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陳利國除了不喜歡白澤的職業外,對他的學歷也頗有微詞, 電影學院雖然在業內是數一數二, 但要真說是名牌大學, 好像也不太合适, 跟金融更是一點關系都沒有。陳振華可是海外留學歸來, 而且不是野雞大學, 文憑的含金量是實打實的, 很早就開始在公司內實習、工作了。
陳利國的這番心思要讓外人聽到, 肯定要笑掉大牙了, 白澤是演員, 難道還要一路去考研、考博?陳利國卻覺得白澤不可能演一輩子戲, 應該早作打算,甚至腦海中有讓他出國深造的念頭, 當然學的是經濟或金融。
陳利國還沒有想到白澤拒絕相認的情況, 正沉浸在自己的計劃中。
白澤畢竟不是來香港游玩的, 汪恺帶着白澤熟悉了一圈演員,衆人混了個臉熟, 拍攝也正式開始了。雖然汪恺名義上是導演,但他因為要上場演戲, 現場還需要執行導演進行實拍。汪恺從場上下來後,才會重新看剛才的拍攝內容。
這些執行導演的拍攝經驗豐富,但外界不會直接稱其為“導演”。如果打個比方,導演就好比董事長,執行導演是總經理, 除此以外,還有選角導演等等位置,劇組由各個部門組成,相當複雜。
現在演員轉行做導演的越來越多,并不是每個演員都天生會拍戲,拍和演可是天壤之別。他們大都挂着導演的名頭,然而實際工作卻是執行導演在做,執行導演就像他們的手,将導演的想法真正實現。秦治以前也做過別人的執行導演,他熬出頭後就立馬不幹了,但這是不少新人導演的起點,有的人甚至當了一輩子執行。
汪恺跟執行導演商議好拍攝內容後,出聲道,“我們準備開機了!”
劇組裏衆人出聲應了,白澤低頭翻了翻劇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的狀态。徐則明這個人物不用說粵語,他的人物設定就是普通話,只是感覺上是港味兒普通話。汪恺可不會故意刁難白澤,其實還可以後期配音,但白澤還是比較傾向用原音。他希望能靠自己,而不是讓配音演員後期在聲音上飙演技。
《榮光》是一部有些港式幽默的片子,不少情節顯得無厘頭,最後卻給人一種笑中帶淚的感覺,很多臺詞充滿自嘲、戲谑。秦治當初看好這部片子,就是因為它的內核足夠深,卻披着喜劇的皮,讓人容易接受。
白澤單從外在來說,跟喜劇真是一點都不沾邊,甚至身上都沒有什麽港味兒,屬于走在街上就能被別人看出是大陸人。造型師自然下了功夫,努力将白澤的風格向其他演員拉攏,好在徐則明本身在影片中也屬于略微有點跳的人物,不用完全将氣質統一。
杜文早就等着這一天了,內心裏幸災樂禍,準備等白澤出醜。內地演員拍港片水土不服的實在太多了,不少演技大咖照樣會在新的語言環境中滑鐵盧,更別提白澤這個年紀。
這場戲是徐則明初到香港,找好朋友尋求幫助,希望能找到有特點的人物作為紀錄片主角。兩人相約在一個餐廳,徐則明曾在香港生活過一段時間,雖然粵語說得不好,但聽得懂。扮演的老朋友的演員則是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了。
餐廳的角落內,徐則明坐在靠窗的位置,望向外面的街景。道路上的行人們匆匆忙忙,每個人都像是走路帶風,忙碌地在這座繁華與破舊交織的城市中奔波。老友推門而入,看到徐則明招了招手,走了過來,落座寒暄道,“你近來點啊?”
這要是內地演員,冷不丁被這麽一問,估計還得反應一兩秒,畢竟語調完全不同了。這時候大腦都在适應粵語,誰還顧得上演不演的。白澤前不久長時間的積累和訓練終于派上了用場,起碼不會在陌生語境中丢了水準,從善如流地演了下去,“冇穿冇爛。”
好友大笑起來,轉而用了普通話,“會說粵語啦?”
