剛拿到新玩具的大狗。
謝澄突然發現顧遠其實有個虎牙,只不過并不明顯,只有笑着的時候才看得出來。
他忽然覺得,有些話,錯過了時機便很難再開口。
☆、第 22 章
謝澄回到C城後很快置辦了一處房産,就在瓊花苑。
謝澄很久以前就看好瓊花苑,在市區中心的位置鬧中取靜,小區裏甚至還有一個環境相對開闊的花園。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韓勁宸也有一套房子在這裏,不過謝澄轉念一想,如果要把韓勁宸在C城所有的房産都避開,那恐怕就沒辦法買到一套像樣點的房子了。
謝澄最後還是把瓊花苑的那套房子買了下來,顧遠知道後便要求一起搬過來同住。
自從在N城爬山回來後,顧遠便纏謝澄纏得厲害,恨不得每時每刻都黏在一起。謝澄原本就有些招架不住,現在一聽他也要搬過來頓時有些頭大。
“顧總,房子才剛買下來,還沒收拾好呢……”
顧遠聽後登時不滿地“啧”了一聲,“叫什麽顧總,現在明明都不是用敬語的關系了。”
顧遠原本是要瞪他,可是盯着謝澄看了一會兒又沒忍住笑了出來,轉而伸手捏捏他的臉,“沒收拾不是正好麽,剛好一塊兒收拾。”
說完見謝澄面色還有些猶豫,便又虎着臉說道:“謝澄,當初你沒地方住的時候我好心收留你,你現在有房子了我過來住幾天又怎麽了?”
他這樣一說謝澄趕緊解釋道:“不是的,顧總我不是這個意思……”
顧遠不愛聽他廢話,直接打斷他問:“床買了嗎?”
謝澄買的是精裝修的房子,添置些家具就可以直接住進去,床是早就已經買好了的,便點點頭。
于是顧遠當晚就拎包入住了。
晚上謝澄洗完澡出來,就直接被顧遠撲到了床-上。顧遠像只大熊一樣壓在他身上,埋在他脖頸處親親聞聞,親密地纏着他親-熱。
經過這些日子的接觸,謝澄已經有些習慣顧遠這樣親近的行為了,倒是不讨厭,就是有時候會覺得顧遠像只纏人的大狗。
而這只大狗此時湊上來舔了舔他的唇瓣,之後又舌-尖下滑,回到喉結處輕輕啃-咬。
顧遠樂此不疲地親吻謝澄脖頸那一處的皮膚,呼吸間都是謝澄身上沐浴露的味道,橘子味的,跟自己身上的一樣。
顧遠滿足地嘆了一聲,壓着對方用有些沙啞的聲音問:“為什麽這麽喜歡瓊花苑?買在我那兒多好,沒事還能竄竄門通通-奸什麽的。”
顧遠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在脖子上最敏--感的地方,謝澄忽然覺得有些熱,伸手推了推對方毛絨絨的腦袋,說道:“這邊……”
謝澄只說了兩個字,忽然就有點語塞,也解釋不清為什麽非要執着地把房子買在這裏。他其實也只是幾年前在陪韓勁宸看房子的時候來過一次,當時他站在陽臺上曾經還異想天開地幻想過有一天會跟那個人一起生活在這裏。
沒想到幾年過去,當年的夢想只實現了一半。
這些胡思亂想自然沒辦法說出來跟顧遠解釋,于是只好說:“這裏比較方便吧。”
好在顧遠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太過執着,手指已經開始不安分起來,撩起他的睡衣伸進去,毫無章法地在他的腰背處揉-捏着,弄得謝澄有些癢幾乎想笑出聲來。然而下一秒,顧遠溫熱的手指就突然探-進他的褲子。
謝澄幾乎在顧遠碰觸到他的一瞬間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就猛地推開了對方。
他的抗拒太過突然和強烈,以至于顧遠完全沒有防備地差點被推下-床。
一時間兩個人都被吓了一跳,都在怔怔地看着對方。
還是謝澄先反應過來,他原本臉頰還有些紅,現在卻已經全都白了下去,戰戰兢兢地看着顧遠:“對不起顧總,我……我還沒準備好……”
顧遠也跟着回過神來,難得的竟沒有生氣,還伸手幫謝澄把睡衣理了理,笑着說:“你不用怕,我沒生氣,是我太心急了。”
說完還在他額頭上親了親,輕聲哄道:“看把你吓的,沒事,睡吧。”
謝澄被顧遠摟着重新躺下來,回想着自己剛剛的反應也覺得有些過分,可他剛剛已經道過歉,再說一次未免顯得太過刻意。最後,他就在這樣的糾結中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而顧遠卻摟着他始終都無法入睡,他在腦子裏反複地想着謝澄的那句還沒準備好,到底指的是什麽。是還沒準備好跟自己上-床,還是別的什麽?
