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chapter 21
吃過早飯後遲舒意就要回去,慕景時問:“你有鑰匙?”
遲舒意:“……”
昨晚出來的時候只拿了手機,沒想到後來會到他這裏來,還過了夜。
“葉小姐說她上班要遲到,不等你回家了,今天就在這裏玩吧。”
遲舒意:“……”
突然有一種被賣了的感覺。
“想出去玩的話,我陪你去。”
遲舒意:“……”
“就當陪我了,好不好?”他無比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輕聲詢問。
“嗯。”似乎每次他的要求她都沒辦法拒絕。
兩個人窩在沙發裏相互依偎着,他開了電腦搜索出一些鋼琴曲點擊播放,然後将電腦放到一邊,擡手摟住她,歪了點頭蹭了蹭她柔順的長發。
昨晚睡得不是很好,遲舒意借此靠着他閉眼小憩,舒緩柔美的樂曲回蕩在房間,起了些助眠的作用。
迷迷糊糊之中她竟然看到了母親,她就坐在家裏擺放的那架鋼琴前,熟練又專注地彈奏着鋼琴曲,遲舒意卻根本聽不到聲音,她只看的到她的手指靈活的在黑白琴鍵上移動。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她忍不住向她走去:“媽,媽……”
嘴裏喃喃地叫着她,眼淚刷刷地往下.流,直到遲舒意拽住她的衣角,遲瑛終于回頭,她輕柔地拉起她的手,讓她坐到她身邊,捧着她的臉用指腹給她擦眼淚,微微笑道:“別哭了。”
她撲進遲瑛的懷裏泣不成聲,“七七想你了,特別想你……”
“傻丫頭。”遲瑛撫摸着她的長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語氣,溫柔的,寵愛的。
“多陪陪七七好不好?多陪陪七七……”
“好。”遲瑛摟着她,她說什麽她都答應。
下一秒,她就看到自己和母親一起彈起了鋼琴,母女倆合作的天衣無縫,她終于破涕為笑,因為實現了願望,她小時候就說過,以後要和媽媽來一次二人合奏。
悠然清揚的音律伴着她的歡笑飄蕩在空氣中,被微風帶到了遠方。
然而就在尾音消失的那一瞬間,鋼琴前又只剩她自己,母親早已化作一縷白煙,融進空氣中。
“媽!不要丢下七七,不要走,媽你別走……”
她無助地在原地打轉,聲嘶力竭地哭泣叫喊,然而回應她的只是一句虛浮飄渺的聲音,像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卻真真切切地在她耳邊響起:“七七,有景時在你身邊,媽可以放心的離開了。”
“媽,七七還有話沒說……爸爸他……他……”
“媽……媽……”她帶着哭腔呢喃,手指緊緊抓着慕景時的手不松。
“七七?”慕景時輕輕地拍打着她的後背,試圖喚醒她,“七七?醒醒。”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他焦急又心疼的聲音飄來,由遠及近,最終就清晰無比地響在她的耳畔,遲舒意終于驚醒。
她驀然睜開眼,眼前還是一片漆黑,有一滴淚順着她的臉頰滑下去,慕景時的眉心稍攏,幫她拭去眼淚,疼惜地問:“做噩夢了?”
她的秀眉都要擰成一團,抿着嘴唇垂下眼簾,輕聲道:“夢到我媽媽了。”
他摟過她,安撫地一下下地撫摸着她的後背,“想瑛姨了?”
她閉着眼,眼淚卻還是從眼角掉落,悶悶地嗯了一聲。
她的手都把他的襯衫抓皺,遲舒意趴在他的肩頭默默流眼淚,雖然她已經竭力在壓抑自己,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發出了啜泣聲。
那年那個午後,她還在睡午覺,突然間就地動山搖,她還沒從睡夢中醒過來,就被母親一把抱起來躲到牆角。
她被吓醒,感覺到所有的東西都在控制不住地晃動,耳邊被轟轟隆隆的房屋倒塌聲,噼裏啪啦的物件破碎聲,周圍街坊鄰居驚恐慌亂的哭喊聲和慘叫聲,還有各種各樣的雜音充斥着,母親死死抱着她,勉強為她撐起一小塊地方,她明顯地聞到血腥味,母親的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到她的臉上。
“媽……媽你是不是流血了……”遲舒意吓得哭起來,“你怎麽樣了啊?”
遲瑛全身都被水泥石板壓着,大腿已經被鋼筋刺穿,內髒在剛才房屋倒塌的那一刻仿佛就已經被震碎,疼得她身體都開始脫力,卻還是皺眉堅持要撐着,她不要七七受傷,“七七……”她顫抖着聲音喊她的名字,虛弱的幾乎下一秒就會昏死過去,“七七別哭,保存體力,別害怕,會有人來救我們。”
遲舒意只覺得每一秒都是煎熬,也許救援晚來一秒,她媽媽就錯失了最好的急救時間,遲瑛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心裏,她拼命地想要忍住在眼眶打轉液體,卻還是控制不住眼淚簌簌地流下,遲瑛的呼吸越來越不穩,急促得讓遲舒意更加提心吊膽,她帶着哭意問:“媽……媽你怎麽樣了啊?”