徐則明有點腼腆地笑了,“聽得明少少,但系唔識講。”他就像是一個剛剛到新環境的外人,只能使用一些短短的粵語,說不了太長,跟自己的好友開了個玩笑。
兩人相視一笑,就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接下來的劇情就沒什麽語言障礙了。
汪恺相當高興,覺得白澤是用心下功夫了,要知道白澤拍《窮途諜影》時絕對跟粵語一點都不搭邊。那時完完全全就是大陸學院派風格,臺詞要多正有多正,确實有美感,但要放在港片裏就怪得不行。現在白澤的狀态則打碎了固有的印象,他在慢慢形成自己的風格。
白澤的轉變在《窮途諜影》後期時就開始了,他開始抛棄原來學習的表演模式,将它們重新排列組合,再次吸收,融合為自己的東西,變得更生活化。學院派表演的教育模式優缺點都很明顯,它可以培養出一批及格線以上的演員,基本功很紮實,但有時會顯得很刻板,不夠有特點。
那就像是有一套出色的公式,每個情緒都有對應的動作和神态,什麽時候該演成什麽樣,恨不得都規定好了。這種套路拳打多了,觀衆也會産生審美疲勞。白澤就算努力地融入自然,但身體早就記住了這些套路,他在前面的片子中沒有表現出來,一是角色貼合自身心理,二是周圍演員體系相似,可以帶白澤入戲。
現在《榮光》跟過去片子的拍攝環境可不一樣,不少香港演員風格明顯,他可能一輩子都演得是這個路數的角色,永遠不變,可謂得心應手。過去香港行業內的競争壓力遠比內地要大,演員們像是趕場一樣不停歇地拍戲,沒有時間調整狀态,這也造就兩地的一些差別。他們沒有大陸演員的那種套路,有着自己的另一種模式。
白澤當初想接《榮光》的原因很簡單,他需要新環境,逼迫自己更進一步。在相似的體系下練習,白澤一時很難有突破。
白澤演得好,劇組中願意跟他交好的人自然多了,不管在哪裏,大家都欣賞的是有實力的人。飯桌上的客套和照顧說到底是一種人情技巧,那永遠都是點綴,真正令人打心底欽佩的,永遠都是你自身的水平和努力。
大家看白澤練習粵語,心中難免有了些好感,還覺得很好玩,有演員還一句句地教他,“好地地喊咩啫……是這樣的。”
白澤對這些知識來者不拒,默默地吸收着。
杜文絕對是最不高興的,他不喜歡白澤在劇組裏混得開的樣子,過去內地演員來了也不會跟香港演員有太多交流。大家可以說是各演各的,你說粵語,我用普通話對戲,這才導致了很多合拍片的跳戲。誰會像白澤一樣有那麽多時間琢磨、融入?有的老演員甚至認為這是向對方的妥協和讓步,執意堅持自己的戲路。
白澤可沒有那種架子,他雖然現在事業正紅火,但很平易近人。別人教他什麽,白澤也不會表現出反感,統統接下來了,結合自己的情況再決定使不使用。他脾氣好,劇組裏的人自然也不會為難他,而且現場還有汪恺坐鎮。
這也是杜文沒法殺殺白澤銳氣的直接原因,他跟白澤基本沒有對手戲,中間總是隔着汪恺。杜文扮演的是丁五街的商家彭老板,是個有些油滑的商人,經常說出有趣的笑料,杜文過去扮演過不少類似的角色。
今天的戲是阮強帶着徐則明,驅車躲避警察的追趕,車子一路失控闖入丁五街,撞翻了臨街的小鋪,行人驚恐避讓,可以說是一場雞飛狗跳的鬧劇。丁五街頗為狹窄,周圍都是琳琅滿目的小店,極富生活氣息,像是香港過去的老街,彭老大的商鋪也在其中。
這一場戲的設計也比較诙諧,阮強和徐則明驅車逃跑時,要避開路上各種各樣的障礙物,場面一片混亂,甚至還有飛在空中的水果、裝飾品等等,不少躲避的動作顯得無厘頭的搞笑。
有一場戲是彭老板跳上車來,用鍋蓋敲了幾下徐則明的頭,當然看上去是那種開玩笑般的敲打。演員們按照設計表演,杜文扒上車來,照頭就給了白澤一下,同時說着臺詞,“對唔住!”
杜文這一下看上去輕,實際用了暗勁兒,他力氣本來就大,一下子把白澤抽懵了。白澤緩了幾秒,一下子沒接上後面的詞,戲就斷了。汪恺見白澤撐着頭,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一時惱道,“你怎麽那麽大勁兒?”
“怪我,怪我,沒事吧!我剛才沒控制好……”杜文也着實是個演技派,态度誠懇,連連道歉,“唔好意思!”
杜文剛才敲人時表現得力氣不大,道歉又如此迅速,劇組裏其他人也以為他是一時失手。
白澤一手扶着額頭,一手撐着旁邊,緊皺眉頭,似乎還沒和緩過來。那鍋蓋雖然是特制的,比較輕薄,但說到底也是金屬材料,真要用上死力氣,還是很疼的。楚莫飄在半空中,肺都要氣炸了,她是傻才會信了杜文的鬼話!
“沒事,是我沒反應過來。”白澤歇了一會兒,揉了揉頭,平靜地說道,“耽誤大家時間了。”
白澤跟楚莫的想法一樣,他可是受害人,自然知道杜文那一下可不像演戲。他以前也不是沒遇到過磋磨人的演員,在演戲過程中給人下絆子,但那都是白澤剛出道時的事情了。他紅了之後,再沒碰到過這種演員,今天杜文居然給他重溫了這種回憶。