顧遠每每想到這裏,便沒有再繼續想下去。
就這樣如此反複許久,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身體都有些僵。顧遠不由想活動活動身子,可他剛把胳膊動了動,謝澄便醒了。
只是人看着像是還沒完全清醒,半睜着一只眼睛看着他迷迷糊糊地叫了聲,“顧遠?”
這還是顧遠第一次聽謝澄叫自己的名字,心髒都跟着猛地跳了一下。
他反應了足足幾秒鐘的時間,才遲鈍地應一聲。
而謝澄似乎只是叫他一下,接着便重新睡了過去,只是睡着時仍下意識地揪着自己胳膊處的一小塊衣服。
顧遠低頭盯着謝澄輕輕蜷着的手指,忽然又覺得,似乎也不必想太多。
謝澄搬家的時候韓勁宸在歐洲出差,等他回來的時候,家具都差不多快置辦好了。
謝澄在他辦公室裏例行彙報工作,等他把工作上的事全都說完,在等韓勁宸讀着他交上去的資料的這段時間裏,手機忽然震了震。
謝澄順手低頭看了一眼,發現消息是顧遠發給他,是兩張沙發的圖片,問他要買哪一個。
謝澄對這些其實不太在意的,顧遠每次來問,他都是敷衍地回一句,搞得顧遠總是要跟他發發脾氣。于是謝澄不得不盯着那兩張照片裏在他看來款式差不多的沙發看了看,頗為謹慎認真地回複過去。
可是發過去之後,對方卻只回了一個字。
“乖。”
謝澄有些無語,剛想再說點什麽的時候,對方又回了一條。
“大寶貝。”
謝澄不再理他,反手把手機扣了過去。等他做完這些擡起頭,發現韓勁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謝澄吓了一跳,還以為韓勁宸不高興他工作時間發信息,結果卻聽到韓勁宸問:“房子買好了?”
自從他從N城回來,他跟韓勁宸之間幾乎沒再聊過私事。謝澄乍一聽他這樣問還有些恍惚,只點點頭。
韓勁宸似乎沒打算結束這個話題,又問他:“買在哪裏了?”
謝澄只好答:“瓊花苑。”
韓勁宸聽到這個答案後臉色似乎緩和些,謝澄以為這個話題可以到此結束,沒想到韓勁宸又來了句:“買了新房子,怎麽也沒叫我過去看看?”
謝澄看着對方,突然有些弄不清楚這一句的用意,他并不認為韓勁宸會對自己新買的房子有什麽特殊的興趣。
然而韓勁宸看着卻的的确确是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只好敷衍地回道:“房子剛買的,還沒有收拾好。”
韓勁宸卻将手中的文件合上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吧,正好幫你參謀參謀。”
謝澄一個愣神間,韓勁宸已經出了辦公室。他只好急急忙忙地跟上去,不明白今天到底是什麽了,難道太陽從西邊升起來的。
直到坐在車裏了,謝澄還覺得有些不真實,随即想到顧遠如今還住在自己家裏,冷汗頓時竄出來,人也徹底清醒過來。
“韓總,要不我們改天?家裏還什麽都沒收拾,現在亂得很。”
韓勁宸正在後座閉目養神,聽到這話眼睛擡都沒擡,只說了聲:“不礙事。”
态度冷硬,帶着些不容拒絕的意思。
謝澄只好心有餘悸地想,顧遠現在還沒正式搬過來,家裏也沒幾樣他的東西。何況他轉念又想到,就算韓勁宸知道自己現在跟顧遠同居的事又能怎樣呢,他根本不會在乎這些。
謝澄想到這些,也就釋然了。
他們來到瓊花苑的時間還早,這個時候還不是下班時間,小區裏很安靜。韓勁宸被謝澄領着到了地方才發現,謝澄買的這套房子離自己那套其實有些遠,剛好各在小區對角。
等他走進房間,發現謝澄口中說的“亂得很”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房間裏雖然能看得出東西都是剛置辦的,卻被整理得井井有條。他記得謝澄搬過來也沒幾天,房子裏已經處處都是生活過的痕跡了,陽臺上甚至還養着幾盆花草。
這令韓勁宸有些意外,謝澄已經跟着他生活許多年,他知道對方并不是會在這些事情上花心思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這次離開得太久,他忽然發現謝澄身上似乎有些什麽,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韓勁宸回過頭來問謝澄,“你養的?”