“沒……沒事,”遲瑛咳了幾聲,比剛才的聲音更加虛弱,卻還是一如往常那般溫柔,說:“七七給媽媽哼首歌好不好?”
“好。”她一邊哭一邊顫着音哼那首她一直想彈給母親卻始終沒鼓起勇氣彈給她聽的曲子——《給母親的信》。
遲瑛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她使勁搖了搖腦袋,想再看看身下蜷縮成一小團的七七,然而眼皮卻越來越沉重,口腔裏已經被鮮血充滿,她的手從旁邊摸過一塊小石頭,慌忙摸索着塞進七七的手裏,“七七,”她打斷正在哼唱的遲舒意,“乖女兒,記得用小石頭敲擊求救,如果聽到有人過來再放開嗓子呼救,知道嗎?”
她胡亂的搖頭又點頭,哭的稀裏嘩啦,只知道重複地喊媽媽,可是遲瑛再也沒有和她說過話,那方狹小扭曲的空間,只剩下她一個人的呼吸。
她哭着用遲瑛給她的小石頭敲旁邊的石板,嘴裏繼續哼唱那首曲子,一遍又一遍,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胳膊都已經麻木,那條他送她的手鏈在她敲擊石板時已經斷落,她根本毫無察覺,只知道機械地給遲瑛哼歌。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遲舒意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暈過去時,地面上傳來一陣聲音,她勉強用盡最後的力氣用石頭撞擊石板,她昏死過去的那一刻聽到有人大喊:“這裏有人!”
遲舒意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窗外的陽光正好,他稍稍開了窗,溫暖的光芒正照在她身上,暖烘烘的。
頭很疼,她拍了拍腦門想緩解一下,被身側的人制止。
“頭疼?”
遲舒意坐起來,說:“有點。”
慕景時坐到她旁邊,讓她躺下,頭枕着他的大腿,又幫她搭好被子,才開始幫她按壓頭部,“再躺會兒。”
“景時哥,你為什麽會喜歡我?我是個殘疾人,什麽事都要別人陪着照顧着才可以,你不覺得有這樣的人在身邊很累贅嗎?”她怔怔地望着自己所在的黑色世界,問道。
“不覺得。”他的語氣淡淡,像是回答“你今天吃飯了嗎”一樣毫無波瀾起伏。
遲舒意閉上眼睛,他按摩的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讓她頭痛的感覺漸漸減小甚至消失。
她夢到母親被驚醒後就一直抱着他哭,任他怎麽哄都停不下來,最後實在是沒了力氣,她說想睡覺,慕景時就抱她回了卧室,将她放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守着她,可是過了好長時間她都沒睡着,然而确實是真的很想睡一覺的。
“景時哥,你這裏有沒有安眠藥?”
“沒有。”他頓了頓,目光從床頭櫃上那瓶藥上移回來,又說:“有也不能吃。”
她還沒說下一句話,就被他連人帶被子都抱了起來,慕景時把她抱在懷裏,輕聲哄道:“睡吧,我在這裏。”
遲舒意聞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安心了不少。後來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竟真的就這麽被他抱着睡了過去。
她擡起手拉住他的,緩緩坐起來,頭靠在他的臂彎裏,問:“一直在守着我嗎?”
“嗯。”
“累嗎?”
“不累。”他歪頭親了親她的額頭。
遲舒意摟住他的腰,又在他懷裏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他的頭就在她的右上方,緊緊地和她的貼在一起,兩個人都沉默着,卻無比的和諧。
沒一會兒,她的手撫上他的側臉,緩緩摸了摸,然後擡頭輕輕在他嘴邊啄了一小口。
他輕笑了一下,聲音低低沉沉的,可是好聽。
“大概……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真真切切地活的像個正常人,十八歲那年遇到你之後,我才知道溫情為何物,那個時候我才恍然發覺,我也不是無心之人,別人有的喜怒哀樂七情六欲愛恨貪癡,我也有。”
“從來都不覺得七七是累贅,如果可以,我想我會時時刻刻在你身邊陪着你照顧你,一分一秒都不離開你半步,因為我舍不得讓你消失在我的視野,那樣我會不安。”
“我想要的溫暖,只有七七能給。”
遲舒意被他突如其來的一段話搞暈,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她之前問他的問題。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娓娓道來,根本沒有任何華麗的詞藻堆砌,也沒有一句花言巧語的混雜,就是一句句再平實無華的話語串聯起來的一段話,卻成功撥動了她心底的那根弦,仿佛餘音繞梁。
“那……就算現在在一起了,每次分開你還是會不安?”
“是。”
遲舒意摟着他腰身的手收緊了些,她明白他到底在不安什麽,八年前的變故讓他怕了無法人為控制的意外,他怕她再次消失在他的生活裏。
可她沒懂,他最怕的,是她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不管是因為開心想和他分享,還是因為難過想和他傾訴,他只想第一時間就趕到她身邊,她高興他就陪她笑,她難過他可以給她擁抱。
人的一生會遇到無數形形色.色的人,而在千萬人之中,唯獨只有那一人能改變你之前的生活軌跡,帶你去看不一樣的風景。
那年夏天,如果沒有遇見她,此生的他就只能像個提線木偶一樣機械的重複着無滋無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