謝澄沒好意思說那幾盆花其實是顧遠從他那裏搬過來的,平時也都是顧遠負責照看,只說:“随便養着玩兒的。”
韓勁宸笑了笑,沒再說別的。
他在客廳随意轉了轉,後來又在架子上拿起了一座獎杯。那獎杯有些年頭了,是謝澄高三那年在全國數學競賽上得的獎。謝澄沒有親人,頒獎典禮那天還是韓勁宸從大學裏逃課出來,代表他家長去的。
韓勁宸看着那獎杯眼神漸漸柔和下來,“還把它留着呢?”
謝澄看着那獎杯也有些懷念,他直到現在還記得自己站在領獎臺上,韓勁宸在人群裏微笑着注視自己時的樣子,那是謝澄第一次覺得,自己終于做對了一件事。
兩個人像是都想起了以前的事,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氣氛也是久違了的緩和與自在。
在謝澄跟韓勁宸互相陪伴着成長的那幾年,曾經有那麽一些時刻,他們彼此是很親近的。只是每當謝澄以為他們之間會發生些什麽的時候,卻又被韓勁宸推得很遠。
就在他們尚在出神的時候,都突然因為一聲突兀的聲響回過神來,一齊下意識往門口看過去,正好看到顧遠拿着鑰匙開門進來,嘴裏還嚷嚷着:“謝澄,你回來了?你猜我給你買什麽了……”
他說着這話的時候正笑着,可是一擡頭看清房間裏的人之後,就瞬間變了臉色。
“韓總。”
韓勁宸在看到顧遠後下意識看了謝澄一眼,才從容地将獎杯放回去,跟顧遠打招呼:“顧總,好久不見。”
顧遠打過招呼後便不再理他,自顧自地從鞋櫃裏拿出自己的拖鞋換上,拿着東西往廚房走,嘴裏還在跟謝澄念叨着:“昨天你不是說想吃酸菜魚嗎?我今天剛好買到條新鮮的,等會兒做了你可別再給我剩。”
謝澄随口應了,一時間僵在客廳裏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氣氛尴尬得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韓勁宸似乎沒打算繼續留在這裏,跟他說了句:“我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便往外走。
顧遠這時候系着圍裙從廚房走出來,還在招呼他:“韓總不留下吃過飯再走嗎?”
韓勁宸聽到這話停了腳步,轉過身看着他,随即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今天就不了,反正現在住得也近,改天再過來。”
顧遠聽到他突然來了這麽一句還有些莫名,韓勁宸住的地方離瓊花苑可不算近,開車都快一個小時了,緊接着卻聽到韓勁宸問他:“顧總似乎不知道,我在瓊花苑的房子離得不遠,以後倒是方便。”
說完不等他反應,又轉過頭跟謝澄說:“我讓秦叔把王姨從老宅那邊調過來了,你以後要是嘴饞了不用打招呼,直接過去就行,想吃什麽讓她做給你。”
謝澄不知道對方會來這麽一出,送韓勁宸出門的時候人還是懵的。
等他關好門回過頭來發現顧遠還在原地站着,低垂着眉眼也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謝澄也說不好是因為什麽,心裏頭沒來由的有些慌,直覺顧遠有些不高興,連忙湊過去試探着叫了聲:“……顧總?”
今天鬧了這麽一出,他原本以為顧遠會跟他發一通脾氣,沒想到顧遠擡起頭來只是朝他笑笑,跟他說:“寶貝兒,今天菜是我做,飯就你來煮吧?我有點想喝粥。”
謝澄愣了愣,回過神來便立即連聲應了,匆匆忙忙地就鑽進了廚房。
也因此沒有注意到在他轉過身的時候,顧遠臉上的笑,便也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